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美术馆纪行

在一个天气不错的周日,参观一个除了自己以外,整个下午一个观众都没有,却在正常展出中的美术馆,是个很奇特的感受过程。

这个时候你就不用跟文艺男女青年、装逼犯们一起保持某种所谓的对艺术的崇敬的肃穆感,跑下题(其实也不算),这种仪式感是我非常抗拒去任何展馆的第二原因(第一是宅)。人们需要被祭司们引导,去履行某种仪式,以获得精神上对凌驾于自己意志上的社会、自然现象的认同。你去了,你升华了,功能完毕。对于惯于开群嘲的我来说,有此认识已经足够,直到被某人教育说没有对具体事物的第一手感受的人的知识都是垃圾。好吧,找不到对此反驳的知识,因此就选择了最近的一个美术馆感受一下。

确实有不少感受,归纳来说,就是一种很荒诞的感觉。

一个主要是展出圈子里的艺术家作品的民间艺术馆,非常局促地挤在天河最高档的住宅小区(之一)与最繁忙(之一)的干道之间。粉尘、噪声、尾气的热浪、工地,民宅阳台上的裤衩、婴儿车,包围了一个狭小的被道路劈成两半的院子。里头一边是club,一边是两个库房的展馆。不知来过的其他人如何想,个人认为其存在本身比放在club边上的两个大头向雕塑要怪异得多。

更不用说,展出库房背后紧挨着的,突兀地升起的正在加紧施工的一个写字楼项目。

在没有进展厅前,它在我眼里是一个与其他房产项目毫无二致的工地,出来之后,虽然理性上我仍然知道它确实是一个与其他房地产项目毫无二致的工地,但感性上已经把它当作是这个展馆最重要,或者说唯一展出的作品了。虽然它在美术馆的围墙之外。

这个感受的原因是,这工地施工的噪音的穿透力实在是太强大了。走进展出雕塑装置展的那个库房,空空旷旷地散布着十来个实体作品,又没有其他人,个人的听觉便开始发挥出比以往更敏锐的作用。哐啷、哐啷,叮铃、叮铃,噼里啪啦,以及更加低沉的无法分辨的声音充斥展馆。我一度以为是各个装置里发出的声音,但凑近前去听却没有,很久才想到这个应该就是背后工地的声音。然后走出去展馆,仔细留意了下,确实就是工地的声音。

然后又走进去,就发现虽然声音仍然还是那些声音,但是不但是小了,感受也完全不同。在这个实际是库房,但被粉饰成履行“艺术功能”的封闭空间里,人们会很自然地脑补(至少是我)里头的所有东西都是为了某种“艺术的”原因而存在的。当你从这个角度去理解工地的噪声时,整个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对这个认识起加强作用的是展出作品,女性私处的变形、女性姿态、转动的塑料机械、脑部模型等等,整体起到的是一种让你感受浮躁的、物化的当今社会的效果,不得不说这些展品实在是与强大的施工噪声很搭。

于是乎,展品成了装饰品,外部世界成了作品,展馆无非是起到一个界定区域的作用,说,来看吧,这里头的就是艺术。其实说起来,没有噪声的其他美术馆不也一样么,其实不需要噪声,展馆的区域、空间就是目的,也不用修得多出类拔萃,只要让人们觉得是展馆就可以了。

出来之后另一半库房里则是黑压压一片,一度以为不能进去,但是进去之后发现有投影在放,还是没人。近门的投影放着主要是和服女人各种状态的表达的东西,适应了2、3分钟之后,看清里头还放一部屠宰场、女人的各种形态、过程组合的东西。两部恐怖向的实验电影。好吧,想表达什么本人不作评论。反正在乌漆抹黑的空间里,给我带来寒意的不是实验向电影,还是工地的声音。因为放映的声音很小,工地噪声与恐怖向人声混合,很难分辨,这种感受,反正回想起来是绝对不愉快的。

当我毫不担心不够装逼地拿手机拍东拍西以证明到此一游之后,完全无法抑制的想法就是,去工地看看。

在经历了刚才的感受之后,我个人的第二视角就突然被开启。

往工地走,正面迎来两栋楼高的水泥搅拌车不断从身边呼啸而过,巨大的钢筋成捆地堆垛在地上等待被装卸,工人小小的身影攀爬在高耸的吊塔里,巨大的机械在相互撞击,电焊的光芒这里、那里闪耀,无不表达出巨大的力量。这些能随时摧毁人的渺小肉体的东西,被人们极其习以为常地使用着,是工业时代的一种巨大的莫然。如果人们不赋予这些机械以某种对人类有益的功能就来创造它们的话,是多么残暴的事情,因为这里本质是对极端力量的渴望。与赤裸裸的现实物品相比,艺术馆中的对现实的主观“再创造”实在是太仁慈和柔和了。

再往外头走,干道上的汽车流、旁边的火车,巨大的力量在咆哮着带着人们移动,但车辆里的人们,对这些信息几乎都(至少是多数)以潜意识的方式来吸收,人们主要关心的是构架于这种力量之上的社会问题,堵车、不堵、畅顺、尾气、热。但当你直面机械、恢宏建筑的实质性的力量的表达的时候,你会发现隐藏在社会问题深处的人与人自己所创造的物质的直接冲突。

然后这种感觉就随着离馆越来越久而消失了,回归“正常”社会人的认知模式。

当然,我知道很多人一直都没有回到这种模式。

好吧,无论怎么说当代艺术是由资本操作的游戏,可是其社会功能还是无法被否定掉的。而且个人认为这个功能与原始的巫术、多神教、一神教时期,社会对艺术的定位是一致的,根本没有什么改变。所谓的产业链上的每一个角色也无非是以工业化的特色对自古以来皆有的目的进行分解而已。

人们需要一个镜像来认识自身所处的环境,不但是艺术,艺术家也不过是工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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