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晓喆

晓喆,你还是走了,除了亲友的记忆,只留下一座孤坟,以后还会长满野草。

说好了过年到你家聚的,早就开始张罗,可天不遂人愿,以后聚会便少了一人。在你这么留恋的这个世界,你想做的事可都做完?开着摩托车去兜风了吗?你的小院建好了吗?南国你可曾再次踏足?

英年早逝,天人共泣,你的坟头堆起后,便下了雨,还是一场大雨。人们都说雨淋坟是好的征兆,来世会有个好的投胎。可是,有什么用呢。除了唤起亲人的感慨和一丝安慰,甚至都安慰不了什么,对于你又能怎样?下辈子的事跟你这辈子有什么关系,再说,真的有下辈子吗,即使有,谁有知道自己上辈子是谁?

自春节前杭州一别,再见你,已是一张遗像和一副木棺。死,是任何人都回避不了的,不得不面对,却又没人愿意面对。生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死亡,大部分人也不知自己的死期,活着活着就死掉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看似可笑,实则避免了太多的痛苦。而你却是被预告了的,两年前便被医生宣布了好几次的生命倒计时,那种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人痛苦到绝望,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你不是孬种,你一次又一次撕碎死亡魔咒,一次又一次给我们惊喜,我们相信你能够得到上天的眷顾,重新好起来。可是你没有,最终你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且还是以一种你最不情愿的方式。多器官功能衰竭,让你无法表达最后的愿望,就这样你把你的秘密和未实现的愿望一起带走了。你生病后多次告诫我们要爱惜身体,可谁又当回事了?记住了又能记多久呢。也许每个人都有一种不会摊在自己头上的侥幸吧。

见到摆在院里的你的灵位,悲愤交加,我驻足与你对视,却只看到你曾经照相时对着镜头的笑容,想跟你说句话,也得不到任何回应。看到堂屋里盖着蓝布罩子的木棺,已然明白你的肉体已不复存在,只有那一捧灰,放在空荡荡的棺材里。

没有太多的仪式,也不需要,生前身后的那些事,在乎的一直记得,不在乎的也不会再提起。我们一起为你送盘缠,出村口一直向东到路口,路两边长满了向日葵,开的正艳,黄灿灿,却全都垂着头,齐齐地向东转去,也在为你送行。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闷热的天让人窒息,盘缠送到路口,烧出一缕缕黑烟,飘向空中,往家的方向,我们往回走,跟来的妹妹为你哭喊,即使是仪式性地哭声,也让人心酸不已,再看路边的向日葵,也横七竖八,不再那么整齐。邻居在房前屋后种的核桃树上结满了大青核桃,一些叫不上名的灌木开着红的粉的各式大小花儿,没有人欣赏,也没心思欣赏。

回来时,棺材已抬出远门,放车架上,罩上纸楼。村里几个年轻人举着各式纸罩,领着装了棺材的车,沿着送盘缠的路径,走向墓地。送殡的队伍走出村口,走过烧盘缠的路口,转进通向你最终落脚的那处土坑的小路。路边的桃树林也耷拉着叶子,边上的向日葵朝着送殡的队伍低着头,像一个个冲凉的花洒,眼看要把脖子撅断了。

队伍在一片辣椒地前停下了,你的墓地就在这片墨绿发黑的指天椒地里,北边不远处一棵苍劲的柏树孤零零的矗立在田里。坟坑很浅,刚刚没过棺头,棺位朝向西北,刚好是家的方向。

你爸也跟过来了,他要看看你,确切地说是想看看你的棺椁。被传风我们架着,他不停说着你曾经跟他说过的我们的情谊和他记得的我们之间的事:你们都从北京深圳的跑回来,晓喆真多亏你们给他架势。他病的时候都是你们跑前跑后,张罗医院,国内买不到的药,都从香港从国外带过来;复发住院,都是大斌背着走的;住院租房都是老大帮忙找的;恩召更是无数次请假一周一周的去陪护;在北京时,传风一有时间就去医院守着;家里的事都是肖院长照应着……每个人的好,老人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点一滴都记得。我们一直都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也应该做的,没觉得有多了不起,在老人眼里这就是最大的恩惠,都当做是大恩大德铭记。

鞭炮响了,大哥铲起第一锨土压在棺头,其余人变开始将棺坑填埋,哭声炸开,老人口中只有一句,我的儿呀……霎时间,全哽咽了。很快,坑被填平,人们劝我们先离开,等着一起来圆坟。我不忍这么离去,便要过铁锨,挖土撒在棺材上方,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涌上心头,第三锨土盖在棺头,我已无法自已,掩面而泣。博士扶着我走开,不断宽慰我,那一刻,万千思绪都化作泪水涌出。

圆坟的时候,每人都轮换着把土培到坟顶,把大块的土块拍碎再敛起,每一锨都想培的更高一些,更圆一些,毕竟这是你永久的归宿。最后我们兄弟给你鞠躬你看到了吗,这就算是永别了,老人我们会经常来看望,但你坟上的草,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为你清理。

那天只看到大姨子,而没有见到你深爱的那个人,也许有很多理由和顾虑,但我还是有一点点失望的。你可以在最艰难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提出离婚,不是怕拖累她,而是你担心万一出现意外,决不能让她在婚姻状况一栏填丧偶。就这一点,你对她的爱一点都不比那些古今中外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爱情逊色!

是的,都怕世俗的眼光,流言蜚语可以杀人,她还是不够勇敢,虽然很坚强,但还是没有你当初结婚时的毅然决然。你真的不想她来送你吗?

世俗的眼光是局限的,这是必然的,哪管他那么多,还要迎合这丑陋的令人作呕的俗世干什么!算了,凭心做,由他去吧!

其实,辣椒是多年生的,棵秧经过培育后可以木质化,度过冬天,来年还会发新芽,草本茎逐渐变成灌木,以后就是辣椒树了,树上结的辣椒也会更辣。你的坟上会长出一棵辣椒树,到了夏天开着白色的小花,挂满青的红的辣椒,一颗颗都朝天指着,就像你永不屈服的性格,倔强又特立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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