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到乡下，行走在居民点街道上，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许许多多往日的画面和一个个鲜活的面孔。”这是前几天我们几个小时候的玩伴，在一起闲聊时发出的共同的心声。
及至最后散场的时候才发现，那天的话题竟然都与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奶奶”有关。几位普普通通的老太太，离开人世最早的都有四十多年了，但是依然活跃在家乡人的茶余饭后之间……
李大奶的男人是弟兄五个中的老大，在以李姓居多的村子里她男人在家族中辈份很高。因此，当年年仅十八岁的她一结婚就被族人称作“大奶奶”。“李大奶”是外族人对她的尊称，或者说统称。
我知事的时候她已经是快八十岁的人了，但是她面容清瘦，没有多数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样的老年斑，虽然说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仍然给人一种清爽干净的感觉。花白的头发总是梳理的一丝不苟，收拢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身高一米六几，耳不聋眼不花，腰不弯背不驼，行走拄着一只造型奇特的树根做成的拐杖。
她冬天穿的是大襟（偏襟）粗布棉袄，夏天是大襟粗布薄衫。虽然衣服上也有补丁，但是浆洗的干干净净，仿佛那些补丁是特意点缀上去的一样。两只裤脚一年四季用布条裹着，那纤细的小腿再加上那对三寸金莲，不禁让人担心它们如何能支撑起她那不算瘦小的身躯。然而，人们的担心是多余的，那双一拃长的小脚居然支撑她走过了八十九个春秋岁月。
我一般是随母亲去李大奶家的，不单单是我们要去她家，生产队里所有人都会去的，因为她家里有生产队唯一的织布机。各自把棉花纺成线，再拿到她家用织布机织成成品布。大多数人都不会自己裁剪衣服，还要请她帮忙裁剪。
我起初以为大家之所以对她那么恭敬，是因为她会织布，会裁剪。后来才知道，她是上了年纪的一代人中少有的会断文识字的人，据说她家里有线装书，还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对于她的身世众说不一，大多是人们的猜测，因为结婚之后就没人见过她的娘家亲戚来往过。
据说她的娘家在敦煌，是书圣张芝的后人。祖上曾中过进士，后家道中落回归故里，以耕读纺织和誉写经书维持家用。祖父是前清秀才，父亲亦为饱学之士，故自幼熟读诗书，习得一手好字。难怪她虽是耄耋之年，却显得那样不同凡俗！
据说李大爷四十不到就驾鹤西去了，她一手拉扯着五子一女，日子照样过到了人前头。特别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她三个儿子相继成家，在一口锅里吃饭却能和睦相处，可见李大奶处理家务的能力不一般。也正因如此，谁家有家庭纠纷必定要请她主持公道，她言语不多却能切中要害，谁是谁非不偏不倚，能让人心服口服。
在那个年代能让子女上学读书的人家很少，李大奶的长子是她自己做启蒙教育的，其他子女都是正规学校上的学。她的二儿子后来在供销社工作，三儿子一直是生产队会计，四儿子写大字报写标语是一把好手，老五参军转业后到了兵团工作。有了这些傲人的成绩，李大奶想不让人羡慕都不由她。
李大奶晚年的时候最揪心的反而是她家老大，时常对人说她不该让老大看那么多古书，以致于让他进入走火入魔的状态。生产队的人们对《封神演义》的了解就来自于他，老大平时说话喜用之乎者也，言语之间对现实社会颇有不满。时常为出生于西北偏僻之地而叹息，一心向往陶渊明那样的生活。最终在他五十多岁的时候，在一处寸草不生的山头凿洞定居，日日打坐诵读经书，以早日成仙飞升为人生目标。
后来生产队把分散居住的社员集中到了居民点上，那时候开始我每天都能见到李大奶。她是和三儿子住在一起的，那辆被时代淘汰的织布机就是那时候消失的，估计是做烧锅柴用了。李大奶总是止不住摇头，手也在发抖，吃饭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把饭喂到嘴里。那症状按现在的说法应该是帕金森综合症吧。
对于疾病和衰老的到来她是坦然面对的，她一如既往地梳洗得干净整洁。她从来不像一般农村人那样席地而坐，或者靠在门框上。她要么是拄着拐棍站立，要么让人拿一把椅子坐着，在众人面前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姿态。
一个周末我从学校回到家，从别人的交谈中才知道李大奶去世了，已经入土两天了。据说晚饭后她要求儿媳妇给她烧水洗澡，洗过澡说自己有点累就早早睡了。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她安详地睡过去了，身上穿的是提前准备好的寿衣……
在那个大家族当中肖二奶的辈份高到啥程度，可以说到了后辈没办法称呼的地步了，同族的后辈人都笼统地称她“老太太”。由于她丈夫在弟兄中排行老二，“肖二奶”是外姓人对她的尊称，或者说统称。
肖二奶是一九九六年去世的，享年七十六岁。当时我有些不太相信，她竟然才活了七十六岁？这么说来她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就是七十多岁的模样？
在我从小的记忆里，肖二奶就是一头稀疏的苍苍白发。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时常带着一顶黑色平绒帽子，帽子前额正中缀着一颗翠绿色的宝石样的装饰。她的颧骨很高，颧骨那两处皮肤特别亮，上面有很鲜明的红血丝。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刚刚从蛋壳里孵出的小麻雀半透明的肚子。
她满口掉得仅剩下三五颗门牙，两边的大牙早早就脱岗了，一张嘴就能看到鲜红的牙床。有了这几颗门牙支撑着场面，上下颌才没有像两腮那样瘪下去。又由于两腮塌陷，颧骨更加显得异军突起，几颗门牙又使得嘴唇前凸，构成了一副异相。但是这一切不影响人们对她的敬重之情，反而觉得那才是标准的福态。
是的，肖二奶是有福之人。一切都源于她的职业——接生婆。
肖二奶大字不识一个，却天赋奇高，据说仅仅是跟着师傅半年后就胜任了这项工作。在出生率持续增高的五六七十年代，由她的双手迎接下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不下数百人。甚至于有的家庭两代人都出自她手，目前我们村里六七十岁那个年龄段的基本如此。
几十年的接生生涯，经她之手从来都是母子平安，更没有人为造成的伤害。据说好几次遇到险情，在她精湛的手艺面前都化险为夷了。正是由此，她赢得了人们极大的尊重，对待她像送子娘娘一样恭敬。有的人为了表示对她的感激之情，执意要新生儿做她的干儿子或干闺女。如此一来，她有多少干亲，自己也弄不清了，过春节的时候干儿子干闺女你来我往热闹非凡。
多年接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据说她从孕妇的体态，肚子凸起的形状，就能判断出胎儿的性别。到了哪个月份胎儿该是啥样的状况，婴儿发育是否正常，她一番摸揣之后就能有个大概结果，而且是十拿九稳。因此，但凡有孕妇的人家过一段时间，必定要请她做一番检查。
一九六三年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情，之所以人们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转儿”是那一年出生的。那一年仅仅我们一个生产队就出生了八个婴儿，巧不巧地是四个男孩四个女孩。
那一年秋天，李家媳妇到了临产期，但是婴儿胎位总是转不过来，这可急坏了一家人。临产前几天，肖二奶几乎整天守在孕妇旁边，随时观察情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肖二奶奶立马净手焚香，说道“这孩子将来必有大福，我看乳名就叫做转儿吧。”说毕，她端坐孕妇身旁，手掌向下置于孕妇腹部轻轻摩挲着，口里念念有词地叨咕着。
就跟期盼的一样，胎位慢慢回正了，午夜时分一位白白胖胖的女婴诞生了。为了还愿，就起了转儿这个名字。转儿属兔，秋季兔子的食物丰富，午夜时分正是吃饱喝足进入美梦之际。不出所料，转儿初中毕业后农转非，五十岁退休，目前生活自在无忧。
作为受人尊敬的接生婆，在那个物质条件相当匮乏的年代，肖二奶不论到了谁家都会受到最好的招待。当然了，大家也想得开，一个老太太能吃多少，终归大部分还是进了自家人的肚子。
随着她的三个孙子逐渐长大，后来这种情况有了变化。不论肖二奶走到谁家，手里必定牵着一个孙子，在人们的印象中大孙子小军娃老是不离左右。他的鼻孔里通常藏着两条滑溜溜的鼻涕，经常出其不意地探出头，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有时候实在缩不回去了，小军娃用袖口简单粗暴地一抹就无影无踪了。因此，小军娃的袖口和脸颊上总是有鼻涕自然风干后留下的痂，像干涸的土地皲裂一样。人们最反感小军娃在盘子里上下其手的行为，却都又口是心非地夸奖孩子聪明伶俐。
我二嫂和三嫂生孩子，坐月子期间，肖二奶经常去我家，每次看到小军娃我都气得七窍生烟，但是又无可奈何。更可恨的是小军娃他爹，仗着自己是我大哥的大舅哥，经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把自己当作座上宾。（扯远了！）
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医疗条件的改善，人们思想观念也发生了变化。再加上优生优育的要求，肖二奶岁数也大了，逐渐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不过也有超计划的人，为了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让她凭经验看看是男是女。
老太太也会与时俱进，说话很委婉，她认为是男孩就连连说“很好，很好，回去多多保养！”她认为是女孩，就会说“也很好，也很好。”当然了，她毕竟比不上彩超的结果准确。有人听了“也很好”，硬是终止妊娠做了引产手术，活生生把一个带把儿的孩子耽误了。从那以后肖二奶以老眼昏花为由，拒绝为任何人做任何检查，也算是金盆洗手了。
肖二奶一生也算是行善积德了，虽然五十岁左右就是一副七十多岁的样子，但是无病无灾地度过了一生。她曾经对别人说，说自己将来有一天喝一碗开水，睡一觉就走了。
果不其然，在她七十六岁的某一天晚上，刚刚睡觉的二儿子听到老太太喊他。老太太说让二儿子给她端一碗开水过去，她接过碗一口气了完了，然后又让儿子扶着她去解了小便。
半夜睡醒的二儿子，回想着老太太的举动，联想到了她曾经说过的话，心里咯噔一下。二儿子跑过去一看，老太太安静地躺在那里，早已没有了呼吸……
老杨家在我们那一片是独户，从我记事起就知道杨三奶是个寡妇老婆子。她和两个儿子在一起生活，她的第三个孙子和我是同班同学。既然是独户独姓，“杨三奶”这个称谓又是从何而来？我记得人们背地里又称她“杨老道家的”，这么说来杨三爷是道家的人？年代久远了也就无从考证。
杨三奶具体身高不详，因为她行走坐卧就像虾米一样恭着腰。是不是现在所说的强制性脊柱炎造成的不得而知，那时候医疗条件有限，即使得了要命的病也只能硬扛着，没人去深究病因。
印象中在那个年代，上了岁数的老年妇女都穿着粗布大襟衣服，纽扣是那种自己用布条挽成的。裤腿都是缠起来的，一双小脚走起路来看似颤颤巍巍，却又稳稳当当。杨三奶也是这身打扮，但是与李大奶和肖二奶相比就差远了，甚至可以说没有可比性，哪怕是我稍后要提起的袁四奶也比她强了许多。
最忘不了的就是杨三奶的那件粗布大襟棉袄，上面左一块右一块缝着补丁，有些地方甚至是补丁摞补丁。即使到了这种程度，局部地方还是有一两片辨不出原色的棉絮，极不安分地探出头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杨三奶是受人尊敬的，确切地说周围的人对她怀有敬畏之心。因为她身上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她就是民间常说的神婆。
小时候上下学路上，经常会看到桥头上供着馍馍或者油饼，偶尔还有罕见的苹果。每当这个时候，总有眼疾手快者抢先一步得手，其他人只有羡慕的份了。没有拿到供品的同学急忙朝桥洞下跑去，幸运者还可以捡到几分钱的硬币。
桥墩上放供品，桥洞里撒钱的这种情况，在我们当地叫做“钻桥官”，好像也叫“钻关煞洞”。通俗地说就是大人们认为婴儿沾染了鬼神或者说邪气，现代医学无法处理，而采取的一种叫做“燎病”的治疗措施。
我亲眼见过杨三奶钻桥官的过程。
那一年我正好看到堂哥家抱着孩子去钻桥官，为了不让供品被别人家捡去，他们就让我相随着跟去了，说是完事以后让我把供品收走。到了平常行人最多的桥上，堂嫂抱着孩子跟在杨三奶身后走进桥洞，堂哥端着的簸箕里面放着五谷杂粮，五谷杂粮里面扔了几个一分两分钱的硬币。
杨三奶手里拿着苕帚钻进桥洞，边走边做着扫地的样子，嘴里念叨着“钻利了，钻利了，关煞毛病不犯了……”。堂哥和堂嫂跟着杨三奶的话，重复着“钻利了……”，堂哥还要边走边往桥洞里撒五谷杂粮……
桥洞里的一套程序做完，又在桥墩上摆上供品，然后在供品下压一张黄纸。黄纸上用毛笔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的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最后燃烧黄纸化表，念咒祈祷。离开的时候千万不能回头，以免不干净的东西跟回家。
我一直认为鬼神作为一种人们臆想中的东西，它来无影去无踪，给人带来灾祸的往往是那种横死或者含冤的厉鬼。因此，要想彻底驱除它，就必须要煞气很重的人，最起码也要身强力壮吧。杨三奶弯腰驼背，说话嗓子沙哑，我实在想不通她是如何把厉鬼给赶走的。
后来我想，所谓的道行深浅应该与身体强弱无关吧，毕竟在杨三奶的操持下发生过一些神奇的事情。听说她给别人收魂就很灵验，钻关煞洞那就更加不值一提，最成功的案例当属李加庚起死回生那件事。当时李加庚已经卧床不起多日，都张罗着准备后事了，硬是被她从黑白无常的锁链下抢回来了。
虽说杨三奶经常被别人请去作法驱邪，那个年代用金钱作为酬劳的很少见，再说了，大家都没有多余的钱。因此她只是得到一些吃吃喝喝上的实惠，生活条件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改善。
人们对杨三奶的尊重或者敬畏，也只是在需要她的时候才有的。平时鲜有刻意与其亲近者，按人们的说法“杨三奶身上阴气太重”。肖二奶动不动有人请去看看孕妇和胎儿的状况，能受到好吃好喝的招待。没见过哪个人有事没事请杨三奶去看看家里有没有鬼……
杨三奶的的大儿子生了五个子女，二儿子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家，据说现在七十多岁的他住进了敬老院。当时他们家是隔壁生产队最穷的家庭，最小的孙子和孙女上学前都是一丝不挂的，不过从他们那身膘可以看出肚子里最起码是充实的。
在那个年代，杨三奶经常作为牛鬼蛇神受到批斗。在会议上人们争相揭发她的罪行，特别是一些被杨三奶燎过病却没有起效的人更是态度积极。然而，批斗是要批斗的，需要还是需要的。于是就出现了刚刚从会场上出来下来，就被人偷偷请去作法驱邪的事情。
杨三奶一生与鬼神打交道，没有过多的体力劳动，再加上嘴头子上没亏着，到老了身体都没啥毛病。她与肖二奶同岁却比肖二奶多活了六年，不过并没有像肖二奶那样寿终正寝。
杨三奶是炕上着火烧死的……
“谁家的孩子今天结婚呢？吹吹打打地挺热闹的。”袁四奶站在居民点街道最西头，一只手遮挡在额头望着不远处，问旁边的邻居。
旁边的邻居张张嘴没有出声，虽然说袁四奶有些糊涂了，但是也不好对她多说什么。袁四奶三儿子的小儿子不幸车祸身亡，正在操办丧事。为了不让年近九旬的老太太心情受到影响，大家决定向她隐瞒真相。
“真是个背时鬼，结婚吹唢呐就跟办丧事一样，这声音听起来叫人心里凄惶地！”她自顾自地说道，“噢，该不是王家三娃子结婚吧，怎么连我这当媒人的都没打声招呼，不懂礼数的东西，真是卸磨杀驴！……”
袁四奶当了一辈子媒婆。她所说的王家三娃子就是她当年做的媒，不过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看来老太太真的有些糊涂了。
袁四奶是闻名一方的四大奶之一，也是最长寿的一位，据说肖二奶接生过多少娃娃，她就说成过多少桩亲事。如果说肖二奶是送子娘娘，她就是牵线搭桥的月老。
袁四奶个头很高，走在人群里属于鹤立鸡群的那种。长得人高马大，走路带风，说话痛快的像瓦罐里倒核桃一样干脆利落。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心思缜密，能说会道，据说还是大姑娘的时候就说成了几桩亲事。也正是这个原因，她凭着一张嘴一生过着有尊严的生活。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的姨表姐是学校仅有的四个老师其中之一。我那小学文化程度的姨表姐之所以能当老师（民办教师），完全是因为我那表姐夫的原因。表姐夫是生产大队大队长，他比我姨表姐年长十五岁。年龄相差十五岁，是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事在人为啊，谁让我的表姐夫的老妈是袁四奶呢！
表姐夫是袁二奶的双胞胎儿子中的老大，入朝作战断了五根肋条，右手被手榴弹炸得仅剩下三个指头。复员回乡后被任命为大队主任，成为最基层组织的实权人物。在那个年代这一级干部权力很大，从上学、招工、参军，各个方面有很大的话语权，完全有能力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三十多岁的表姐夫身有残疾，成家的事情成了重中之重。这件事在袁四奶来说不在话下，她让我表姐夫那已经成家有了孩子的双胞胎弟弟去代替哥哥去相亲。双胞胎弟弟深知自己责任重大，到了我大姨家不多说话，就是闷着头干活，愣是劈了一大堆柴禾，挑了两大缸水。乐得我大姨合不拢嘴，对这门亲事十万分的赞同。
我表姐新婚的第二天才惊奇地发现表姐夫是个残废，怎奈生米做成熟饭，只能认命了。好在我那表姐夫品行端正，有能力、有担当，在广大社员中有很好的口碑。两人一鼓作气生下了四个孩子，我表姐也因为有文化，被挑选当了民办教师。
作为媒婆没有一定的手段是成不了事的，本来就能说会道的袁二奶，儿子当了大队干部，又给她成事增加了筹码。她往往会说“你家的丫头一旦嫁给了某某某，以后有啥好的机会，还不是我儿子一句话的事……。”“你还有啥犹豫的？你看那个谁谁谁家的儿子都吃商品粮了，你知道为啥？……”
当然了，老是拿儿子说事，也有不灵的时候，这时候就看她的手腕了。有一次给一户贫农家的儿子说亲，她愣是把人家家徒四壁的现状，说成是粮满囤，有余钱的富裕家庭。在人家相亲的时候，从别人家借了被褥、家具装面子。结婚的时候又如法炮制，婚后的第三天，左邻右舍把被褥和家具都搬走了，弄得新娘子上吊割腕寻死觅活，不可开交。袁四奶拉着新娘子的手进行了一番说教，直把那新娘子说得破涕而笑，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了。
不过综合来说，袁四奶实打实促成的婚姻不在少数，有许多都成了幸福家庭的典范。那些成功案例造就了袁四奶不凡的名声，谁不指望她为自己的儿女成就一桩美满的婚姻呢！于是，逢年过节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平常日子里送只鸡，送两斤肉，这都是很平常的事。
袁四奶给人的印象就是身上不沾灰，脚上不沾泥，到了谁家吃饭都是第一个动筷子。即使都知道袁四奶是个说白道黑的人，她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瘸子能跳八丈高，但是对她除了佩服还是佩服。有适龄子女的家庭都指望着她呢，有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才是第一位的……
晚年的袁四奶有点糊涂了，她老是念叨着给人牵线搭桥，见到大姑娘小媳妇就端详个不停，末了就一句话——嗯，这丫头攒劲得很！奶奶给你介绍个人家？
袁四奶去世多年了，经她介绍对象组成家庭生育的后代继续繁衍着……
面对现代人的婚姻状况，看着自己四个儿子的后代中，有三个孩子离婚带着孩子过着单身生活。我那八十八岁思维依然敏捷的堂嫂很不理解：
唉！都说袁四奶那时候乱点鸳鸯谱，也没见过谁一言不合就离婚啊……人心变化太快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