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皮

第1卷 噩梦

徐言一下坐了起来。

感官尚未苏醒,冷风自四面八方灌入,浇开她所有的身体感官,使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才让她的大脑逐渐在黑暗中清醒过来。

扭过头,身旁的男人鼾声如雷,睡得正酣。看着与她隔着几乎一人距离的背影,徐言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探手拿了身旁的手机,查了下地图,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穿好衣服,便出了门。

远处晨光微熹,正是一日好曦光。

德爱人民医院。

没错,那个真实得近乎诡异的梦正是发生在那家人民医院里。

徐言脚步不停,朝着德爱人民医院走去。她心中有件疑问,要马上查证清楚。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医院门口一位穿白衣制服的导医小姐上前询问道。

“整形外科怎么走?”

“请上四楼,左转便是。”导医小姐一脸微笑地指引着,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说道,“可现在还没到整形外科的开诊时间哦,需要到8点半才开诊,请问您需要预约么?”

徐言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淡淡说道:“不用了,我自己上去等吧。”

说罢,也没等导医姑娘说什么,就自顾自地走上四楼。导医姑娘在背后奇怪地咕哝了一句什么,便也没再管。

这一步一个台阶,越发地沉重,徐言只感觉呼吸越来越重,整形外科的牌子近在眼前,她止住脚步,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早晨七点余的长廊空无一人,从尽头时有时无的风吹的人直发寒。

此时她才禁不住回想梦里面的那些场景,那些,入木三分,让人无法遗忘的场景。

那个名为安逸的女孩,全身血淋淋地躺在床上,痛苦怨恨的眼光,在她脑海里驻扎,甩也甩不开。

她闭上眼睛,有些粗粝的指尖嵌入掌心,她的眉头才松开了些许,似乎只有这种似隐若无钻心的疼,才能让她好过些。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耳边一个男声响起:“小姐,您今日预约了吗?”

徐言睁开双眸,入眼的是一名年轻带着粗宽眼镜的男医生面带善意的样子,垂眸一看,“实习医师林希”,再一侧眸,一名更年长些的英俊医师手执钥匙站在诊室门口,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忽然,一个名为近乡情怯的心情在她心中滋生,满心想求证的心忽然一下子变得退缩起来。她猛地站起身,在二人更为疑惑的目光下淡淡说道:“没有预约,打搅了。”

说完,便往楼梯处走去,走到一半,那个年长些的医师才伸手拦住她:“小姐,若是有什么困惑,可以网上预约找我聊聊,你便会知道你要的是什么,能得到的是什么。”说罢,递过自己的名片。

整形外科医师,骆俊覃。

这是在拾掇自己去整容的意思么?

徐言蹙了蹙眉,还是礼貌地说声好,无甚在意地把名片放入口袋,转身离开。

林希挠了挠头,表示看不懂眼前这一出是怎么回事。

徐言回到了警局,面无表情地开始整理一大早便堆得满满的资料,旁边老吴对着电脑一脸麻木地对她说:“诶,你桌面上的那些资料是这个星期的卷宗,赶紧整理好,等下开会大队长要用。”

徐言应了声好,手部动作开始快了起来。在警局干了十年,似乎一直从事着这样的工作,常言道熟能生巧,可她,熟着熟着,变成了机械化作业。

十年前,她到底因着什么考入了警局?

无声地叹了口气,一边整理卷宗的时候,一边一心二用地回想起那个梦,她到底是多少年没有了探寻真相的那份积极?是几年前她们大队长嗤笑她的梦想?还是这些年来,她到底是被磨平了性子?

心底隐隐有些不甘,她觉得,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鼓足勇气踏出这一步,绝不容许撤退,似乎撤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利用她的优势,十指翻飞在电脑上查了起来,她在警局工作十年,录入了卷宗十年,没人有她的这份熟悉。

终于,她手指顿了下来,目光聚焦。

2009年7月,一名名为安逸的女孩失踪数月,家人联系不上决定报案,最后联系的朋友都说她凑足了钱决定去医院做整容手术。

那家医院,恰恰便是梦里出现过的德爱人民医院。

徐言倒吸了口凉气,忽然一个冒出来的想法让她冒了声冷汗。她是个无神论者,这个想法实在太荒谬了,拼命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蔺佳佳刚结束了一场司法鉴定,脱了手套,打开自己的衣柜拿出手机,才看到闺蜜徐言的留言:“有空打给我。”

悠闲地笑出声,蔺佳佳单手拨了几下,拨通了徐言的电话:“怎么了死鬼,终于有空找我啦!”

话筒边是徐言压低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你在哪,出来见见。”

语气有些凝重,使得蔺佳佳不由得蹙了蹙眉:“好。”

第2卷 夫妻

五个小时后,警局附近的西餐厅内,徐言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过了一会儿,一身精致装扮的蔺佳佳踩着高跟鞋出现在她眼前。蔺佳佳一见到她不修边幅的模样,便又忍不住蹙着眉头品头论足:“喂,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花点钱把自己拾掇得漂亮点啊,你这样也不怕你老公出轨啊。”

徐言漠然看了她一眼,有些麻木道:“无所谓了,随便他。不说他,今天来我有事和你说。”

蔺佳佳无奈地耸耸肩:“什么事你说吧。”

“你有没有印象08年到09年开始掀起一阵整容风潮?”徐言连水都顾不上喝,便趴在桌子上问道。

蔺佳佳单手撑着下巴,思忖了下,点点头:“是啊,当时国内的整容医院刚开始开,有许多不正规,有许多女孩子受韩国明星的影响,花钱去整容,当时好像也因为这样死了不少女孩子。”

徐言点了点头,语气郑重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违无神论,你先听着,别反驳我。”

蔺佳佳点点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徐言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把她昨夜做的梦说出来:“我昨晚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里面,我不是个警察,只是一个实习医师,当时带我和另外其他实习医师的一个医师有和我们说一个病例,让我们去到无菌病房观摩,那个病例是这样的。一对韩国夫妇中的太太怀孕数月,某次意外中不幸烧伤达百分之70以上,需要植皮。而当时这对夫妇特别有钱,出了一大笔资金为了换年轻小姑娘的外皮,恰好,一个叫安逸的女孩正好报名参加这家医院的整容体验,就便医生剥了全身的皮植入那个太太身上。我进去的时候,那个女孩躺在无菌病房的床上,没有麻药,她痛不欲生地看着我。”说完,愈发觉得背脊发凉,喘了几口粗气,似乎耗尽了力气般。

蔺佳佳听完却不以为然,觑了她一眼道:“你要不要那么夸张啊,不过是一个情节详细一点的恶梦而已吧。”

“不。”徐言斩钉截铁道,“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这样,可今天,我查到了一个2009年7月的卷宗。”说罢,她拿出一份偷偷从警局带出来的卷宗,打开让蔺佳佳看,“的确有个叫安逸的女孩,失踪了数月,朋友都说她是去了整容,再也没见过她了,而她要去整容的医院,恰恰就是那家德爱人民医院。”

“What?”蔺佳佳不经大脑地惊呼,待看到周围的人都怒视她时才缩缩脖子抱歉笑笑,压低声音问道,“那最后这个女孩找到了吗?”

“所以我才想问你,有收到过没外皮的无名尸体过吗?”

蔺佳佳没好气地说道:“烧伤就很多,被人为剥光皮的,嗯,暂时好像还没有。”

“没有吗?”徐言喃喃自语,执着卷宗的手有些扭曲,泄露了她妄想隐藏的紧张。

蔺佳佳不由自主地用挲了挲双臂,发现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饶是身经百战剖了十年的死尸的她也觉得不太正常。

事出巧合必有妖。

“徐言。”蔺佳佳唤了一句,看到徐言茫然抬头看她时才说道,“你去找找德爱人民医院的整容医生了解下情况吧,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徐言有些苦恼地挠挠头:“我怕那个医生把我当神经病。”

“总好过你现在这样啊,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蔺佳佳握住她的手,感觉她手部肌肤的粗粝,无声叹了口气,好友好不容易因为这件事情变得鲜活起来,不管是好是坏,她都该鼓励她。

把事情理顺了之后,蔺佳佳才夹着包包挽着徐言走出西餐厅,让徐言在门口等着,她去把车开过来。

快走到车旁边,无意的一个抬眸,蔺佳佳的脚步狠狠地滞住,似乎钉死在水泥地上,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看见了徐言的丈夫,肖禾。

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并不是独身一人,身边挽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有说有笑,简直不像那个窝在家里面无表情的男人。

她只觉得,大夏天的,一通冰水由头浇下来,浇得她透心凉。

徐言在西餐厅等了许久,等的背后都闷出了一身汗,这才看到蔺佳佳的车慢吞吞地开过来,几步跑了上去坐到了副驾驶座,才发现蔺佳佳的表情不太对:“怎么啦?”

蔺佳佳不知道怎么和徐言说这些,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此刻的她恨透了自己的乌鸦嘴,手指捏着反向盘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片刻,才吐出一口浊气:“没事。”

徐言歪了歪脑袋,没有追问下去。

肖禾结束了一场偷食之后,有些意犹未尽地回到家,一开门,便是了无生气的空气迎面而来,他明媒正娶的老婆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按着遥控器,每个台都不停止超过一秒钟地轮换。

听到他的开门声,她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回来啦。”

“嗯。”肖禾喉头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便回了书房。张颦琳已经守候在qq前多时,一见他上线,就发来了一句:“老公,你回到家啦!”

他低笑两声,敲打着键盘:“是啊宝贝,刚离开就开始想你了。”

徐言看着肖禾毫不留恋地回去书房,低头自嘲了一声,继续歪着头不停地轮换着频道。

有些曾经以为很美好的事情,经过了十年,什么都稀释了。

如婚姻。

如枕边的那个人。

徐言早就知道肖禾的不对劲,当年那个牵自己手都会脸红,去大海放言赚钱要让她过好日子的男人已经被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变得面目全非。可是她没有揭开这层遮羞布,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执拗着什么,她只等着,爆发的那天会有着怎样的好戏。

手指毫无意识地按着遥控器,双目放空,另一只手摩挲着手机屏幕,徐言坐得笔直,昏暗闪烁的灯光中,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只依稀能见,手机发亮得可怕的屏幕上显示着骆俊覃的名字。

第3卷 骆俊覃

再次接到徐言的电话时,已经是离上次她来找他三天了,骆俊覃并没有感到很意外,他私以为,要鼓足勇气在身上动刀子是要经过反复思量的,对方看上去不像是那些虚荣的女孩子,估摸着是家中丈夫出轨,想整容来挽回自己老公的心吧。

骆俊覃很是爽快,和徐言敲定了本周周六早上9点的时间。

上次骆俊覃在楼道里见到徐言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对她很感兴趣,只觉得这种女人被生活磨得没半点棱角,都不用扔人群里,就这么单独走过,都不会留下一点印象。

可现在坐在她对面,他抱着要为她大改造的心情,这才发现其实徐言的五官挑不出错来,即便不是精致玲珑,也是标准的好看,就是不知道为何,这些个标准的五官凑在一起,那么的不显眼。

不过,这样改造,才有意思嘛。这些个来此求助的女人不就是因为身上某些部分被造物者捏歪了嘛,他的存在,就是把这些瑕疵摒除,这样他才能鹤立鸡群,显得无比重要。

他享受女人看他那种,看救世主一般的眼光。

想到这儿,骆俊覃不由自主笑了笑,双手十指交握,拿出最专业的态度,询问徐言。

哪知徐言根本没兴趣和他多搭话,三言两语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09年7月他有没有收过一个叫安逸的病人?

骆俊覃蹙了蹙眉,有些抱歉地答道:“抱歉,09年我还在读大学,10年才开始到这里实习。”说完后,顿了顿又实在好奇便问道,“可否冒昧问问安逸是您哪位?”

知道骆俊覃所言非虚,徐言有些泄气,见他这么问,眼珠子一转,便叹了口气说道:“医生您有所不知,安逸是我一个好几年不曾联系的朋友,很久之前她有和我说过这家医院的整形美容做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如今我想来了解下情况,也顺便想知道下,她当年是做了什么,如今怎样了。”说罢,又装作不好意思地顿了顿,“医生您也知道,毕竟那么多年不见了,我总不好一开口就问人家当年整容得好不好是不?”

对于这个骆俊覃倒是能理解,也不疑有他,便很有耐心地留住她,便承诺能帮她找找过去的病历,让她稍等下。

徐言没想到能那么顺利,她还以为要多费些口舌呢。

医美行业有规定医生是不可以暴露病人的隐私,这点骆俊覃倒是知道的,可他私心想留下这个病人,他看得出,徐言并不是真心想来整容的,而且她的一些小动作让他觉得这个女人可能心理出了些问题,他觉得,这个平凡的女人一团死气里包裹着敏感紧绷的心,指不定哪一天就被什么引线给爆了。

他自小就对这些人心很感兴趣,只是后来被分配到医美专业,才不得不顺从读下来。如今有人送上门让他剖析,何乐而不为。

至于病人的隐私。待他找到了这个病人的卷宗,说出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她感兴趣留下来便妥。

只要她愿意预约第二次,他就赢了第一步。

第4卷 对弈

让林希翻出以前录入的资料看看,毫不费力就找到了这位安逸的资料。

是上一个医师接待的。

可看到这位医师写下的东西,骆俊覃也忍不住狠狠蹙起眉头。

这位安逸小姐的病例只有3次,这三次都分别记录了医师已经按照其改造要求,为其安排了一系列整容计划,安逸本人也是同意了,签订了手术同意书,同时也签订了免责书,可在手术前夕,安逸却没有按要求来住院,护士联系了很多次,都没法联系上。

骆俊覃的手指在不停地推动着鼠标滑轮,屏幕萤白的光反复闪烁出他面无表情的脸。徐言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表情也猜到了几分,却故作忐忑地问道:“医生,怎么样?有找到吗?”

骆俊覃斟酌着语言,须臾,才微笑着和她说道:“安逸小姐的确是来找过我们。”

是找过,不是来我们医院做过手术。

徐言装作没听懂他的文字游戏,探身向前想看看,却被骆俊覃干咳一下转过了电脑屏幕,挡住了资料。

骆俊覃表情有些尴尬,便推脱道:“医生和病患之间是有协议的,不可以透露病人的隐私,我只能告诉您,安逸小姐的确是找过我们要做手术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后面没来做而已。

这句话骆俊覃可没敢说。

徐言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和骆俊覃约了下一次的看诊时间,徐言便与他告辞了。

骆俊覃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要搅黄了,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答应了。

果然,她应该是想要从他这儿拿到什么信息,呵呵,且看看,是谁能够笑到最后。

安逸果然是去过德爱人民医院,找过他们做整容计划,且,她认为,安逸应当是最后没去做。

至于因为什么,估计就只有安逸本人和医生才能知道了。

可徐言觉得自己是找对了方向,迈开的步子也轻快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次见面,虽然得不到什么进展,骆俊覃守口如瓶,虽然告诉了她之前接待安逸的医师的名字,却不愿再多说此事。徐言也知道对方起了疑,便不再做无谓的纠缠,自己偷偷地动用了警务系统,查起了此事。

她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想为一个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的人找回真相,若果被别人知道她是因为一场噩梦去查这件事情,大家都肯定会说她疯了。

国家的警务系统是很全面的,只要在国内,无论哪个市要在医院里面当执牌医生,都会在政府里有相应的备案,且每隔一段时间需要更新一回。

看着屏幕里出现的男人照片及其底下的信息,她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已然几日没接到徐言的预约电话了,骆俊覃闲暇时间还饶有兴致地盯着电话看着。上一回埋下了这么挠心挠肺的悬念,这个人竟然能忍住不找他,果然是沉得住气。

无所谓地低笑了几声,骆俊覃坐在市中心某商场的咖啡店里,左手端持小汤勺,随意地翻搅着面前的黑咖,忽然听到离自己甚远的一个角落一个男声拍案而起:“我都说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怎么说不通啊你!”

他回过头定睛一瞧,嚯,这不就是自己等了好几天电话的那个长相平庸至极的女人?

可这眼前又是哪一出?

骆俊覃决定按兵不动,坐在原位喝咖啡看好戏,只见男人对面的那个女人面无表情地把一份报纸推向前:“她所有的同学都说,她凑完钱决定过来整容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9月25日那天,你确定没见过她也没收到过她的电话?”

一开始站了起来的那位男子或许也觉得在咖啡厅大声说话挺丢人的,讪讪地坐下,压低声音有商有量:“这位大姐啊,那一天原本她约了14点过来做手术,我那日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到她,我哪知道她是去了哪了?我又不是她爱人,她怎么可能会记着打电话给我?”

嗯?听完男人的说辞,徐言不由自主蹙起眉头,这和梦里的大有出入。可看这个男人又不像是在说假话。徐言又问到:那9月你们有收过什么韩国的患者吗?”

男人愣了一下,很奇怪地看着她:“这位警官,请问韩国患者和安逸有什么关系啊?”

“你只要回答我就好了。”

“没有。”男人摇摇头,“当时我们国家的医美行业还处于刚起步,韩国已经发展的很迅猛了,别的医院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们科室就没收过韩国的患者。”

又是一场没收获的谈话,徐言深吸一口气,满脸失望的表情,对面的男人还期期艾艾地问道:“警官,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您看......”

徐言满脸无力看着那个男人,叹了口气勉强笑道:“打搅您了,感谢您今日配合我的工作,您可以离开了。”

“哎。”男人搓了搓手,拿起包包就往门口赶,似乎背后有什么猛虎豺狼追着他一般。

骆俊覃这才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是韩医师,安逸的主治医生。

韩医师一走,徐言本是挺直的腰背一下颓废地弯了下去,手中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记录得乱七八糟的笔记本。

“原来你是警官啊。”耳边忽然传来带笑的男声,徐言不耐烦地抬眸,愣了一下,也笑道:“真巧。”

嘴上是那么说,可怎么听着有那么一点言不由衷?骆俊覃低笑了声:“今日轮休,我过来附近买几件衣服,逛累了就过来这边喝咖啡,没想到会遇到你。”说罢还把手中的衣服晃了晃。

这是解释了为什么会这么巧?

知晓自己误会骆俊覃,徐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有出声。

骆俊覃瞄了一眼徐言的笔记本,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里找到一些中文字,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继而坐了下来说道:“徐警官这不是在查案子吧。”

徐言一听,猛地把本子收起来,警惕地看着他。

骆俊覃笑了声,喝了口咖啡悠闲地说道:“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从一开始就隐瞒身份来问我安逸的事情,刚才又是私下与韩医师见的面,说明这个案子并没有走司法程序,只是你个人想要查是吗?”

徐言眉头几不可见地一搐,看了骆俊覃一眼,漠然地吐了几个字:“与你何干。”

嚯,真无情。骆俊覃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身子稍微往前探,直视着徐言:“为什么突然要查它?隔了那么多年,又没有任何新的线索,你突然查它的原因是什么?”

徐言惊了惊,这人好厉害的洞察力,人在案件之外,根本不能伸手碰触,竟然凭借几言几语便能猜出她是毫无新线索凭据就突然查这件无头公案。

这个发现让徐言心生警惕,抓起包包就想逃。

骆俊覃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查它的原因,是和你晚上做的噩梦有关吧。”

徐言的动作狠狠地滞住,满脸的不可置信。骆俊覃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从容地用纸巾擦了下嘴,对她说道:“和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

第5卷 秘密

骆俊覃目送徐言离开了咖啡厅转身往反方向走去,走了几步,面上忍不住溢出了微笑。

他刚刚不过是用了算命师常用的法子来试探她罢了,徐言眸底的青黑明显可见,双目无神,皮肤黯淡,大半的原因是晚上睡不好,而睡不好,无非两种,第一是失眠,第二便是噩梦缠身。失眠不至于让她突发奇想查案子,只有做了莫名其妙的噩梦,才让她突然插手几年前的无头公案。

尽管因为噩梦就去查案子也显得很荒唐,可现代社会,人类压力越来越大,每个人做的事情都不能用常理去推断,更何况是压力更大的警察?

这不,几言几语就哄得她交出了心底的秘密。

冤魂托梦?呵。

徐言直至走出咖啡厅回到家都没想通为什么刚才一个激动就把秘密告诉了那个根本没认识几天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的男人。满脑子的挫败感让她气的忍不住狠狠地踢了床头柜一脚,把包包随手一扔,衣服也不换,就呈大字一般躺在床上,看着有些发黄的天花板,叹了口气,想把满脑子的乱丝理出一个序。

这些天得来的消息都太多了,让她一下子承受不住。安逸母亲稍一被询问就神志不清的胡语,安逸同学毫无用处的叙述,还有韩医师急于摆脱的话,都让她无所适从,骆俊覃的出现,给她带来了许多理性的分析,旁观者清,她的确需要一个能帮她撇开那些噩梦给她带来的情绪的影响,更有效地做出判断。

叹了好几声气,徐言这才发了条短信给骆俊覃。

“你的请求,我答应了。”

霜白有力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骆俊覃垂下头继续写病历,掩下了那抹怎么也控制不住的得意笑容。

既然决定要组队开始,那探查受害者事物是必不可少的,徐言得到了安逸母亲的同意,再次去安逸在北区的家里拜访。

自安逸在09年失踪后,校方便联系了安逸的母亲让其到宿舍把安逸的东西带走,并完成了一系列退学手续,撇清了学校在此事件中的任何关系。

而当时,警方为了查案,上门带走了些安逸的随身之物锁入证物房,便再也没动她其他东西。

所以当徐言和骆俊覃两人上门的时候,安逸的母亲把两人带进安逸的房间,道是还保留着原样,一点也舍不得动。

第6卷 安逸

安逸出身于单身家庭,父亲在她幼时便因为安逸是个女孩决定和母亲离婚,另觅她人生儿子传宗接代,安逸母亲心灰意冷之下决定带着安逸独自生活。

她从小,就在一个缺乏父爱的关怀下成长。

所以她的房间里,贴满了娱乐圈内已婚男明星的照片,比如张学友,比如黄磊,海报和照片不多,却是抬头能见。

骆俊覃环视一周,低声对着徐言道:“这个安逸,有恋父情结,她喜欢成熟的男人,我认为,她的择偶对象很有可能是比她大十岁以上的男人。”

徐言斜了他一眼,疑惑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还用说?”骆俊覃指着那些海报,“她把海报贴在天花板,便是为了晚上睡觉前最后一眼能够看到他们,相片放入相架还放在床头,估摸着也是要和他们说句晚安,或许还加个吻。这种感觉,就像他们真的在自己身旁那般,我想,安逸不止一次幻想过成年男性抱着自己入梦乡的情形。”

徐言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抱着双臂下了个评语:“变态。”

骆俊覃不动声色看了徐言一眼,发现她评价这件事情时眉眼间带着蔑视,表示对这件事情浓浓的厌恶。

这种蔑视,多的有些过分。

骆俊覃无声地笑了声,转身打开了安逸的衣柜。安逸的衣服色彩颇为鲜艳,多以性感的红色和娇嫩的粉色为主。骆俊覃拿起其中一条红色低胸吊带裙,嗤笑一声:“真是天使与魔鬼的化身。”

徐言走到他身旁冷笑一声:“这种人,大多是狐狸精。”

骆俊覃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脱口而出:“你很讨厌她吗?”

徐言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问道:“没有啊。我在那之前根本不认识她。”

骆俊覃挑了挑眉道:“哦?那你今日干嘛好像对她带着很深的偏见?”

“有吗?”徐言不以为然,接过他手中的红裙道,“穿这种衣服的,会是什么好女孩?我不过是说客观事实罢了。”

骆俊覃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仔细地把安逸房间看了一遍,骆俊覃便下了结论:“安逸成绩很好,在学校颇受男同学欢迎,性子有些高傲,至少在同龄人中十分高傲,不太愿意和同龄人交朋友,可是如果遇到了年长的人,她又像个小公主一样,可是很奇怪的是,她应该是有喜欢的对象了,只是房间里没半点提到她喜欢的那个人,照她对男明星的那个样子,那个人也应当在她的秘密基地里到处摆放着。”

“她喜欢的对象不是那些男明星?”徐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怎么看出她有喜欢的对象啊?”

骆俊覃指了指那几件粉色的衣服说道:“这几件衣服相较于其他衣服较新,虽然在衣柜里蒙了尘,但不难看出它们应该是新买的。刚才我也说,她的性子比较高傲,不爱和同龄人交往,所以她喜欢的衣服颜色多为与人有距离感的黑色和红色,可是在这些衣服里面却添了平日里不会买的粉色,这是为什么?”

“所以你觉得是爱情让她有所转变?”徐言有些难以置信,“你这些理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啊?”

“心理学。”骆俊覃得意一笑,“我大学学的是心理学和临床医学双学位,只是出来后被导师推荐去从事医学美容,没有做心理医生罢了。”

“呵。”徐言轻笑一声,“难怪你能从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里看出安逸是个什么人。”

“一个人所用的东西,家中的摆设,喜好的物品能够侧面反映这个人的行为和性格,我也不过是根据这些做了推断,未必就是百分之百正确。我需要更多的证据去佐证。”对于徐言的夸奖,骆俊覃也不谦虚推搪,可又给自己留了几番余地。

“警局里的证物室里有她当时的手机和一些日记本,我明日过去拍下来。”徐言摸着下巴道。

骆俊覃笑了笑:“好。”

第7卷 女孩心事

第二天,徐言处理完所有的档案录入后,给证物室的老朋友打了个电话:“老丁,大队长让我过来拿点东西。”

老丁是一个将要退休的警务人员,警局在早两年就把他调往证物室看守,徐言经常帮大队长做些跑腿的活,混了个脸熟,加上老丁从一线被调遣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心中多有烦闷无法纾解,便经常拉着徐言吐槽,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熟悉了。

这会儿听徐言要过来,也不觉得意外,而是把她要的证物都准备好。

下午三点,徐言过来的时候,老丁已经把整箱东西拿出来递给她:“这件案子的证物不多,只有一个手机和几本相册,连日记都没有,手机我给你充好电的了,哦对了,这手机里面的短信和通话记录之前全部都打印成册,都在里面了。”

徐言点了点头,心中直感叹这位一线老将的办事能力。

老丁边递给她边好奇地问道:“怎么突然要查这个案子。”

“嗯,有些指示。”徐言答得有些含糊。老丁也知道正在办的案子是不可以随便谈论,心下有些沮丧。

因为没有上头正式下达调查的公文,徐言是不可以把这些证物带出证物室,只能拿到证物室里面的阅览区域翻查。警方能够掌握的安逸的物品并不多,因着她是失踪,警方只能从她的学校和家中找些可以得知线索的一些物品着手调查。

物品不多,指向性不明确,警局内部也是无从下手,尝试了许多方向都没法查出真相,最后只能让其成为无头公案。

徐言决定从简单地开始看起。安逸放在家中的相册不多,只有寥寥3本,这三本已经能囊括她这一个人一生了。

安逸在四岁之前都是幸福的三口之家,首本相册前面两页寥寥的八张照片中,不难看见,虽然安爸爸是个严肃不苟言笑的大男人,可面对妻女那份柔和,是不能伪装的,虽然不知后面为何突然抛弃妻女另娶,可在安逸这四年短暂的完整家庭时光中,安爸爸的确是充当着一个好父亲的角色。

正因为后面都是母女二人的照片,更显得前面那几张照片的弥足珍贵。

骆俊覃看着徐言拍给他的照片,也叹了口气说道:“安逸一定还很爱她的父亲,你看她把这几张照片放在最前头,虽然年代久远,却保存得很好。或许长大不能理解父亲为何离开,可我想,她心底一定给父亲找了许多借口,继而原谅他。”

徐言点点头,却满脸不赞同:“抛妻弃子的男人,纵然有再多的借口,也不能掩盖他这样毫无责任心的行为。”

骆俊覃扬眉看向她,却没说什么。

再往后的一些照片,便是从小到大的记录了,安逸的朋友不多,从小单独和朋友的照片也不多,即便和全班一同拍照面上的表情都是有些倨傲不合群,这便也侧面印证了骆俊覃所说的话。

看完徐言拍给他的相册照片,转而就翻到了安逸手机里的照片。证物室的东西不可以外带,更不可以借给局外人看,徐言只能尽可能地拍下来。

“安逸手机里面的照片很杂很乱,可是当中有几个我觉得很重要的,所以才拍了下来。你看看。”徐言指着手机和骆俊覃说。

骆俊覃蹙着眉翻下去,徐言拍下来的是一张手机拍的老照片,还有几张侧影,09年的时候还流行着诺基亚手机,安逸的手机并不是当下最新版的,拍出来的有些模糊,再通过徐言手机这个媒介翻拍出来,就更显得模糊了。

“这个...”骆俊覃犹豫了片刻,说道,“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吧?你是为什么会觉得很重要?”

“我也不知道。”徐言摇摇头,指着那张泛黄的小儿照片道,“我总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嗯?”骆俊覃被她一句话吊起了胃口,重新拿起手机认真地看。

“还有,这几个侧影,我也觉得有些熟。”徐言紧皱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让人很头疼的问题,“可在哪里见过,为什么会觉得熟悉,我是真的不太记得了。”

“要我给你催眠吗?”骆俊覃似笑非笑地问道。

徐言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谢谢不用!”

骆俊覃呵呵两声,面上似乎没把这事放心里,继续翻动着手指,忽然顿住,口中喃喃读起了安逸最新的几条短信。

“你已经人老珠黄了,赶紧退位让贤吧。”

“他根本就不爱你,他爱我。”

“你这种女人,早该死了。”

“呵呵,你以为你谁啊,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他旁边。”

“你这个丑女人,别老是缠着他!”

骆俊覃缓慢地读着,低沉优雅的嗓音一字一句敲打在徐言的心里,沉重有力。他边读着,旁边的女人的手也越来越不受控制地捏紧,目光泛红,渐渐地露出了杀机。

骆俊覃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停止读这些侮辱人的短信,心里是越来越疑惑。

“别读了!”徐言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成拳,尖锐的指尖嵌入掌心,然而突兀地疼痛并没有让她清醒过来。

徐言连手机都没拿,匆匆跑了出去。

骆俊覃连忙收拾好东西,付了钱也跟着跑出去。结果刚一出咖啡厅,便和他要追的那个人撞了个满怀。

“怎么啦?”骆俊覃揉了揉撞疼了的胸口,无奈地问道。

面前的那个人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可他分明感觉到,她瞬间升起的那股绝望,萧瑟,和愤恨。

而在他们面前站着的,是一对搂在一起的情侣。

第8卷 出轨

肖禾怎么也没有想到徐言会来这种地方,还与她撞了个正着。正思索着要如何面对着这个茹苦求来的发妻,便见到发妻身后出现了一个俊逸的男人。

肖禾冷笑了声,全然忘记了身边的女人,单手拨开女人挽着他手臂的手,走前几步,狠狠一巴扇了过去,嘴上发狠地骂道:“贱人。”

徐言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巴掌,侧颜泛红,梳好的马尾散落几簇发丝,显得有些狼狈。徐言本能地单手抚住侧颜,发丝掉落掩住了满眼的恨意。

骆俊覃彻底愣住,不知该干什么好。

“贱人,竟然出去偷汉子!”骂了一句还不够,肖禾忍不住扬声再骂一句,此时的他脑海里满满是对发妻的怨恨和独占欲。

徐言冷笑一声,侧过脸正视他:“我出去偷汉子?你呢?”说罢,看向肖禾身后靓丽的女子。

张颦琳见正室点名也不恼,悠悠地走过来,单手搭在肖禾的肩膀上,妩媚地笑道:“老公,这是你的老婆?”

老公?她结婚证上合法的老公竟然被别的女人公然唤为老公?!

呵呵,真是讽刺呢。

徐言看向肖禾,面无表情,正等着肖禾的回答。

肖禾狠狠地瞪了张颦琳一眼,回头看向徐言的瞬间有些心虚,须臾便已恢复凶狠,单手攥住徐言的衣领,狠狠地抛下一句:“回去再收拾你!”

说罢才搂着张颦琳离开,经过骆俊覃身边时,侧头看向他,目光如垂死挣扎的老虎一般,带着无力的恨意。

骆俊覃无所谓耸了耸肩,转头看向徐言,只见徐言单手抚着左脸,满头乱发掩住眉目,整个人看上去危险且蓄势待发。他挑了挑眉,伸出手把她拉走。

徐言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被扯着走的时候似乎行尸走肉,不知所向何处。耳边一直嗡嗡作响,嘈杂不堪,让她无法静下心来,而这时,一个突兀有节奏的声音闯入,在众多嗡嗡声中,它显得特立独行,却又能穿透耳膜,潜移默化地进入她的神经中枢。

滴。

答。

滴。

答。

这般节奏,轻缓有力,一点一点敲打在她的心里,忽然,似乎四周都静了下来,她感觉很放松,很放松,放松得想要一觉睡去,逃避这个不知所措的现实。

是谁?

在耳边轻语的又是谁?

徐言半阖着眼,任由这把声音控制她。她实在是不知怎么办才好,如今有个人恰到好处地闯入,告诉她解决的法子,犹如救世主般,散发着光芒。

那个人说了好些话,真与假她分不清,也不想去思考。话语很轻,没能过脑,看上去似乎只能轻抚心田飘摇而过,却不曾想,这个人的话深深地植入脑海,到最后,她的脑子里只反复不停地响起一句话。

杀了他。

杀了他。

她猛然惊醒,一切归于现实后,竟发现她已回到了家。

而那个她生活了十年的家,一片狼藉。

第9卷 杀戮

肖禾毫无耐心地把张颦琳哄回宿舍后,拽着一肚子火气回家等着徐言。等了十分钟不到便焦躁地拿出手机打徐言电话。

一遍又一遍。

没人接。

肖禾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一旁,可还是觉得不解气,恼恨地一把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都扫罗在地,抬起头,看见电视墙上,二人的婚纱照赫然挂在上方。曾经甜蜜的笑颜深深刺痛着肖禾的双眸,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今日站在她身后那位俊秀异常的男人。这一幕让肖禾双瞳紧缩,右手又忍不住拿起手机扔向婚纱照。

相框被砸中,一下掉了下来,砸中地板,没破碎,却裂开了数条裂缝。

一如他们的婚姻,看似完整,其实里面千疮百孔。

肖禾不知发泄了多久,徐言这才回来。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后,肖禾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条棍子。等徐言一拧开门锁,肖禾一把把她抓了进来,另一边手已经拿起棍子狠狠地打她。

徐言也不躲,双目无神地由着他打,不一会儿,她的头,脖子,手,已经都是淤青。肖禾打的双目欲裂,嘴上还叨叨地重复着:“你这个贱人,是不是我不够好,让你去找比我好看的,不过就是好皮囊罢了。”

此时的他全然忘记,最先出轨的是他,想要坐拥齐人之福的也是他。

他气的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棍子打的不够解气,他一把把棍子扔下,伸出双手来掐住徐言的脖子,咬紧牙关鼓足双目,全神贯注地要置她于死地中。

好不容易看到徐言有反抗的迹象,肖禾才觉得痛快地笑了起来。

可这个笑并不能维持多久,一阵巨响,他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肖禾捂住不停出血的胸口,退后了几步,不可置信地指着她,嘴里吐出的话有些破碎:“你......你竟然......”

徐言面无表情地喘着气,手中的枪对着肖禾,见他说话,不由蹙眉,似乎不太满意没能一枪毙命,又对着他的脑袋补了一枪。

肖禾惊恐的表情,就永远定格在他的脸上。

而这时,似乎一个开关声在她脑海里响起,“咔”一声,她的魂魄全然归体。

眼前是她结婚了十年的丈夫,如今却已成了血人,头上的窟窿,和胸口的窟窿不停冒出的血覆盖了他的脸,衣物,双手,这个触目惊心的痕迹几乎蔓延了他所有能见的肌肤。

徐言瞳孔微缩,惊地扔下了手中的枪,枪触及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才迫使她低下头。

她的双手,也满是鲜血。

满眼的鲜红,刺痛了她的眼。她脑海似乎晃过什么画面,断断续续,剧痛无比。她忍不住蹲下身子,手指抓住头发撕扯着,想要减缓这种疼痛。

可它们并没有因徐言此刻的痛楚而停止入侵,脚步霸道地闯入她的思想里,最终,拼凑成一段完整的记忆。

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第10卷 妖人皮囊

2009年9月的某一天,安逸在发出了数条骚扰短信后,终于在要整容的前一晚上,收到了徐言的约见短信。

安逸看到约见短信的时候得意一笑,特地换上红色低胸战袍,踩着高跟鞋,拿出放在桌面上的另外一部旧手机翻开一张侧影的照片,亲了一口,甜甜地说道:“老公,让我帮你赶走我们的障碍吧。”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会儿,便暗了下去,那张模糊的侧影事不关己地静守一旁,期待着两个女人的厮杀。

入夜的植物园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安逸哼着小曲一步一个脚印走去约定地点,远处一抹月光洒下,照亮了徐言那张平整无奇的脸。

她嗤笑一声:“我还说他老婆有多美呢,原来长成这个样子啊,难怪抱着不肯撒手。”说罢,安逸又得意地放慢语速,“怕,是,撒,了,手,就,没,人,要。”

徐言面无表情看着她,没有出声。

安逸一拳筹备多时,重重锤了下去,却发现下面竟有厚厚的棉花接住,不由有些恼怒,又道:“哼,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拖着肖禾和你过日子罢了,早早的退位让贤,反正你也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那么多年,半只蛋都没下一个,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啊!”

见徐言还是不说话,安逸趁热打铁:“我就不同,本就长得比你好看,身材又好,明天我去找医生把我这一身变得更美,肖禾眼里就只会看到我,我们的婚姻也会美美满满。”

徐言冷哼一声,终于开口说出今晚上第一句话:“你焉知肖禾喜欢的不过是你的那副皮囊?还有你那蠢得无可药救的脑子?”

“你!”徐言一句话便击中要害,气的安逸走向前伸手就想扇徐言几个耳刮子。徐言侧身躲开,另一只手利落地按住安逸的肩膀,伸腿一扫把她扫趴在地上,全程毫不费力。

看着倒在地上犹如丧家犬动弹不得的安逸,徐言笑了,伸出粗糙的手在她面上轻轻一刮,喃喃道:“果真是副好皮囊,你说,若是没了你这张皮囊,肖禾还会不会找你?”

安逸一脸惊恐,出声威胁道:“你别乱来啊,你动了我,你也不会好过的!”

“呵呵,你倒是让我看看你怎么不让我好过。”说罢,徐言翻身坐在安逸身上,双手紧掐安逸脖颈,使尽全身力气,捏尽安逸体内的所有气息。

很快的,本是挣扎不已的安逸静了下来,双目鼓足,一脸惊恐的表情僵在脸上,原本抓挠徐言的手死死地定在原处,却无法再造成任何伤害。徐言低笑了一声,双手更用劲掐住她的脖颈,把最后一点气息都挤走。

看着这张曾经嚣张如今已经是任人摆布的尸体,徐言满意一笑,双手架起安逸的尸体,把她抱进植物园的小树林里,那里有她提前一个小时挖好的大坑。她把安逸放在大坑里,自己跳入这个坑,手里拿着一把锐利的瑞士军刀。

“这可是我考入警察的那年,肖禾送我的礼物,如今让他送的礼物取走你的妖人皮囊,一点都不为过。”说罢,蹲下身子,手中的刀子一落,切入肌肤,窸窸窣窣地沿线割下来。

远方的月光洒下,照在徐言的脸上,竟是淡定从容,似乎在做着什么饭菜。

约莫两个小时后,徐言终于褪掉了安逸的皮囊,看着满身猩红的血液,和手中被血染的污秽的白嫩肌肤,遗憾地笑了声:“可惜了。”

说罢,拿起铁铲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掩埋,带着那副皮囊去河边清洗干净,接着放入预先准备好的袋子里,找了个厕所换下了血衣,从容回家。

第11卷 罪孽

好不容易一个周末,忙了一个星期的大队长韩路终于能在家睡个囫囵觉,家中的妻子和孩子都轻手轻脚的,生怕一个不留神吵醒这个起床气特别重的男人。

可天不遂人愿,韩路的手机叮铃铃响个不停,扰人清梦,吵的韩路脑袋嗡嗡作响,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睡觉。终于,在第三个电话到来的时候,韩路暴躁地扔开被子,下床接通电话狠狠地说道:“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这发狠的表情并没有维持多久,须臾,韩路由一脸愤怒,渐变成满脸讶然。

警方到达出事地点的时候,徐言还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手执手机垂在一旁,而在她的前方,是满身是血的肖禾。横架在他们夫妻之间的,是一个可爱的洋娃娃。

这个场景,落入为首的韩路眼里,诡异异常。

韩路向前走几步,试探着叫了徐言几声,看她满身淤青,眉头有些皱起,又走向前推了推徐言的肩头,试图唤醒她。

徐言抬眸看向韩路,有些漠然,指着肖禾说:“他是我杀的。”又指了指面前的洋娃娃道:“安逸也是我杀的。”

安逸?这又是谁?韩路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安逸是谁?”

“安逸?”徐言嗤笑一声,“2009年9月失踪的一个女孩。是我把她杀了。”说完顿了顿,似乎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过程般愉悦地说道,“我把她埋在A大植物园的小森林里,而她的外皮,就在这个洋娃娃里。”

韩路顺着她的指尖看向那个洋娃娃,瞬间背脊寒凉一片。身后的警察一拥而入,拿出手铐锁住了徐言的双手。韩路站在原地,看着他往日看惯的现场,不知为何,竟生出一阵悲凉。

蔺佳佳是如何都想不到,她竟有一天,要帮身边的人验尸。当肖禾的尸体和安逸的骸骨被送进来的时候,她一时百感交集。

杀了人,竟还要把外皮剥出,制成洋娃娃,放在床头天天看着她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心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蔺佳佳指尖颤抖,看着面前的尸体不知为何竟干呕起来,身后的助手不明就里扶住她,有些担忧问道:“蔺医生?”

蔺佳佳干呕完,蹲在一旁,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

这场杀戮骇人听闻,一时间民众恐慌不已,这些人在谴责徐言恐怖的杀人行径之余,也不忘谴责安逸等人的小三作为,官方一时手足无措,预备好的公关方案全都派不上用场。

韩路在审完徐言后,拿着一簿的供词和验尸报告,心情很沉重,走出审讯室的时候,看着走上前来的手下,有些茫然地问道:“我的处事法子,是错了吗?”

手下的人哑口无言,没有回答他。韩路也没有等任何回答,自嘲一笑,跌跌撞撞地回去自己的办公室。

通过徐言的供词,警方很快抓捕了骆俊覃,以教唆他人犯罪嫌疑逮捕。骆俊覃被逮捕的时候还口持辩语:“我没有杀人,杀人的是徐言不是我!”

“教唆他人犯罪,罪同主犯。”抓捕的警官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便用力地把骆俊覃拽入警车里。

徐言很快自首认罪,鉴于她认罪态度良好,且有心理医生出示的证明,杀害安逸的罪名成立,判决11年有期徒刑,服刑前去指定精神病院接受为期长达5年的治疗,杀害肖禾的罪名不成立,因为肖禾当时正在施暴,徐言的行为顶多算是防卫过当,又因当时被骆俊覃催眠教唆,不用再加刑罚。

而骆俊覃,因恶意教唆有精神病人犯罪,抓捕后还拒不承认罪责,最终被判处无期徒刑,并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一年后,蔺佳佳带着结婚没多久的丈夫去到郊外的墓园拜祭徐言,赫然站立着一个宽广挺拔的背影,是韩路。

徐言在判决书下来的当晚,释然一笑,留下了血书便咬舌自尽。蔺佳佳一直无法释怀,如果当年她如实告诉徐言肖禾出轨的事实,而不是选择隐瞒的话,故事的结局会否不同?

韩路回过头看到蔺佳佳的时候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常,冲她点点头,转头便走。

蔺佳佳把手中的花放下,轻抚徐言排位上的照片,轻轻说道:“韩路被你的事情刺激得不轻啊,现在处事都会照顾下面的下属,不会因为男女之分而顾此失彼。那个张颦琳被媒体曝光后,现在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如你所愿了,你可以安息了。”

蔺佳佳把要说的话说完后站了起来,蹲着久了忽然站立有些眩晕,她身后的丈夫几步向前扶住她。蔺佳佳冲他无力笑了笑,说道:“走吧。”

夫妻两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了骨灰堂。而在他们身后,几抹阳光照入,映亮了徐言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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