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舒怡吗？”听筒里终于传来了父亲和蔼慈祥的声音。

“恩，爸，想和你商量点事，你打过来吧。”温舒怡忐忑地说。

“好，我马上打过来，你不要急。”

温舒怡挂断电话，很快家里的电话就拨过来了，长途话费贵的年代，大家为了节约开支是不嫌麻烦的。

“喂，舒怡啊，有什么事情？”父亲关心地问着，听筒背景音里还传来母亲的声音。“开免提，开免提，让我听。”

“爸，现在学校里已经开始准备明年毕业设计和实习的事情了，我觉得还是在上海实习比较好，做得好的话毕业了还能留在上海的公司里上班。”

“爸爸还是觉得你回来实习，工作，父母能照顾得到。”听到父亲的话似乎不同意自己在上海实习，心里紧张起来，听筒里又传来了母亲的声音“你瞎说什么，我来和她说。”

“喂，舒怡啊，是妈妈呀。”温舒怡妈妈的声音很甜美，软糯中透着一丝上海女人的嗲味。

“妈。”温舒怡感觉转机要来了。

“你不要听你爸瞎讲，你想留在上海就留在上海。”妈妈的语气果断而坚决。“你留在上海有什么困难吗？是不是要找单位，这个可以让你爸去联系，总归还认识些在上海的供应商的，这个你不用担心。”背景音里又传来“你不要说话，女儿是我生的，听我的！”温舒怡脑补了父亲被母亲的杀人眼神瞪得不敢抬头的样子，嘴角泛起了笑意。

“实习单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有个师兄帮我介绍了他之前实习的单位，做毕业设计也能指点我的，就是单位有点远，而且实习也是会要加班的，担心回来晚了会吵到阿婆休息。”

“实习辛苦的话，还是让爸爸帮你介绍吧。”

“你急什么，小孩子还没叫苦呢，先听听女儿说什么。舒怡啊，你是怎么想的啊。”温舒怡妈妈问道。

“我是想有师兄帮忙，毕业设计会比较容易通过，自己找的实习单位，万一不符合老师的要求，做出来的设计最后没通过就拿不到毕业证书了。”温舒怡有意虚张声势，夸大毕业设计不通过的风险。

“那是要小心，有个师兄帮忙是安心点，他已经毕业了？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温舒怡妈妈的直觉突然把话题引向了奇怪的方向。

“妈。”温舒怡撒起娇来。“这位师兄也是最近忙毕业设计找前辈咨询才认识的。他已经通过了答辩，开始找工作了。人家是学霸，正在帮我联系导师和实习单位呢，基本上都可以敲定了。”

“你自己都能安排好是最好了，实习也没什么收入，但吃饭交通的开销要大很多，每个月生活费要多给你一些，你觉得多少够啊。”父亲是家里的大金主，能增加生活费让温舒怡非常开心。

“本来我是想如果实习的话，和同学一起外面合租个房子会方便点。师兄说他家里三房，正好空着一间，可以让我住，也不收我钱的，那里到实习单位蛮方便的。”温舒怡越说声音越低。

“住到男同学家里去啊。”温舒怡父亲沉吟着，电话机两端突然都安静下来。

“让开，我来讲。”母亲突然用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随即又和蔼地说“舒怡啊，你喜欢这个男生吗，人家是上海人吗？”

“妈！”温舒怡害羞起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妈是正经问你的，你总归对人家有意思才想住到人家家里去的喽。”母亲的语气强硬起来。

“妈，我还没想那么多，师兄是上海人，对我蛮好的。”

“你也不小了，也到要考虑这方面问题的年龄了。妈妈今天就和你多聊几句。”温舒怡看了下时间，晚上9点多，到母亲平时准备睡觉的时间了。

“你外公生了三个女儿，我是读到高中的，虽然后面没有机会继续读下去就进工厂了，但你两个姨小时候都没读什么书，成天就知道玩。”母亲的话语中隐隐透着得意。“女人嘛青春期总爱读些小资的书，比如张爱玲什么的，那个时候妈就想，上海女人真是精致优雅活得有情调，虽然自己投胎不是上海人，但以后一定要找个上海老公。”

“舒怡，你出生就是上海人，你觉得做上海女人好不好啊？”

母亲的突然袭击让温舒怡措手不及。“我，我不知道，好像也没什么好的。”

“现在不知道就对了！经过这么多年啊，妈算是明白了，书上写的上海女人的精髓，什么文化底蕴，什么进步思想，什么独立言行，都是骗人的鬼话。上海女人能够鹤立鸡群，脱颖而出的根本呢，就是一个爱她的上海老公。”母亲特意用软糯的语调拖长了上海老公几个字，听筒里隐约听到父亲在一旁乐呵呵的笑声。

“你现在的年龄可能不明白，别看你两个姨，嫁给大老板，开跑车住豪宅，但她们老公当她们什么啊。不过是接触政府机构的跳板，传宗接代的工具！当年看着你外公是省政府的干部，你两个姨又年轻美貌，一个个像狼一样守在我们家门口。现在好了，你外公两袖清风退休没有用了，两个姨年老色衰，自己家财充裕了，不知道外面养了多少狐狸精，去年年夜饭都不来吃！”母亲的话风一下子又转为义愤填膺。“还是你爸好，我早早地就在家做全职主妇，他一个人忙里忙外，辛辛苦苦把这个家支撑起来，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是衣食无忧。”

“妈知道你寄人篱下的生活不容易，还担心你熬不住，大学毕业要回来，现在听你说有个上海男同学对你好，妈心里真是为你高兴哦。东北这几年是越来越不行了，做生意很多坑蒙拐骗，办事情也是吃拿卡要，不到万不得已，真是不要回来，年轻人吃点苦没什么的，妈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要离家到边远的山沟沟里支援建设。”妈妈的一番话让温舒怡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支持了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又觉得没有给与自己更多的关爱，回味间竟然无语凝噎。

“这个男孩子家里是做什么的啊，房子是像你爷爷那样的老房子吗？”母亲思维的跳跃性真是让人跟不上节奏。

“他妈妈在附近的市场上卖南北货的，爸爸在国有企业上班，具体做什么不知道。他们家是去年新买的商品房，三室两厅，本来有间房间是装修给奶奶住的，但是老人不肯搬过来就空着。已经去他们家里吃过一次晚饭，他爸妈都很热情友善，还一直说让我早点住过去。”温舒怡一口气说完，觉得胸口压着的大石头被搬除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片沉寂，仿佛断线了一般。“小鬼头，蛮来赛的嘛，先斩后奏啊。”妈妈突然说起了上海话。“听上去他们家里条件是太一般了，但我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要贪图富贵的人，能真心对你好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舍不得给你吃，舍不得给你用，像你两个姨家里那样防贼似的，真是金山银山用不到一分一毫。”

“按道理父母应该是要先去和他爸妈见个面才符合礼数，不过你知道妈妈就是不喜欢走动的人，这里过去交通也不方便。既然你已经说好了，那就早点搬过去吧，你住在人家家里，伙食费什么的总是要交的，先每个月多给你1000块吧，要是不够你再和我们说吧。”母亲迅速做出了决断，语气里渐渐透露出丝丝倦意。

“舒怡，你住过去自己要当心啊。”爸爸刚要说几句，就听到妈妈在一遍说“好啦，都这么晚了还讲什么啦，女儿不要休息啊。”

“好，时间晚了就不多说了，早点休息啊，明天我打电话和你奶奶还有亲戚说你实习准备住到同学家里去的事情，你自己保重，遇到什么情况打电话给我们。”

“等一下，等一下，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情。”妈妈急急忙忙插话。“动迁有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啊，没听到什么动静。”温舒怡回答。

“你搬出去，小房间里自己的东西要多留点，周末还要抽时间回来看看奶奶，不要让小房间被人家占去，到时候动迁起来，这都是谈补偿的依据，就算你人不住了也不能空给别人，这点你一定要记住啊。”

“你说这个干什么啊！”父亲不满地抱怨。

“这怎么不要说啊，这个最重要了，你不留心到时候就吃亏！”

“好了，好了，舒怡你赶紧休息吧，挂了啊！”父亲赶紧要结束通话，接下来估计还要被妈妈教育。

“恩，爸爸，妈妈再见，我联系好搬过去了再告诉你们。”挂了电话，温舒怡长吁一口气。虽然结尾时让人觉得自己有点像颗争动迁利益的棋子，但父母终于同意自己搬出去，还是让温舒怡欣喜万分。一方面是为了懵懵懂懂的爱情，另一方面终于可以改变居住条件，虽然前途未卜，但脑海中肖逸的形象仿佛灯塔般闪耀着，让温舒怡相信自己正在驶向幸福的彼岸。

温舒怡看了下时间，算算肖逸还要过一会才到家，决定先去洗个澡。打开房门，一片白月光正从头顶撒满庭院，随即奶奶房间里的昏黄灯光也亮了起来，温舒怡突然觉得心角传来一阵刺痛。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依然在力所能及之处照顾着自己，每次自己房间有响动，温暖的灯光必定会亮起。

“阿婆，你还没睡啊，我吵到你了吧。”温舒怡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没，年纪大了睡不着，侬汏浴要小心摔跤哦。”阿婆苍老的声音就仿佛床头的灯管，虽然微弱，但依然能给人温暖和力量。

“恩，阿婆，我去汏浴了，你早点休息啊。”温舒怡知道虽然自己这样说，但奶奶一定还是会等到自己洗好澡回房间以后再休息的，心里暗自想以后可以避免打搅奶奶晚上休息，似乎也减轻了自己因为贪慕舒适生活而离开的愧疚感。

洗完澡，打开电脑，只听QQ顿时响个不停，肖逸的头像在状态栏里激烈跳动着，仿佛要跃出屏幕来。

“舒怡，我到家了啊，晚上路上很通畅，回来好快。”

“舒怡，舒怡？”

“舒怡去洗澡啦，那我也去洗。”

“舒怡上来了吗？”

“舒怡怎么还不上来啊，好担心啊。”

“舒怡怎么不接我电话啊，是不是你爸妈不同意啊？不要不理我啊。”

温舒怡拿起手机，看到有五个未接来电，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正寻思怎么回复，手机又响起来了。

“喂”

“舒怡，你怎么啦，急死我了。”肖逸的声音确实很紧张。

“没什么事，刚才洗澡去了。”温舒怡淡然地回答。

“听你语气，好像不大开心啊。”

“没有啊，刚才和爸妈打了电话，说了搬到你家去住的事情。”温舒怡灵机一动，决定和肖逸开个玩笑，努力保持声音的平静。

“他们怎么说啊？”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肖逸的忐忑心情。

“介绍了一下你家里的情况，我妈觉得你家里条件太一般了，觉得我以后要受苦的。”温舒怡没有说下去。

“怎么会啊，我怎么可能让你吃苦呢。虽然现在家里条件是差的，但我马上就要工作了啊，我会努力赚钱让你像公主一样生活的啊！”听上去肖逸仿佛要哭出来了，温舒怡觉得再折腾他实在于心不忍。

“我也和我父母说了，说你读书又好，人又勤奋，还很细致体贴，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最后我爸妈还是同意了！”

“真的啊，太好了！”温舒怡耳畔仿佛平地惊雷一般，炸响了肖逸兴奋的喊叫。温舒怡心想肖逸大概要被父母说了。果然听筒里传来了李阿姨的声音：“肖逸啊，啥事体啊，半夜叫噶响。”

“没事体，我在玩游戏，好不容易打过关了。”肖逸敷衍了一下。

“很晚了，不要一天到晚打游戏，早点睡觉啦。”

“你爸妈真的同意了啊，什么时候搬过来啊。”肖逸应付好母亲，轻声说话。

“你这么猥琐的声音，是在玩什么游戏啊。”温舒怡狡黠地问。

“我们在玩金屋藏娇的游戏啊。”肖逸痴痴地笑着，此刻心花怒放的狂喜已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