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癌症病人,你怎么跟他/她说的?

我的家里有三位癌症患者。

第一个是外公,肺癌。当时我上初中,这应该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外公确诊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没有手术,没有化疗,只用药物改善肺部症状。妈妈和舅舅们一致决定隐瞒他,直到外公弥留之时,才告诉他是癌症,治不了了。

当时还小,对癌症的理解是“绝症”。对于妈妈和舅舅们隐瞒外公这件事也是赞同的,因为这是我们这这一带对于罹患绝症的老人的一贯方式,避免他在绝望和恐惧的煎熬中迎接生命的终止。当外公从儿女们口中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的时候,已经不能说话了,我不知道他心里面是怎样想的,有没有怨孩子们隐瞒他,没有给他手术,毕竟他才66岁,他是否在弥留时候就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现在我想他自己心里肯定早就怀疑了,自从癌症能够确诊,外公的叔伯兄弟基本上都死于癌症,以消化系统癌症为主。当他深夜难受地辗转反侧时,他有没有想起自己患癌症的亲人们死前的惨状,有没有联想自己也是那种病,也会承受无法进食的痛苦。妈妈和舅舅们避免外公恐惧的目的达到了吗?到底该不该告诉老人他们的真实病情呢?

第二位是我的奶奶,胰腺癌。三年前夏初的某一天,奶奶说自己左腹经常疼痛,现在疼的范围扩大了,程度也顶不住了。带她去医院检查,疑似胰腺癌,范围比较大。奶奶81岁,胆子很小,怕疼,手上扎个刺都疼几天,身上掉个小肉虫都跺跺脚。家人商量以后,没有病理确诊,也没有住院化疗,跟她说胃病,就回老家了。两个月,街坊四邻来唠唠嗑,亲戚朋友来叙叙旧,儿孙下班驱车回家陪伴,治疗以补充营养和止疼为主。开始她很开心,后来迟迟不好她也怀疑也抱怨,说自己好不了了,都被我们以她高龄恢复慢搪塞了。慢慢地,她吃不下饭了,打针的时候不再挣扎,也没有力气说话了,不再问我们她什么时候能好了,她自己应该知道大限已到了。至终,没有人告诉她真实病情。奶奶应该也是怀疑过的,毕竟现在这样的病太多了。

选择不确诊是因为确诊与否没有意义,只不过要多遭受一次痛苦罢了,病变范围大,手术的创伤和化疗的毒副作用对她来说都可能是致命的打击,因为她有慢性心衰。可能接受手术和化疗能活得时间更长,但是在疼痛折磨下的长寿也是一种酷刑,尤其是对于奶奶这样胆子小,有心事自己闷在心里的人来说。

第三个是我的父亲,肺腺癌。父亲的癌症是无意中发现的,他本身没有任何的症状,病变范围也很小。我们跟他说的是在病变的临界状态,做掉比较好,他也欣然同意了。入住的科室里面有很多化疗的病人,好在还有一些其他疾病,手术前倒是瞒住他了。术后病理回报之后,对于该怎么告诉他病情我们

有了意见分歧。

我主张告诉父亲实情,而其他家人却竭力主张继续瞒着他。我说那是不可能瞒住的。一来科室里面有很多癌症病人;二来化疗药物毕竟会产生副作用,他有感觉,会跟病友讨论而得知实情;三来,能有什么理由劝说他每月来住院化疗,他很精明;四来,他不仅识字,还会上网,他也会问“度娘”;最重要的是病理结果划分在Ia期,预后很好,何必瞒着他让他胡思乱想,徒增心理压力呢?在我的劝说下家里人才慢慢的将病情渗透给他。看父亲的反应,他应该早就怀疑了,听我们说不过是印证自己的猜想,也明显放松了。在我们告诉他之前,不定把自己的病情想的多严重了呢。

在临床中遇到很多癌症患者和家属,在可能的情况下,绝大多数家属都选择了隐瞒,其实没有瞒住,经常有患者偷偷问我他用的是什么药,得的什么病。当然有消极抑郁的病人,家属也跟着唉声叹气。但是也有情绪乐观到让我吃惊的病人和家属,每次来化疗都像去朋友家串门子似的,给病友们打气,活一天赚一天,活一天乐一天。

目前癌症病人增长迅速,癌症也成为大众熟知的疾病,它也不再是“绝症”,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痛快地告诉病人,当然严重程度可以根据患者的心理承受能力斟酌。越是隐瞒,患者越会往最坏处想,也就与我们本来隐瞒他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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