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空荡荡的人间，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也不曾让我感觉惊慌，我只当玩游戏一般过一场，只是这场游戏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自己常常忘。

我不爱读书这个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成绩却一直都很好。

“娃儿啊，你要是再多上心点，读书出去将来肯定很有出息！”每次别人见到我总会忍不住向我这样说。

一听到这样的话我内心就会生出反抗，但明面上我不会表露，我会做成乖巧的样子顺从的点点头，但一到了没有人烟的地方，我肯定会脚底开溜，报复性地绝对不再进学校。

为此，老师来家里找过那个男人好多次。

“你们这娃今天又没有去上学，这么好的读书苗子不好好读书实在可惜了。”老师每次来都是重复这句话。

“什么？！又没去！”那个男人每次听到都是暴跳如雷，等我一回来立刻就是一顿家伙上身。

但可惜他的惩罚已对我再没有任何威慑力，虽然仍然还是会把我揍得鼻青脸肿屁股开花，但我一点都不再害怕。

那个时候我们可没有什么家暴这样的词，老公打老婆，父亲打儿子，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棍棒出孝子，娇养忤逆儿。”是那个时代信奉的教条，我只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把这条连他们自己的女人身上也应用上了。

我对挨揍感觉不到半点恐惧，相反我把逃课与被揍还当成了一场游戏。在我的游戏里，若逃课被揍我就会记一分，若逃课回来无事我就记零分。至于这个分数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有时也会忘了，不过我很享受这个游戏。

那个男人在揍了我很多次之后发现并没什么用，他便也放弃了。虽然老师还常来，他的“雷暴雨”却几乎不再下起来。

他不再打我，却让我觉得索然无味了。我期待着他发怒，然后看着他发怒的方式在我身上施展却毫无作用，这让他沮丧，却让我开心。但现在他怎么都不打我了，使得我的计分游戏分数也无法再上涨，这使我很不快活。但我可不会就此放弃！

于是我开始想方设法以另外的方式逼他动手。

我一直思考着、观察着，看到底有什么事还能再引起这个男人动手。终于有一天，我成功了。我做了一件很是“大逆不道”的事，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也终于重新又动了手，这次他几乎把我打死，但我嘴角却因此挂起了我好久没有的笑容。

那次事件是我偷了别人家的牛拿去卖。

我们那里的人对两件事有着两个最大的极端：一是对会读书的小孩会有很大的尊敬，会读书在他们而言那就是农村小孩未来好的出路唯一通行证，所以对于会读书的小孩他们都会有莫名的好感；另外一个极端就是他们对干偷鸡摸狗的事的极端不耻，你要是干这样的事，那定然会被他们一世都看不起。

我正是明白这样的事，才决定去偷牛的。我并不贪图一头牛能卖多少钱，这并不重要。我只是把它当做能再次引发我的计分游戏的一个导火索，我要彻底挑起那个男人心中的怒火，也要再一次让他感受到他的无能为力。

偷牛的过程异常简单，农村的牛除了田里长起稻子的时候会被束缚着怕它糟蹋庄稼，大部分时间都是散养的。所以你若真有心偷，基本找个没人的时候牵走就好了，但你牵走之后想要怎么处理却是个难事，因为附近并没有什么收牛的机构，你也不可能把那么大头的东西宰了扛出去卖肉换钱，更何况我还只是个小孩，所以偷走后怎么处理却是一件难事。

但“有心人天不负”，终于还是被我逮到了机会。那是在我们村里来了一个收牛客之后，人们都说这个人奸诈且贪，出价其实比市场便宜很多，但因为他又是唯一过来收牛的人，所以那些急着想拿牛换钱的人还是会找他。

我在同他熟练了几次之后，就开始打起了他的主意，在他要离开我们村子的最后一天，我把隔壁老王家的一头牛偷偷牵给了他，他看到我过去找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很是理解的胡乱塞了几百块钱就离开了。

一头牛几百块，这在哪怕是从来没有卖过牛的人都晓得这也卖得太贱了，我同他打过那么久的交道，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管它，我本来就并不是图这个钱才做这样的事的，我只要拿到我想要的结果就好了。

这件事在被人们知道之后引起轩然大波。牛，这在农村而言可算是一个家庭很大的一笔财富，一头成年牛那时的价值大概值到两到三千块左右，我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且还是跟人们最不耻的偷有关，这件事严重程度严重挑战了男人的底线。

果然，在那个男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完全愤怒了。他那天找到在外面闲逛的我直接一把抓住就拎回了家，然后扒光我的衣服，甩在一个长板凳捆住，拿起竹篾就开始打。疼，很疼，但我咬着牙挺住了。竹篾打断了之后他开始上脚，脚累了又开始上手，手累了歇一会又开始上脚，那天我被打了多久我并不知道，身上的生疼也没让我掉出半点眼泪出来。从我进去天还亮着到整个屋子什么也看不见，他终于才住了手，一直也没有什么人过来拉架，那个原来会过来拉架的人早也不在了。

我没有流泪，嘴里也没有喊出来一声疼，我只反而高兴了起来，我念叨着我的游戏又加了一分，我的分数刚好走到了一百了，我又拿到了一个一百分了，这时我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唯一会拉架的女人，我终于开始开心的笑了。

“儿啊，你把这些都当成一场游戏，每次他生气你就告诉自己不要怕，这只是一场游戏，你多拿几个一百分的时候，他就不会打你了，这场游戏也就会终止啦。”那个女人临终前对我说的话。

那天只因为口角，她就遭到了毒打，更因为不小心，在最后的推搡之中，她竟然丢掉了自己的性命。真是可怜啊，我常想。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在人间的游戏才开始的吧，女人啊，如今我又拿到一百分了，你还好吗？你也不会感觉到恐惧了吧？

空荡荡的人间，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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