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不会过去——记野孩子2018627南京欧拉巡演


是三里屯南街的神话,野孩子是河的神话,你我不是神话,是神话中的失踪小孩。

——廖伟棠《反调·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野孩子乐队2014年中秋来南京,在南京长江路文化艺术中心演出。我在一个公众号上获得了一张赠票。在门外广场上,被树音乐的工作人员逮住作了个采访:讲讲你与野孩子的相识。我实话实说:南京有个流浪歌手唱《生活在地下》和《流浪汉》,我问什么歌,他说你去搜野孩子。

那天上座率不高,好多座位都空着。座位上的人有不少都是赠票入的场。事实上在广场看到工作人员手里一沓沓尚未撕开的票我就明白了。有位黄牛让姜树(树音乐老板)把票贱卖给他。我问:“你懂民谣吗?知道李志吗?”这位黄牛笑说:“怎么不知道?他在某某场子演出时我买下了所有的票高价倒卖。”

场内燥热不安。观众反应有些淡漠。吉他,冬不拉,手风琴,手鼓,架子鼓,铃鼓。五位乐队成员话不多,正襟危坐,全然没有民谣的随性朴素,反多了一丝庄严肃穆。

但这又确实是民谣,确实随性朴素,来自民间来自土地来自生活。歌词里有哼唱,有“修他妈的铁桥又是做啥呀哩”这样的略带点粗口的方言,有“你们的灵魂消失在你们的欲望里,你们的热血消失在你们的思想里”这样的哲思。唱黄河,唱兰州,唱生活的喜怒哀乐,唱人的困境与希望。

有点意思。在燥热中慢慢耐下心来。及至2015年中秋野孩子又来南京长江路文化艺术中心,我在公众号获得两张赠票。带了一位业余玩民谣与圣乐的朋友同去(他的歌路反差好大是不是?),只要是有词的歌他首首跟唱。这第二次的演出上座率高了不少,观众也热情了不少。

这之后,我对野孩子路人转粉,盼着他们再来。2016年与2017年都盼而不得,2018年5月,某天上午从睡梦中被微博提示弄醒,打开微博刚好看到首页野孩子微博发布了巡演信息,6月27日南京欧拉。我在迷迷糊糊中飞速下了单。

是和大欢一起去的,她对野孩子不熟,很想去看一看有多牛逼。感觉野孩子在欧拉的演出半个南京城文艺圈的人都来了。这不,在现场居然碰到了那位业余玩民谣与圣乐的朋友,原来他也买了票。开场前我们三个熟人站在二楼的栏杆前聊民谣,我一回头,身后居然站着拙作《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一文里的人物:鼓手。鼓手老曹白天在婚庆公司做白领,下了班去街头为流浪歌手帽子老沈打手鼓——正是因为老沈的街头卖唱我知道了野孩子。不过后来街头不给唱了,他们去了酒吧驻唱。最近老曹与人组了个乐队。再向右望一望,看见一个提着绿色广告帆布袋的男人,是我朋友圈里的大神许金晶——读书会会长、独立撰稿人、独立音乐人。

我不知道前东方卫报记者、南京独立音乐推手黄佳诗有没有来到现场。她是那么喜欢野孩子,她曾经说过,每次看野孩子都是一种朝圣的心情(原话忘了大概是这个意思)。我们在二楼,能够看清楚全部观众,现场都是年轻人,基本上都是二十多岁。欧拉这种Live House当然都是没有座位的,野孩子走到台上打了招呼就开始唱,话比前两次来南京更少。二十多岁的观众,站着听音乐,台上不是摇滚没有热闹,是如同诗班献唱一般的庄严肃穆,台下屏息。我突然有种“这一切怎么被混搭到了一起?”的感觉。对,民谣的主流难道不是赵雷吗?音乐节上赵雷的电视粉在前面乐队还没有演出完就冲过去占位子高喊“赵雷”,与别家歌迷发生冲突,大量的人潮涌进赵雷演出的舞台,保安只得控制遣散人流。年轻人不是该去听《成都》听到烂吗?举着荧光棒霓虹牌把手机的闪光灯打开挥呀挥。

我不是在批赵雷。我也是赵雷的歌迷,很爱很爱他的歌,他没火之前就开始听了。只是,那些爱听《成都》的人有多少真的消化了赵雷的音乐?有多少人真的热爱民谣?有多少人懂得民谣是来自民间来自土地来自生活真的与之发生过共鸣?他们不过是用一首《成都》满足一个伪文青对文艺的意淫。野孩子是谁?平均年龄超过40岁已不是小鲜肉,不上综艺节目,不唱迎合当下人审美的小清新小牢骚民谣,每天排练四个小时。据说现在有一个词挺火的叫匠人,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匠人?应该就是野孩子这种的。当越来越多的草根冒出来拿把吉他弹几个和弦唱点小清新小牢骚使得民谣已经在网络上泛滥成灾,野孩子的音乐就格外显出了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的特质。可是,在快餐速食的年代,在急功近利的年代,匠人有何用?又有谁真的在意你是纯手工打造还是流水线大批量生产?然而,当这么多年轻人来到欧拉这间Live House,站立着安静地聆听着来自兰州的尚属小众的民谣,当大家合唱《眼望着北方》,那种混搭感带来的是一种欣慰和骄傲:到底是真的有那么一群纯粹热爱音乐的人,愿意去仰望民谣中的那份高贵。

高贵?野孩子的音乐既然来自民间来自土地来自生活,应该是随性朴素的,这和高贵矛盾吗?不矛盾。野孩子的音乐呈现的返璞归真精雕细琢,正是其高贵之处。野孩子用他们黄河边的音乐展现给我们“民谣本身自有的诗意”和“平静、深沉、温柔、宽厚、忧伤的力量”。“多情而平静”,这正是民谣最动人心弦之处(借用钟立风的文字)。在这种高贵的氛围中,看到有家长愿意多买一张票,带着超过一米二的孩子来看野孩子的演出,就更是眼眶一热。

廖伟棠在乐评集《反调》一书之《不合时宜的歌唱》一文中写得好:民谣歌手和其热爱者的不合时宜的骄傲,就在于可以拒绝主流社会强加于身的游戏规则。


遥想小索还在……我只见过小索的照片,那个时候张佺也不是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插句嘴:长发更有味道哦。大欢问我是不是染的……),他们在河酒吧唱歌,知道的人更少。如果小索还在……开场曲照例是曲子《死之舞》。手风琴欢快热烈,死亡与我们形影不离,一直在我们的眼前起舞,我们都是走在死亡刀锋上的人,小心翼翼,最终还是会摔下去,无迹可寻。如果小索还在……没有如果,我们只能纪念小索,安慰自己小索的精神还在,野孩子的精髓还在。

野孩子的音乐是浓郁的西北甘肃风。当吉他弹起手风琴拉起鼓点打起,那黄土地野生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小索离开,野孩子解散又重组后,他们一直在唱小索在时的歌曲,这些歌曲没有正式的录音室版本,仅有两张现场的录音专辑和一张排练的录音专辑。今次在欧拉,是为了新出的录音室专辑《大桥下面》。一个歌手,或者说一个唱作音乐人,他们在音乐创作道路上最保险的做法即是维持之前已经被大家熟知和喜爱的风格。不过,这是否又是在重复自己呢?野孩子的新专辑除了《旭日旅店》是旧歌,新歌《你的快乐》是2015年中秋在南京文化艺术中心听过的。其它歌是在欧拉第一次听。歌曲中依然带着野孩子特有的味道:粗犷、朴素、不羁、随性,同时高贵、庄严、肃穆。但是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在统一的风格下,歌曲开始尝试一些变化,比如马雪松创作的《鲜花只为自己开》,跳脱欢快的旋律与早期的作品有一些区别。

那首在2002年就排练过的曲子《大桥之下》中的手风琴旋律带着《伏热》的既视感。鼓手老曹特别喜欢那首《石头房子》,叮嘱我一定要拿苹果手机录下来。我却觉得新专辑中印象最深刻也最喜欢的一首是《尘世奴隶》。

都是从前的誓言,都是明天灿烂的谎言

都是动人的故事,都是人间不朽的传奇

都是穷人和富人,都是没有了家园的人

都是永世的遗憾,都是风花雪月的诗篇

我们都是尘世的奴隶,我们只要粮食和爱情

我们都是尘世的奴隶,我们活着等待着死去

歌词道尽了人生的本质。 手风琴的声音使得整首歌更有一种讽刺和无奈的意味。新专辑很棒,歌曲首首动人,但在现场听野孩子演唱完整张,依然觉得有些重复。如何在延续已有的风格的同时做出新的变化,或者说如何在统一的总体风格下歌曲各有不同的特色,这仍然是野孩子要思考与突破的。寄希望于下一张专辑。


我大南京代表人物民谣一歌李志的登场无疑是全场的一个亮点。暴瘦三十斤的李苗条穿着素色T恤大裤衩子光着脚上了台,对着话筒讲了一长段心灵鸡汤。之后拿着电吉他弹唱了《死人》和《黑色信封》。搞笑的是现场居然对《死人》貌似都不熟,一脸懵逼的我看看周围都是一脸懵逼,大欢掏出手机打开网易云才查到歌名。倒是《黑色信封》要点赞,长达九分多钟,李志弹着电吉他慵懒地唱着,歌曲唱完一遍张玮玮郭龙马雪松上场,手风琴非洲手鼓架子鼓加入,配合着李志的烟嗓,使这首有着黑色荒诞的歌曲更显出一丝荒诞和荒凉的意味。李志这些年热衷于旧日歌曲的重新编曲,但歌迷似乎更喜欢早年单刀赴会的一把吉他,或者2009年10月16日事件的乐队编曲。也有惊艳一笔:《勾三搭四》现场的《和你在一起》、《不插电》现场的《山阴路的夏天》、《家》跨年的《回答》。

就在看野孩子的时候,发现李志又在京东上架一张现场录音专辑,他居然没有在微信服务号上通知,只在微博上做了通知。一看尚有货赶紧下了单,毕竟之前的专辑能买到的都买了,总不能缺一张呀。与此同时野孩子在台上讲述:“磁带被CD取代,CD被数字音乐取代,大家已经找不到一个可以播放CD的光驱了,为什么还要出CD呢?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也会过去的,音乐不会过去。”最终,在散场的时候看着不断涌上来买CD等着签名的人,想想买回来的李志CD基本上都是放书架上做装饰,咬咬牙和大欢还有另一位朋友离开。地铁上,听到对面坐的年轻女孩手机里传出张玮玮拉的手风琴的声音,是录的刚才的现场。一节车厢里的人都会心一笑。

即将换新电脑,我爸比说交给他,他找熟人买。他说:没有人用光驱了,不要买带光驱的电脑了。还好,我不用电脑光驱放CD,我书桌上放着一台旧的DVD机,买了一个电脑的木质音箱附带转换接口线,可以电脑和DVD两用。只是,我很少播CD,我总是打开电脑用网易云听歌。去年7月9日买了一张丁薇的新专辑CD,丁薇是我最爱的大陆女歌手,上学的时候她的《开始》和《亲爱的》专辑CD是整日整日循环的。这张新专辑CD大红封面大红封底大红内页,我只在刚收到时撕开包装膜看了一下内页播了第一首试了下音质,一年来再也没有播过一次,也从没有在网易云上听过一次。

廖伟棠有一组诗《故都夜话》,其中一首是怀念当年的野孩子和河酒吧,他写道:但只犹豫了一夜,一切就消失了,三里屯曾经是荒郊中的鬼宅,借了十年华灯,现又打回原形。

属于野孩子的华灯重新点亮,民谣的好时代早就来到。繁花似锦的绚烂是逐渐模糊的背景,背景前一个无比清晰的我。我不知道尚未消失的我,还有没有在坚守着什么。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明年能否再见?至少,我还坚守着这份期待。

李户勒大2017.7.2凌晨于金陵浮生斋


2018.6.27晚7点,欧拉所在太阳宫前面的玄武湖,李户勒大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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