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九月，我坐上了开往西安的绿皮火车。第一次做那么远的车，从郑州出发，十二个小时，在凌晨五点到达。

九月是开学季，所以火车上人很多。作为自考生，我们是在一个招生团队那里报的名，在他们的带领下一起出发的。带队的是个比我大一两岁的男生，把所有的人带上车并安排好座位，带队已经热的汗流浃背了。车上没有空调，只有上面的小风扇呼呼的吹着。

    车厢里很挤，过道里坐的都是人。那个带队的男生就没有位子，在车厢连接处垫张报纸坐了下来。他还时不时的过来提醒我们注意好随身物品，以免被扒手扒去了。那时的扒手很猖狂，他在一个站上来，坐上几个站就下去了，所以没有人敢惹他，出门在外的人都不想惹麻烦。

    “ 花生，瓜子，啤酒香烟，扑克牌，”列车员推着推车不时的过来卖东西。如果有睡着的，列车员会大声的嚷嚷，“哎哎，让让。”第一次出远门，我记得自己带了几包方便面，却在看到五元一份的盒饭时，鼓起勇气买了一盒。因为那盒饭刚开始是十元一份，转了一圈回来剩的不多了，列车员就便宜卖了。那时的人还是经济不宽裕，五元的盒饭也很少人吃。我记得我没有吃完，因为好难吃，所以以后再坐火车，我再也没有买过盒饭，吃桶装泡面也比他好吃。米饭凉了，一些土豆丝，一些西红柿炒蛋，拌在一起也不知道什么味儿了。

车厢里充斥着脚臭味，烟臭味，泡面味，人声鼎沸，听天南地北的人说些天南海北的事，十分烦躁也十分有趣。

十二点以后，人就渐渐困了，说话声就小了下来，慢慢就没有了。人睡觉的姿势看着难受至极，那会儿觉得一张床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趴着，躺在旁边人身上，坐着，还有睡在车座下面的。那会觉得人真是不容易，为了生活，为了理想，奔波在人生的各个列车上。

凌晨三四点是人最困的时候，也是扒手最活跃的时候。列车员在之前已经来提醒过，挂在旁边挂钩上的衣服里不要放钱包等贵重物品，可是仍然有人睡得太困而被偷去了钱包。这样的情况，列车员也无可奈何，因为人太多，又都睡着了，走都走不动。

五点五十分到的西安。出了火车站，一大堆的人过来问你住不住店，坐不坐车。我们得到的警告是永远不要相信火车站附近的拉客者，因为骗子很多。

到学期结束回家放寒假的时候，火车票成了特别难买的东西。要早早去火车站，排队买。那会火车票只能卖三天以内，所以只能到放假才能开始买票，而那会学生都放假了，买票的人扎堆。有很多同学买不上票，那就买站票，后来站票也没有了，那就买站台票，然后混到车上，再补票。

往往开始检票，人就攒足了劲，等着开闸冲刺。因为可以早上车，如果晚了人多的挤都挤不上。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有武警过来帮忙，维持一下秩序，顺便让人上车快些，因为火车停靠的时间有限。

挤一趟火车，跟跑了个百米差不多。尽管是冬天，仍然热的一身水，车厢里也不用开空调，光那么多人，每个人散发的热量就把车厢烘的热气腾腾了。如果眼看要开车了，你还没有上来，有的人灵活点会从窗户爬进去，有的会让武警从屁股上跺一脚，直接跺进门里，然后勉强关上门，火车开了就好。

有时候没地方坐了，洗漱台那里都是人，上个厕所，你得跳，跨，还得一路上不知道说多少让让，让让。厕所那里边也是人，你又得等许久，。我记得我第一次上火车的厕所，一点也不敢用，因为火车带起来的风呼呼的从下面吹过来，好怕火车一个发抖，我会掉下去。

如果买的站票，那这一路真是施展各种厚脸皮，在已经坐满的座位上，蹭一个屁股的空。很羡慕买卧铺的人，可以躺在那里睡大觉，那会儿不舍的也没钱买卧铺。

下车的时候，必须提前跑到门口等候，不然会下不了车的。

2

坐火车有很多有趣的事。

不认识的坐同座的，为了排遣旅途的无聊，可以互相聊天，或者打扑克。

曾经逃过一次票。实在是没钱了，于是就几个同学商量，决定逃票。我们好像是从后门进的，上车不看票，但是中间要检票。列车员检票的时候，我们几个打扑克牌，还故意装模作样的玩的很嗨，列车员见我们这么多人，估计不会逃票，于是没要求看我们的票，就过去了。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扑通扑通乱跳，所以以后，再不想逃票了，心脏受不了。

曾经遇见过一个好心的男生。我晕车了，坐车前妈妈非让我吃饭，吃的玉米糊糊就得菠菜，结果快到西安了，我头晕想吐了。于是赶紧往厕所跑，可是过道里人多，等走到车厢连接处，实在忍不住了，哇的吐了，连接处坐了几个人，情况紧急，没办法躲避，吐了一个男生一后背。我都羞得不忍直视。我吐出来好受多了，连忙道歉，生怕那男生指责我。男生说没事没事，还笑着说，正好衣服该洗了。我当时连那男生模样都没看就赶紧道谢返回座位，觉得丢脸到家了。

不过有一次也遇见一个特别渣的人。我买的八宝粥，放在桌子上。然后半夜的时候，上来一个男的，不知道是喝酒还是怎么了，特别神道。问列车员有没有八宝粥，说他特别饿，列车员说没有，于是那个男的就趁我不注意偷拿我的喝了。关键你喝就喝呗，还洒到旁边大哥身上了，那个大哥骂他一句，我才注意到了。问他你是不是拿的我的，那个人说不是，我刚上车前买的。我说你刚还问列车员买呢，这上车前咋买的。他不吭声了，最后说反正不是你的。我气极了，说你这么大个人，喝就喝吧，干吗还偷偷摸摸的，偷就偷了你还不承认。那人就是不吭声，最后说，给你20元钱，就当我买的吧。一罐八宝粥当时四元，我本不想要他的，后来一想这种人这么可恶，就不能便宜他。

其实如果不是赶路，那时的火车坐着还是不错的。从郑州到西安一路是丘陵地带，山川层出不穷，还要过隧道。经过哪个比较著名的城市，比如九朝古都洛阳，就会有播音员用优美的声音为你介绍他的文化背景。

每到一个站台，就会下去一部分人，同时也会上来一部分人，感觉很奇妙，就是这一列火车，承载着这么多人短暂的缘分。

3

那会儿的火车票是三四厘米长，二厘米宽的硬纸片。上面路线，票价，时间写的很清楚，进站的时候，检票员会拿一把专用钳子，在上面剪下一个小口，表示此票已经用过了。

绿皮车代表了一代人，那时对于学生来说，它是最经济最实用的交通工具。它载着我们，奔向理想的城市，理想的学校，理想的生活。没有奔波几番买过票，没有挤过火车，没有在春运的时候被悬空带起进入车厢，你就不会对那些岁月有些怀念。

现在的飞机，高铁成了许多人出门的交通工具，绿皮车已经退出。上次有事出门买的特快列车，还在遇到动车的时候让路。

那些年搭乘的绿皮车，那些年匆忙的春运回家路，那些年车上遇见的一面之缘的人，都随着时间消失在曾经的岁月里，我们在感慨时光匆匆的同时，不得不承认，一切发展的太快了，快的还没有好好品味，他就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