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我，我一直都知道
原创作者：王清华
那时青春的她们，像是一个半圆，在这个苍茫的世界上，努力变幻着自己的形状，希望能与喜欢的另外一个半圆，严丝合缝，刚好可以拼凑成完美的圆形。她们似乎忘记，爱情一直都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即便用尽洪荒之力，也逃不过悲伤的结局。那些伤感，散落在秋天的风里，交给纷纷落下的树叶，一一去清点。
1
你心里有没有藏着一个念念不忘的人呢？他会藏在你转角处听到的一首歌里，慢慢浮现出月光下的侧脸；他会藏在你午夜梦回的恍惚中，一眨一眨的睫毛一闪一闪；他会藏在你刚看完的一场电影落幕时，微微上翘的唇线一笑一弯；他会藏在曾经一起走过的路边，相似的背影突然让你驻足流连。他总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悄悄地把眼眸里的深情蓄满。
你以为，过了那么久，就忘记了。孰不知，你越想知道你是不是忘记的时候，反而记得越清楚。浅就是这样。
浅是我的闺蜜，自认识的那天起，便形影不离。我能看透她坚强背后的慌张，懂得她笑声中潜伏的忧伤，每当明亮的眼睛一点一点暗下去，我就明白，浅又想起了尚。
2
凌晨一点，电话那头，浅的欢呼夹杂着啜泣一股脑地砸了过来。我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听浅的语无伦次。
“他来了。”浅的声音摇摇晃晃，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
“又走了。”声音徒然低沉下去，抵挡不住心酸和凉意。
我心中一惊，睡意全无，一咕噜爬起来，抓着外套就打车到浅的住所。我想，浅应该与尚见面了，并且滴酒不沾的浅，酩酊大醉。
一进门，就闻到了浓烈的酒气，浅蜷缩在床角，脸上梨花带雨。
“他不爱我，我一直都知道。”
浅咬着下嘴唇，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虚弱的声线里，飘荡着9年的痴守和落寞。
3
9年前，高中的那个晚自习，当浅握着铅笔，吃力地在试卷上列着数学公式的时候，她就预感，尚是她永远解不开的数学题。
那是高中的开学前夕，提前到校的学生都在教室。有的狂补暑假没有做完的练习题，有的三五成群热火朝天地谈论着假期，有的坐在教室后排分享着零食。浅独自带着耳机，愁眉紧锁地推理卷子上的数学题。
“原来你也喜欢这首曲子啊！”声线里夹杂着些许惊喜。
浅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地从书堆里抬起头。正好碰上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和微微上扬眉梢，自习室的灯光均匀地打在白皙的侧脸上，线条明朗。
浅，愣了一下，似乎预知此时的尚，会引发此去经年的劫难。浅，心中一颤，镜似的湖面，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久久不散。
“嗯，很喜欢。”浅低下头，收回无处安放的目光，语气里升起不易觉察的欣喜和雀跃。
“我也很喜欢，我找这首曲子找了好久，今天偶然在吃饭时听到了，我顺口问了一句，隔壁桌的哥哥告诉我曲名，他是个音乐老师，好巧。”尚说话间，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嘴角的笑容照亮了教室外的夜幕。
浅握着铅笔的手心，汗津津的。浅在试卷上按了一下，留下了指纹的痕迹，一圈一圈，锁着心事。
“哦，真的好巧。”浅压低了声线，因紧张而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她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浅天真地以为尚会听见反常的心跳声，为了掩饰慌乱，她匆忙地在试卷上写下一个数学公式。
“恩，是啊，你学习吧，不打扰你了。”尚挠了挠头，转身走到教室后排的座位上。
尚转身的瞬间，浅感觉天旋地转，好像心也贴着那个背影拽到教室后面去了。浅用力拍了拍胸口，故作镇定地长长吐出一口气，脑海里一团乱麻，再也找不到几分钟前的清明思绪。浅更加解不开那道数学题了，怔在那里，呆望着那道公式，耳边却回荡着刚才的对话。浅甚至没有发现，那只有几个字母组成的公式，写错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是，以错误的公式为依据，又怎么会推出正确的答案呢？
4
尚，是个眉眼清秀的男孩，学习好，眼睛亮，气质很干净。安静下来的时候，眼底似乎飘着一缕淡淡的忧郁，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大男孩的羞涩和青春少年特有的纯粹和灿烂，不管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尚喜欢穿一件天蓝色的外衣，是浅喜欢的样子。
浅从那时起，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和心跳了。浅不再陪我去厕所，每天喝小半杯水，课间哪里也不去，伏在课桌上偷偷地盯着教室后排。有好几次，浅明明跟我聊着天，却前言不搭后语，眼睛随着一个运动体转动了180度。我回头，看到尚刚好从我身后走过，尚的衣襟上，落满了浅的目光。
枯燥的高中，除去上课自习就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浅和尚几乎没有交流，偶尔的眼神交汇，浅都会心惊肉跳地收回目光，面红耳赤，小鹿乱撞。青春期的姑娘爱幻想，关于尚的只言片语，足够浅脑补了一百集的韩剧，过完了来世今生。
那时候，浅特别喜欢一首小诗：“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 漫天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 而你在想我。”浅每天晨读都会反复地念着，伴着声线，浅的眼眸从灵动到落寞，从落寞到蒙上薄薄的水汽，最后，她总会轻轻地叹一句：正过来是常理，反过来是猎奇。 我想你是天经地义，你想我是不可思议。
5
浅正陶醉在这场独角戏的时候，成绩却一路亮起了红灯。
面对摊在桌子上的理科试卷，并不擅长理科的她心猿意马。每天刷题刷得额头冒烟，却丝毫不见一丁点儿的起色。
直到某天，阳光明媚。班花挽着尚的胳膊，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班花依着尚，像是蓝天依着白云，班花巧笑倩兮，尚笑得甜蜜。
那天晚餐时，我看着浅慌张地扒拉着米粒，眼泪簌簌地落到饭碗里。我知道，一向细嚼慢咽的浅，隐藏不住内心的自卑和慌张，遮掩不住逆流成河的悲伤。
尚，也像是那张理科试卷，尽管浅密密麻麻写满公式，也是连一分都得不到。但浅的心思，却随着时光一起疯长，纯粹炽热又义无反顾。即便她知道，她所有感情的倾注，都像是西西弗斯推向山顶的石头，注定徒劳，却乐此不疲。
浅不承认，就像错误的公式，不能推导出正确答案一般，无尽的坚持，也换不回尚的怜惜。浅依旧执拗地写满试卷，没有成绩也无所谓，只是别让我离开教室，在那里，有尚呼吸过的空气。
“当赤道留住雪花，眼泪融掉细沙，你肯珍惜我吗?"浅在日记本上写着。
6
浅的抽屉里，一直放着止咳药，但从未见她吃过。有一次，我突然问起，她的眼睛里闪起一丝甜蜜，而后又迅速地湮没在无尽的忧伤里。浅说，每当教室后排的咳嗽声想起，她的心就跟着沉下去，一声一揪，一揪一声，每听见一声，心就颤抖一下。但她没有勇气，把止咳药放到他的抽屉里。
当她见到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充满灵气的浅，突然变得沉默少语。
那年高考，老天跟浅开了个玩笑，让她做着高考答卷的时候，遇见了高烧胃痛阑尾炎。
浅的成绩，可想而知。更让浅难过的是，她跟尚的距离，越来越远。就像浅回忆起这段往事，她记起的是，只是疼得厉害时，心中默念着尚的名字。
7
高考后，青春散场，浅和尚去了不同的城市。不久，同学重聚，尚缺席，尚的哥们说：“尚这小子艳福不浅，女朋友美得像仙女。”我条件反射似地看向浅，浅的笑容僵在那里，嘴角慢慢滑下来，再也挑不上去。
特别佩服浅的演技，她忍着心痛，装作若无其事、风淡云轻地打探着尚的消息。得知尚混的风生水起，她长长舒了口气，知晓尚身体抱恙，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回到大学，浅用忙碌来麻醉自己，凭借着勤奋才华，谦逊运气，浅的学习、兴趣和学生活动遍地开花，几乎包揽了所有奖项，一时风光无二。大家都好奇，为什么浅明明单身，却拒绝了很多约会和告白的男孩子。大家都说，浅，就像是一个迷，对人热情似火，但一沾上感情，就高冷得如同寒冰。
浅就是用这一块块寒冰，把心筑成一座宫殿，尚是唯一的居民。浅的心很小，给尚留的位置，空不出来，别人再好，也走进不去。
浅说，他在梦里，我不愿醒来。
8
浅的手机里，一直躺着那首陶笛曲，单曲循环，重复着苦涩的心事。浅对尚的情谊，有增无减，与日俱增。
浅屏蔽了尚的朋友圈，因为害怕看到尚的更新，心情会排山倒海，不能平息。但每次都忍不住，自虐地点开空间溜进去，临走不忘消除浏览痕迹。
我鄙视她，说：“你这样，多此一举。”
浅说，有时再次听到他的消息，要鼓起很大的勇气。
浅管不住手指，就像当年管不住眼睛和心跳一样。她常常跑去尚的空间，一遍遍地浏览咀嚼着尚的动态，并且猜测说说下的留言，是不是仙女般的女朋友留下的。然后细细比对，猜测尚喜欢她哪里。那神情，像极了神经兮兮的侦探。
尚的一点风吹草动，都牵连着浅敏感的神经，在浅的世界里，掀起狂风暴雨。
浅说，“我还是很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
9
9年后，尚来到浅的城市，彼此相见，以朋友的名义。
“我多么想再见你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浅自知不能奢求什么。
浅坐在尚的对面。这是浅第一次，距离尚这样近。她感觉心跳如昨，砰砰砰。
浅喝着冰镇的可乐，心底却滋滋地冒着热气，她小心翼翼地把余光落到左手边的玻璃上，偷偷端详着尚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浅还是不敢正视尚。此去经年，眼前的白衣少年，依然清爽纯粹，闪闪发光。
尚说，“你变了。”平淡的语气，漠不经心的声线。
浅说，“哪变了？”语气里压抑着紧张和欢喜。
尚说，“长高了。”
浅无言，可乐的冰块蓦地卡进了喉咙，一股寒气从头发丝传到了脚趾头，最后连头发丝也结上了冰渣子。
浅终究没有说出那些年的一厢情愿。浅憋住了那个反问句---变成的样子，你喜不喜欢？
浅心里却无比地清楚，尚只是普通的问候，只是寒暄。
最怕此生已经决定没有你，却又突然听到你的消息。浅像是一个武林高手闭关修炼了整整9年，修成出关刚踏出一步，看了一眼尚，就法力全失瘫坐在地上。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浅泪目。
10
浅曾经说，天真岁月不忍欺，青春荒唐我不负你。自见到尚的那天起，从此见到的每一对情侣，都像是她和尚未来的样子。
在浅期待的明天里，尚出现了千千万万遍，而尚，却像是绝缘体，似乎浑然不知。
浅曾经说，尚的脸像是烙印在脑海里，怎么抹也抹不掉。
浅是尚生命里的一滴水，风一吹就干了。尚是浅心口的一颗朱砂痣，挖了肉去，留下疤。
此时，浅蜷缩在墙角，梨花带雨，夜幕把浓的化不开的黑暗一点一点渗透在浅的眼睛里。空寂的房间，单曲循环着那首陶笛曲，悠扬凄婉，空灵悠远，挟裹着浅，走过那些年，年兵荒马乱的青春。
“他不爱我，我一直都知道”
浅咬着下嘴唇，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我走到书桌旁，给浅倒了杯热水。望着升腾的热气和泪眼朦胧的浅，心想：如果一生念念不忘，会不会最终都有所回响？
后记：那年青春里的我们，试卷满天飞，考试步步紧逼，那穿越过大半个教室的纸条，上面写的每一个字，都落成青春里滚烫的遗憾。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所有人的坚强，不都是柔软生的茧吗？时光，终究会挟裹着每一个人，走到下个路口的豁然开朗。他日重逢，不过是轻声道一句：还将旧时意，领取眼前人。
作者简介：王清华，90后职场新人，自媒体人。白天职场拼杀，深夜挑灯码字。左手公文，右手写作。作品散见于今日头条、搜狐新闻、现代美文、现代散文等平台，作品收录于《世纪诗典》。愿笔下的文字，可煮酒，能下饭，亦温世态炎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