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几重

  三十岁过去的太久了,久到让我忘了那段岁月是以怎样的状态存在。三十岁又仿佛还在昨日,生活和工作中一些细微的画面清晰到瞬间能展现在眼前。

作为一个五岁孩子的妈妈,生活几乎固定在“两点一线”。最爱的画画和写作在这个阶段几乎停滞,一时兴起开了头的素描在画板上停留了半年之久,无数个开了头的文章没有了下文。没有顾佳的波澜起伏,没有王漫妮的浪漫奇遇,没有钟晓芹的洒脱幸运,只有日复一日的平淡,忙碌,每一日重复着上一日的生活。固定的作息时间,固定的工作内容,固定的交友圈子,三十岁的第一天到三十岁的最后一天,除了体重降到了生娃前的标准,三十岁不过就是个数字而已。可是,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今天的自己也不是转瞬成长的,是在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的日子中打磨而成的。

常常有年轻的同事焦虑地和我说,每天太忙碌,想做的事情一件都做不了,问我是怎样做到的工作和生活两不误的呢?

怎么能够两不误呢?对于顾佳那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女子,尚且做不到两不误,更何况我们这些普通的女人呢?总有最重要的事情,总有必然被牺牲掉的事情,三十岁的女人,必然被牺牲掉的就是自己的时间。时间不再是你一人所有,被零零碎碎地分割成一段一段。仿佛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工作,肯定永远干不完的家务,必然粘在身边的宝宝。无数个夜晚,都会在给宝宝讲故事的过程中睡着,之前发的宝宝睡着就起来的誓言几乎没有兑现过。可是,当我回头看时,停留在记忆中的却是那些让我忍不住微笑的场景。

夏天,女儿和小朋友在一个沙堆玩沙子回来,从头到脚 都是沙子。给她洗完澡,套一件松身的棉布小裙子,又切了半个西瓜,让她坐在茶几前,一边用小勺子挖着吃西瓜,一边看着她最爱的动画片。不知怎么,这个场景长久地停留在我脑海中,她那种玩完沙子的快乐和吃西瓜看动画片的惬意,使她小小的面孔浮现出巨大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在以后的岁月中让我一直坚信,给孩子充足的爱是对自己的救赎更是治愈她自己成长烦恼的来源。

记得那年刚刚搬了新家,有了一个大大的书柜,安放了许多旧书,又添置了许多新书。周末的冬夜,温暖的被窝里,刚躺下,舒展开劳累了一天的身体,拿过来一本书,知道自己要开始享受这段慵懒的时光,这一霎那的放松惬意带来的是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柔和的橙黄的灯光,身边熟睡的女儿,手里的书是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天地。这些满足感,足以让我们勇敢地面对岁月中那些琐碎,庸俗,让人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一切。而事实也证明,岁月终将把那些琐碎到不堪的人和事过滤掉了。

人生有几重?多少人在一重生活中挣扎,放弃,妥协,努力过几重人生的人,不累是不可能的事。更有价值的,更美好的事物是需要更艰难的付出才能遇见的。人永远不可能同时过两种生活,但至少可以在不同的时间过不同的生活。理想璀璨,现实坚硬,而生活有无限可能。顾佳、王漫妮、钟晓芹各有不同,唯有勇气相同。站在三十岁的路口和站在四十岁的路口并没有什么不同,生活的变数谁也无法预知,不向前迈出那一步,谁能知道自己在十年后会是怎样?

近日读到穆旦的《冥想》,最后一段,让我怔住半晌。

“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

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

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

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

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这带点悲凉的诗句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真实的写照。 人生走到一半,偶尔会问自己是否想回到过去?每一次的答案都是坚决的摇头,不要青春再来。相信每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同我一样不愿再回到年轻时代。仿佛在悬崖边行走,一颗心没有着落,忽喜忽悲,一阵轻风细雨亦使人忧伤徘徊,不能排解的寂寞和烦闷,混沌不堪的前方。年轻时代是一些老照片,闲时翻开看看;是旧电影,怀念时回放一遍。如要真的重来,没有勇气亦无必要。尽管今天的生活亦不过是如此普通,却也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和运气,才能在书桌和画案前安放只属于自己的灵魂。

尽管人生已走了一半,却依然不敢确信以后的岁月会一直静好下去。但那又怎样?应该庆幸,在每一个阶段,依然能碰到美好,碰到一切令人心动的事物,看到更高的天空,更广阔的心灵。四十可以长惑,三十不过而已,也许,这才是生活真正让人期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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