一
好哥们宝宝打来电话时我正在吸溜着一盆花甲……
“哥，我离婚了……”
我一惊，一口汤呛进了嗓子，那麻和辣蹿过鼻腔直奔脑门儿去，继而就是咳嗽，不停地咳嗽……
满小吃店的食客都往我看，怕是以为我的肺要被咳烂了！
我咳嗽了至少有五分钟才缓过来……宝宝，那是我们当年一起追过的姑娘啊，你承诺过要让她一世无忧的，现在才过去一年啊……
几分钟后宝宝就过来了，双手揣在衣兜里，低着头走进来，不看人也不说话，一屁股坐在我对面，捞过我的碗，从怀里摸出两瓶酒，拧开盖子，汩汩地就往碗里倒……倒了满满当当一大碗，捧了起来，咕咚一口，又咕咚一口，再咕咚一口，见了底。哐当一声放下碗，接着倒酒……
我也不说话，我就这么瞪着眼瞧着丫表演。
酒喝到第三碗时我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推到了店外。
刚到店外，我还没开动呢，没想到那货照着我脸上就是一拳……怒火直往脑门上蹿，我冲着他脸上头上连放了几拳，临了照着屁股上给了他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还是不解气，又撵上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
路灯昏黄的光里，宝宝被我抓住衣领，被迫抬头迎上我的目光。两眼呆呆的，目光空洞，脸色青黄，头发凌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举在半空中的手又放下来了。
“为什么！”
宝宝，慢慢地转开脸，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面……许久，脸色渐缓，眼睛里慢慢湿润了：
因为，我爱她。
继而，他又转脸望向我：
可是，晨子，你要我怎么办？那是我亲妈啊，我妈她只有我……
我手一松，浑身无力，靠着晨子坐下来，摸出了烟……
二
宝宝还是个受精卵的时候，宝宝爸就跟宝宝妈离婚去了新疆，之后就杳无音信了。
无数人劝宝宝妈打了胎，重新开始。她却毅然生下了他。又是个男孩，从那以后宝宝妈再无它想，一颗心都在宝宝身上，也没有再嫁。
宝宝本来并不叫宝宝。宝宝随他妈妈姓刘，大名一个凯字。然而相熟的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叫他作宝宝，不约而同。
我和宝宝是大学同学。说起来很多人可能都不信，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大学时代宝宝竟然还被陪读了！对，被陪读！他也没法子，那是他亲妈啊！宝宝拼命挣扎也就争取到了自己出来住的权利。他妈妈在校外租了间小房子陪读。能怎么办？总不能赶走吧？总不能恶言相向吧？那是亲妈。
于是我们宿舍楼下四年如一日的守候着一位阿姨。
清早就来送早饭，刘阿姨亲手做的。宝宝若是乖乖地下去拿就算了。遇到周末或没课的早晨，那货贪睡啊，他妈怎么打电话都不接。于是楼下就会响起一声声长嚎：“宝宝，宝宝……该吃饭了……宝宝哎……宝宝……”
刚开始只要刘阿姨一嗓子，那货就麻利地滚下床，在宿舍兄弟们的爆笑声中灰溜溜地滚下楼去拿早餐。后来，慢慢地，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整栋楼的人都认识这只宝宝了，最难为情也不过如此了。
中午和晚上如果不回家吃饭一定得交待清楚行踪，即使这样还会时不时接到刘阿姨的追踪电话。
若是有一日没回去吃饭又没交待行踪，那电话就会被打爆。若再不幸手机调了静音没及时接电话那就热闹了。刘阿姨一定会守在宿舍楼下，拉住每一个从楼里出来的和往楼里走的人询问宝宝的下落。次数多了，同学们根本不待她拉住询问。大家走过她跟前会主动停下脚步，对她说一声：“刘阿姨，我没见着你家宝宝，真的。”
在她的心里，儿子还是那个呱呱而啼嗷嗷待哺的小宝宝。她的生活就是围着儿子转，儿子是她的全部。除了照顾儿子她再无其它生活内容，而她的儿子也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大学四年宝宝和他的妈妈成了学校的传奇人物，知名度绝对无人能及。对此宝宝开始十分难为情，继而焦躁得很，跟他妈妈争执了很多次，最后也只好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笑。
“晨子，那是我亲妈啊。我能怎样？我妈也就只有我了，随她吧。”
三
时间过得极快，一晃我们大学毕业都好几年了。大家都成了家，宝宝娶了我们当年共同的女神苏苏。
我最近一次见到刘阿姨就是在宝宝和苏苏的婚礼上。
别人家嫁女儿做母亲的难免感伤落泪，刘阿姨给儿子娶媳妇却也哭了一场。
婚礼前宝宝就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刘阿姨，怕她闹出什么乱子来。
我哈哈大笑：“难道你妈还能搅了你的婚礼，你小子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呢！”
“那倒不至于，但是你注意着她点，帮我晨子！”
看他这么严重，我也认真地点了头。
婚礼进行着，一大串例行环节后苏苏终于出现了……哎，还是那么安静美好。
宝宝接到苏苏，两人依偎着向舞台中央走去。亲朋好友欢呼起来，我也跟着激动不已，欢呼中余光瞥了瞥刘阿姨……
额，在抹眼泪……呵呵，太激动了吧。宝宝娶到了这么好的姑娘，当妈的激动一翻也是正常的。
仪式终于到了高潮，宝宝在台上深情地拥吻苏苏……
突然，刘阿姨，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这……这是闹哪出啊……我一脸困惑地追出去。
我跟出去时，发现她倚靠在大厅外拐角处。纵然捂住了嘴巴，压抑住了呜咽声，但从那不停抽搐的肩膀上也能看得出她的……难过。
难过……我一头雾水，“刘阿姨，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不停地抽泣，无法出声，过了许久才稍稍缓了一缓：
“苏晨”她开口，仍带着哭腔，“苏晨，宝宝被别人抢走了……”
我……错愕不已，未能说出半句话来。
四
我和宝宝互殴完相互靠着坐在路牙子上，他说话，我抽烟。
“晨子，我爱她，你信我吗？”
“但是，我不想她再受折磨了……我妈……你知道的……”
“可是，晨子，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她……我……”
我抽完最后一支烟，使劲把烟盒揉成一团，在脚下碾了又碾……
“走吧，宝宝，我送你回去。”
毫不意外，刘阿姨等在楼道门口。我们刚停稳车她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宝宝，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你知道妈妈多着急吗？”
宝宝醉醺醺地扒拉着我的肩膀，并不看她，也不说话。
“宝宝，你喝酒了？”她走上来，拉住宝宝的手，“你这傻孩子，没事喝这么多酒干嘛。走，回家吧。妈妈今天特开心，特意给你熬了鸡汤，咱回家喝汤喽……”
看着压抑着兴奋的老太太，我实在憋不住了，我克制着怒火，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她：“阿姨，您觉得……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您觉得现在是可以开心喝汤的时刻吗？”
她望向我，显出很困惑的样子：“苏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天有什么事？我清早起来给宝宝做饭，然后……”
“不是，刘阿姨……”我听不下去了，“宝宝和苏苏离婚了，您不知道？”
“哈，你说这个啊，这算什么事啊。”她若无其事地又去拉宝宝，“走吧，跟妈妈回去喝汤。”
“苏晨，你也别操心了。我宝宝这么棒，离婚怕什么！我回头就给他再找个好姑娘。”她拉扯着宝宝边走边嚷嚷，“苏晨，你也上来喝碗汤，要不？”
……
去他妈的鸡汤！
带你宝宝回家喝鸡汤去吧！没人抢你儿子了，你儿子又是你一个人的了。
你也别再祸害谁了！没有哪个好姑娘能咽得下你们家的鸡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