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十二月，我离开了咨询，算是公司西安办离职比较晚的那个人。
前段时间，电视剧《我的前半生》荧屏大火，不少朋友跟我说，原来你们以前在咨询行业这么高大上啊，豪车、名鞋、休闲时光，我竟哑口无言。咨询人前的光鲜亮丽，背后又要付出多少努力。
咨询是最好的工作，也是最坏的工作。今天就来说说咨询那些事，聊以纪念。
二、女汉子是怎样炼成的
01
年底的时候，经常是要做好手上项目的同时，还要应付客户各种规定动作，可以说是应接不暇了，管理提升、管理创新、社会责任、可持续报告、战略、流程、年终总结……简直太多了。
晚上八点的时候，客户突然发来信息说，要向集团公司上报一个战略的总结材料，需要项目组准备一下稿子，第二天交稿。
原本两个项目组9个人，瞬间组合成一个大团体，集体作战，人多就是力量，众人拾柴火焰高啊，合伙人也亲自坐镇，找素材、汇总、分析、提炼、总结、确认、沟通、优化、汇报，会议室瞬间热气沸腾，大家个个高度集中，提纲精准、分工明确、分组井然，只听到键盘哒哒哒的作响。
不一会儿就到晚上十二点了，专注干活的时候总是抱怨时间过得太快，尤其面临一个马上就要到来的deadline，虽然大脑还在高速运转，但是肚子却很诚实，咕噜咕噜一通嚎。好嘛，一堆汉堡包、牛排饭、咖啡、可乐加餐，说说笑笑打了这管鸡血，继续一头扎在看不见终点的材料里，成了文字堆里的乱世佳人。
一整天的忙碌，问题确认、总结分析、方案优化、汇报材料，你此刻只是觉得大脑就像是个不堪重负的交通枢纽，各种交通工具飞驰而过，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交通事故，危险重重，但是却又刻不容缓，丝毫不容许有懈怠之心，就连疲倦都被这一针鸡血继而驱逐。
我抬头看见坐在我对面的DD，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南方女孩，脸上已经找不到任何粉饰，甚至连化妆水滋润过的痕迹都无处可寻。也许，清晨是有高级护肤品七八层涂抹的，也有粉底、口红的修饰，但是在十几个小时和电脑屏幕的专注对视力已然失效。除了一张看不到血色的清瘦面庞，一个随意扎着的马尾辫，一件中褐色的针织毛衫，看不到鲜艳、婀娜、张扬、青春、活力和时尚。跟大多数咨询女孩一样，并没有像电视剧里的“高端大气上档次”，我们只是“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一脉。
而我旁边就是潇洒姐，一个山东姑娘却有着清秀的面容，脸上毫无血丝，从早上到晚上，到凌晨都是一副表情，一种眼神，一个姿势，只听见哒哒哒敲击键盘的声响，嗅到一股专注的气息。
记得刚刚组队那会，我们四个人（HH，阿沛，潇洒姐和我）在客户的会议室办公室，潇洒姐就坐在推开门能看到正中间的那个位置，每次只要有人进来，第一个先看到的准是她，而无论你什么时候看到她永远都是同样的表情。有次吃饭的时候我们还说起这事儿，她揭老底的自我调侃说，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同学们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死人脸”。
经过几个小时的持续发力，记录、讨论、汇总、优化再优化，材料也已具备汇报的条件，下意识的看了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每次的通宵达旦，其实都能换来第二天的特殊优待，那就是可以比平时稍晚一个多小时上班，其实可以晚两个小时，碰到周末也许第二天只需要下午再到公司，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齐刷刷的在十点多就都到了（平常九点上班）。
在项目上的时候，很少能够正常下班，白天上班大家都会负责各自模块的分析、撰写、成稿，晚上才能挤出时间进行开会、讨论、沟通、汇总、优化以及吹毛求疵精益求精，那种颤抖着小心肝倒计时等待下班的事情，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罕见的。
你可能会说，如果不在项目上，那应该是会比较清闲的吧。而事实却是，这种情况非常少，一般在年初的时候会碰到，其他时段基本都处于被动饱和状态，因为即使不在项目上，一般也会在BD上，所以加班也是一种常态（BD其实就为项目做前期准备，市场调研、行业分析、客户一些零散需求的满足，不可或缺）。
如果你下定决心正常下班，你也只好悄悄开溜，否则拎着包的你会在办公室门外、楼道里、电梯间听到诸如此类：“这么早就走了啊” “回家了啊” “XX老板生活真是滋润啊，丰富啊” “好幸福啊，晚上不用加班”祝福的话语，好不尴尬。
有时候，真的还挺羡慕办公楼里其他公司的女孩子，踩着高跟鞋，穿着优雅的连衣裙，挤在打开机旁，叽叽喳喳讨论哪家又上架了什么新衣服，哪个地方又开了一家什么好吃的餐馆，健身、跳舞、画画，然后相约一起或逛街或美食或艺术或喝茶或唱歌，一派世俗的人间烟火味，却也是热气腾腾，好不热闹。
而我们，穿着西裤，踩着平底线，经常奔走在客户和公司这两点一线之间。
而我们，走到距离公司几步之遥的魏家凉皮，完成果腹这件事情之后，接着工作。
而我们，好不容易盼来个周末，只想在家挺尸而过，舒缓长期以来的疲乏无力。
一个脱离凡尘的骇俗存在。
然而，这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已经是非常能够欣然接受，并且乐此不疲的事情了。毕竟能够在家所在的城市上下班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但是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也不是时时都能碰到，很多时候，要在陌生的城市重复这种上了发条的工作节奏，心里才真的是一个酸爽。
02
我第一次出差是到神木，接当地银行的一个薪酬绩效管理项目，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单独出行，第一次加入谁也不认识的团队，所有的“先机”都被我占尽。由于没有出差经验，也不知道都要带什么东西，到底带多少，我放弃了家里那个可带上飞机的小箱子，直奔万达买了一个立起来到我胯那么高的箱子，带了很多衣服，几双鞋子。
之后，青海、宁夏、北京、上海、厦门、济南、烟台等地的或出差或出行简直可以说是例行公事般。
那年在北京出差，潇洒姐先我两天去和客户周旋，我又是一人成行。北京地铁站算是比较老的了，很多地方都没有电梯，要走楼梯。我拎着一个大箱子，上楼下楼，终于在国贸倒车的时候，有个北京爷们主动上来帮我拎箱子，而我软塌塌的连忙道谢，跟在他后边，感觉被宠溺了一般。
北京的深秋和冬天其实都不怎么好过，尤其我们的项目在机场附近，路上风很大，北京的风吹的人头疼，而我们前往客户公司的唯一交通工具就是机场大巴转地铁。
那天，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上班日，我和同事在昌平等机场大巴，各自看手机上的schedule，忽然，同事一句车来了，我就匆匆小跑起来，一脚从站台上跳下去，踩到一块砖头上，摔了个人仰马翻。我当时的第一感觉是赶紧起身赶车来不及了，其次在起身的过程中才感觉脚踝有点疼，连蹦带跛的上了车，继而麻木。等到下车的时候，惨了，一步路都不能走，脚根本就不能挨地，疼的要死。我已经忘记了我是怎么从车上跛下来的。
下车后，同事赶紧找出租车送我去医院，我当时的内心活动，竟然一点都不是为了我的脚担心，而是觉得很愧疚，给同事添了很多麻烦。因为那天本来是跟客户做节点汇报的，而我们为此也做了很多准备。
在医院拍了片子，骨头没事，肌肉拉伤，脚踝筋拉伤，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终于要在家宅着养病的宿命了吗？然而，并没有。
周末，在北京的同事知道我的脚受伤了（公司总部在北京），给我送来了双拐，本意是为了让我在家里活动方便一点，但是没成想，我第二周就架着双拐上班去了。
潇洒姐调侃我说，市场部那几个家伙就靠你了啊，毕竟一个架着双拐的咨询顾问去沟通和说服客户，就是看到这种职业精神也是要退让三分的吧。市场部确实很难搞，但是这也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话，毕竟我们还是靠专业吃饭，而不是靠拐棍获得同情，进而逼谁退步。
就这样，我拄着拐棍跟着潇洒姐，在北京完成了为期三个月的项目，可能是那个冬天真的太惨了，我开始特别喜欢吃甜食，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在楼下的蛋糕店买上一块蛋糕，以至于有时候我去晚了，店里的阿姨都会给我特意留上一块，还是很暖心的。为什么说特意，因为每次都是草莓口味的，那是我最爱的一款。
身残志坚如我，拄着拐杖在同事的陪同下进了清华园、颐和园，逛了天安门，因为总有一些理由要看印象中的景色，毕竟那些地方关乎梦想、关乎青春。
03
我们这些咨询女战士，拧不开的瓶盖再使把劲，拎不动的箱子再努把力，穿着高跟鞋也敢于猛追公交，异性在场依然大份点餐，摸爬滚打，样样也不含糊。
其实，我刚入行的时候，特别喜欢逛街、化妆、涂指甲油。指甲油尤其钟爱大红色，可是，在几次被周围老同事提醒这样显得很不职业、不稳重、不符合咨询身份，领导见了可要批评了的话之后，我就再也不涂指甲油了，我现在还记得我和晓俊在骡马市办的做指甲的卡才用了两次，不到十分之一。直到现在，我也保持着这样的习惯，说不上来为什么。
在青海出差的时候，因为是做流程再造的项目，白天几乎都泡在客户的会议室里做调研、访谈。晚上回来要整理出来当天的纪要、关键问题梳理，安排第二天的行程计划。
记得有一天印象非常深刻，客户在晚上十点左右发来邮件让我们赶个材料，接着一通电话明确了需求之后，我就坐在床上抱着电脑开始干活，而潇洒姐坐在床边的桌子旁开始规划明天的行程和近期的节点汇报材料。
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我俩都饿的肚子咕咕叫，而这时酒店前台已经下班。我俩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去一楼转悠，觅得两盒泡面，开心的简直就像个二百斤的孩子，填饱了肚子，蓄足了能量，打开电脑，继续赶稿，并且熬制第二天的鸡汤。
等到从青海回来，潇洒姐离职了，而我被临时通知宁夏项目要招标，写标书、投标、讲标、答疑，一遍一遍的写项目建议书，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我还在跟领导确认客户需求、方案要点、优化方向，课件录音、批改备注、加提示要点，而第二天一大早就要飞，晚上可以说是一夜没睡，一来是因为材料实在准备的仓促，另一方面也是第一次担任这样的角色比较忐忑。
终究还好，一切顺利，项目顺理成章拿下，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刚开始项目团队还没组建起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宁夏从六月待到八月，在理顺项目，完成节点任务的同时，还要帮助解决客户的一地鸡毛，经常夜里睡不着觉，动辄就是睁眼到天亮。
同时要面对客户的各种刁难，说实话，特别怀念也特别渴望团队作战。
而且那段时间我还在备考CPA，时间可谓争分夺秒。
罗曼罗兰说：“人生是艰苦的。对于不甘平庸凡俗的人那是一场无日无夜的斗争，往往是最悲惨的、没有光华的、没有幸福的，在孤独与寂静中展开的斗争。他们只能依靠自己，可是有时连最强的人都不免于在苦难中蹉跎”。
是啊，承认自己不行，承认失败多简单啊，比起那些日复一日的坚持。
04
咨询圈里流行着一句话：把女生当男生用，把男生当牲口用。
女生们好不吝啬摈弃女性特质，收敛起美丽的羽翼和感性的情绪，和男生们厮杀在一起，通宵达旦、应急攻关、舍家成仁。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是我曾经深深向往的美好——经济独立，和男人们同工同酬，好一个不看性别、无论年华的咨询岁月。毕竟在咨询的职场里看重的不是你的性别，而是你的能力、投入和舍得。
在咨询的世界里，女同事们一个个工作带娃两不误，社会戏称“女汉子”。
如果说高压的工作是种磨砺，给了女人一件硬朗的外壳，伪装成女汉子。而妈妈这个角色，使得女汉子这件事情坐成了事实，怀孕、生子、哺乳、带娃、家长会、兴趣班那都是妈妈们的天下，爸爸们只承受着来自新社会赋予的出门狩猎的压力，而妈妈们则承载着职场、家庭的双重担子，只能自行加血、技能升级、降妖伏魔，带娃一路狂奔，如同一个横空出世的女超人。
在青海出差的时候，我和公司潇洒姐住一个标间，晚上不等项目上的事情忙完，她先要开会视频和孩子沟通这一天都做了什么，学习任务都完成了么，有什么困难，学校里有哪些有趣的事情，明天有什么计划，这两天有什么心事，有没有不开心，有没有想妈妈……安抚好孩子的各种小情绪，安排好孩子的各种兴趣班，方才安心的继续赶PPT。也有的时候，等自己忙完，孩子已经睡了，永远欠家人一个团圆，欠孩子一个拥抱。有一天，她说孩子跟她说：“妈妈等你回来，我先要亲你5下，不够的话再亲10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老祖宗笔下的女子若是生活在现如今这个新时代，想来也会个个虎虎生威，活脱脱成为战神、铁人、披着长发的男人，又是一轮女汉子炼成记。
然而，即使我们已经修炼成了女汉子，也不妨时时窥探一下自己的内心：这是我们当初想要成为的自己吗？这是我们的理想型吗？
因为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啊。但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下一句，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祝所有的女汉子有骄傲的资本，有闪耀的底气，有美丽的皮囊和强大的内心，hold得住兵荒马乱的生活。有盔甲，有软肋，有有趣的灵魂。
女汉子，好自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