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菜！”孟秋刚看见堇菜，就气恼的喊道，“你也太磨蹭了，说好八点半一起去图书馆，这都快九点半了！这时候肯定没位子了啊。”

堇菜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踮起脚捧着他的脸：“我错啦我错啦，我明明定了闹钟的，可是闹钟醒了，我没有醒。。。”

“每次都是这样，你根本就不想去图书馆吧！”

“没有没有，我很爱学习的！”堇菜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过既然现在图书馆没有位子了，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吧？这几天有一个浪漫爱情片好像很不错，是讲男主角在海滩上开了个民宿，然后女主角。。。”

“还说不是故意的！再有一个月就要考试了，哪有时间看电影！我们去一教看看吧，也许能找到自习室。”

“嘤，好吧。”堇菜扁扁嘴，跟在孟秋身后，偷偷看他有没有生气，然后轻轻的把左手放在他的右手里。

孟秋看都不看她一眼，但还是把她温热的小手紧紧握住。

堇菜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本名自然是不叫堇菜的。只是当时她说自己很喜欢紫花地丁，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花的样子，还摘了一朵给孟秋看。

孟秋接过过来，大笑起来：“这不是紫花地丁，这是早开堇菜。”

堇菜不相信：“我查过图片的，明明就是。”

孟秋拉着她的手在路边找，找到了两株看起来非常相似的植物，都是深绿色的叶子，开着紫色的小花。

孟秋说：“早开堇菜和紫花地丁都说堇菜科堇菜属的，两种长的非常的像，你认错了也不奇怪，很多学植物的人也分不清楚呢。紫花地丁的花期比早开堇菜晚一些，早开堇菜花谢的时候，紫花地丁开的正旺。除了花期不同之外，看株型和叶形也能分辨，紫花地丁株型比较松散，叶片稀疏，早开堇菜株型饱满，叶片密集，用植物学的术语来说，就书丛生性更显著。叶片的形状也不一样，你看你找的这株叶片书狭长的披针形，这是紫花地丁的特征。早开堇菜的叶片是近乎卵形的，你观察一下。。。”

堇菜的脑门上先是很多大大的问好，后来变成了三条黑线，再后来就是纯然的省略号。孟秋讲完之后，一脸期待的望着她，希望她终于大彻大悟看懂了这两种植物的区别。

堇菜认真的点点头，说：“我懂了，总之早开什么菜就是和紫花地丁长的非常非常像的东西，既然大家这么有缘分，不如都改名叫紫花地丁好啦。”

孟秋无奈的把两棵植物都丢到一边，一把把她搂了过来，说：“好好好，都听你的，小堇菜。”

于是呢，堇菜才变成堇菜了，在他们在一起的五年里，一直是叫堇菜的。堇菜一开始还反抗来着，觉得明明自己喜欢的是紫花地丁嘛，但似乎这个名字不那么适合作为昵称，所以慢慢的，也就接受了这个昵称，甚至网名都换成了早开的小堇菜，紫花地丁什么的，倒抛下了。

想来那真是一段穷的无忧无虑的时光，堇菜从北方的小城来到南方的小城读书，学中文。大学的校学生会招新，堇菜长的美，又会跳舞，就进了文艺部。孟秋是大二的学长，个子高，篮球打的好，性格又爽朗，最初是体育部的，后来就成为了会长。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互相喜欢，没有任何波折就走到了一起，少年时的幸福，本就是如此轻易的。

孟秋从小跟父母一起种田，伺候庄稼。他想要开一个花圃，培育出各种各样让人感受到幸福的植物，比如没有刺的玫瑰，可以常开不败的百合花，能够释放芬芳的康乃馨。于是他高考的时候就选了植物学。孟秋是个很努力的学生，经常上图书馆，跟着学长和老师一起做实验，大学期间就发表了几篇论文在中文核心杂志上。堇菜呢？堇菜的梦想就是跟孟秋在一起。

中文系本身学业就不十分重，她又像一般的大学女生那样，不甚在意课业的事。所以她每天陪着孟秋一起去学校周边采植物标本，跟他去图书馆，孟秋记笔记的时候，她去找被翻烂的琼瑶席绢亦舒来看，有时候也看金庸古龙梁羽生，或者干脆在旁边睡觉。

孟秋偶尔会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她的头发很柔软，散发着洗发水的香气。

闲下来的时候，大家一起去学校里面的小餐馆吃东西，小小的店面，廉价的一次性筷子，优势是便宜，味道倒也不太差。堇菜家境小康，原本是惯于吃更精致的食物的，但她都觉得没有跟孟秋在一起吃的美味。

孟秋坚持不肯让堇菜付账，于是堇菜只肯点便宜的菜，最常吃的是酸辣土豆丝还有虎皮尖椒，有一次两个人只吃了六块钱，出了饭馆后堇菜大笑，说：“我们是不是他们这家营业以来，最小气的客人呀！”

孟秋不说话，只轻轻的亲吻她的脸颊。

孟秋大四的时候，得到了保研资格，他想继续读书，然后做科研。堇菜是很支持他的，她幻想了一下自己变成教授妻子的事，就觉得未来很美好。只是孟秋变得更忙碌了，几乎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好像是在培育一种新的植物，一朵花有七只花瓣，每一只的颜色都各不相同。

堇菜说：“咦，好像老土的童话故事哎，是不是每摘下来一只花瓣，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呢？”

孟秋说：“那是童话里的事，我们这个项目主要是研究花瓣颜色的控制机制。不过如果你有七个愿望，你会许什么？”

堇菜想了一会，快乐的说：“我的愿望是，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是一个愿望啦，其他六个呢？”

“这是七个愿望啊，永。远。和。你。在。一。起。”

等到堇菜开始找工作的时候，孟秋已经变得非常忙碌了，也许七色花的培育不太顺利吧。学校里研究生补贴是很微薄的，于是堇菜便很少叫孟秋陪她吃饭，她觉得自己也应该为将来努力了，就认真的去面试，希望能得到一份高薪的工作，可以让孟秋不那么辛苦。

漂亮的女孩子总会幸运些，她很快就拿到了一个条件非常优厚的offer，时尚行业，高薪高福利，未来发展前景也很大，只是离学校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纠结的时候，孟秋劝她在公司附近租一间屋子，反正周末也可以见面嘛，何必这么辛苦的跑来跑去。堇菜不同意，因为她觉得不能每天见到孟秋，好难过。

孟秋说：“不然我从学校宿舍里搬出来跟你一起住，找你们公司附近的房子。”

“不行，那样你跑太远了，更辛苦。”

“找个交通便利些的，我一向起的很早的。”

“不行不行。”堇菜说。

两个人捧着电脑考察了很久之后，终于选到了一个中间点的小屋子，同时满足交通便利和房租低廉条件，是一个楼房的小阁楼，冬冷夏热，晚上还能听到地铁的隆隆声。但至少是个独立的房间呀，不是跟别人合租那一种，两个人总算有自己的窝了。

堇菜自己支付了房租，孟秋就坚持帮她买了一些家具。第一天晚上两个人蜷缩在小小的房间里，用一只电饭锅煮火锅吃，用的是要来的一次性筷子和超市里的廉价碗，一只小小的电饭锅，把蔬菜和鱼丸丢进去煮。蘸料是自己调的，本来太淡了，堇菜倒了点盐进去，又太咸。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把一整锅都吃完了。堇菜吃的饱饱的躺在木地板上，孟秋把一个兔子抱枕垫在她的头下面。

“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啊。”堇菜闭起眼睛，微笑着说。

“穷死啦，”孟秋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这么穷，你还觉得满足啊？”

“穷有什么关系，人啊，最要紧的是开心。”堇菜坐起来，模仿TVB的口气说。

“那我们一起穷死吧。”孟秋大笑起来。

“嗯嗯，两个人一起这样过穷苦的日子，到死为止。”堇菜开心的亲了一口孟秋，躺下去睡着了。

孟秋找了个小毯子盖在她身上，站起来开始收拾餐具，脸上是微微的笑容。

堇菜工作很卖力，实习期结束之后，就提前转正了，赚的钱也多了起来。她的小窝也开始像点样子了，总算有了正经的餐具，虽然都是批发市场淘来的便宜货。

周末孟秋总是跟她一起吃饭的，上司跟她说可以提前转正那一天，刚好是周五，她兴奋的去超市买了排骨和豆角，准备做好吃的来庆祝。

孟秋来的时候，她正在屋子里认真的做菜。孟秋打开电锅的盖子看了一眼，惊讶的问：“这是什么？”

“排骨！虽然有点贵，但是我很快就有钱啦！我们也能吃好东西呢。”

“绿色的呢？”

“豆角呀，以前我过生日的时候妈妈就会做排骨炖豆角给我吃，我们那边都这么吃。。。”

“我知道是豆角，”孟秋打断她，“可是你摘筋了吗？”

“什么筋？”

孟秋笑的弯下腰去，用筷子夹起一只豆角说：“我的小公主殿下，你不知道豆角是需要摘筋的吗？”

那只无辜的豆角，在筷子中间微微抖动，侧面的筋脉清晰可见，还有一只翘起的小尾巴。

原来堇菜在家里是从来不下厨房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摘筋这回事，她涨红了脸：“不摘不行吗？那现在摘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都煮熟了，也没事，就是吃的时候麻烦点，”孟秋突然紧张的说，“不过，你不会连洗都没洗吧？”

“洗了啦！洗了三次呢！”堇菜小心的说。

孟秋大笑着，脱掉外套开始帮忙。

那天吃饭的时候，孟秋专挑豆角来吃，小心翼翼的摘下每一只豆角的筋，放在简易的餐桌上。脸上都是似笑非笑的样子。

堇菜气呼呼的说：“讨厌死啦！人家就是不会做菜嘛！”

孟秋笑着说：“没有没有，我要把排骨让给你。我爱吃豆角，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豆角。”

堇菜的职场生涯无疑是十分顺遂的，上级很器重她，因为工作的关系需要经常出差，之前有几次错过了与孟秋的约会，堇菜很愧疚，孟秋说没关系，反正我这边实验也很忙，以后会有机会的。慢慢的，这种对话也渐渐的少了，大家已经习惯了聚少离多，只是堇菜心里知道，等自己赚钱多了，孟秋也毕业了，两个人就可以结婚，安安稳稳的生活在一起。她安安静静的等待着，自己变成孟太太那一天。

第二年的初夏，早开堇菜刚刚开败的时候，孟秋突然消失了。他所有聊天工具的头像都变成灰色的，手机提示已关机。堇菜起初不甚在意，以为他只是忙。直到有一天晚上，堇菜查看邮件，发现若干未读邮件里，藏着一封标题为“再见”的信，发信日期是三天前，被她以为是垃圾邮件忽略了。仔细一看发件人是孟秋名字的全拼，而且是他们学校的邮箱，堇菜赶紧打开来看，里面写着：

堇菜：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很抱歉以这种方式离开你。我去美国了，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七色花的项目不太顺利，国内的科研条件无法支持这项研究。美国的一所学校给了我们非常优厚的条件，所以导师带我一起过去了。这件事是瞒着所有人的，我也没有提前跟你说。感谢你陪着我度过了这么多贫穷的日子，我不想再受穷了，希望你一个人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孟秋是七月的意思，堇菜是春天的花，没有办法开到七月的。

孟秋

堇菜懵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个玩笑，恍惚的看了一眼日期，确实不是愚人节。她打开孟秋灰色的QQ头像，发现最后一条信息是自己发的，写着：“今天好累，周末快点到吧，我们去吃大餐!”孟秋没有回复。

堇菜迷迷糊糊的打字，发出去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的消息，还是没有回音。她打开微信，发了一条语音说：“孟秋你在哪？你真的去美国了吗？”消息迅速被回复了：“孟秋开始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好友。。。”

堇菜点了发送好友验证，提示说：“根据对方设置，您无法添加他为好友”。

堇菜拨打孟秋的手机，传来的仍然是那个悦耳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堇菜一遍一遍的拨打，听了很多很多遍的关机提醒，然后打开微信，里面有她收藏下来孟秋给她发送的语音，她把耳朵贴在手机上，听着恋爱纪念日的时候，孟秋给她说的话：“亲爱的小堇菜，现在是十二点零零分零零秒，从现在开始就是我们恋爱五周年纪念日。你今天要好好的上班，早点回来。我跟导师请了半天假，帮你做你最喜欢吃的排骨炖豆角。让你尝尝专业大厨的手艺！你现在一定已经睡着了吧，恋爱纪念日快乐喔，我的小堇菜。”

堇菜木然的重复播放这段语音，到听了第七次的时候，她突然摔掉了手机，痛哭失声。

半个小时之后，堇菜爬起来打开电脑，给上级写请假邮件，这是她工作以来第一次请假。邮件刚发出去五分钟，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赶紧抓过来接通，却是女上司的声音：“怎么了？我刚刚收到你的请假邮件。”

“我，”堇菜带着哭腔说，“没什么。。我就是想请几天假。

“什么事？”上司说。

“我。。。“堇菜突然忍不住大哭起来，”我男朋友不见了，说去美国了。。。电话也关机了，微信把我拉黑了。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对面停顿了几秒钟之后说：“你失恋了？”

“我不知道，”堇菜听到这个词，心里猛的抽痛了一下，”

都好好的啊，突然就不见了。。。”

“哈哈哈，失恋什么大事啊，我还以为你感冒发烧了呢。”上司笑了起来，“假期我不批，你明天上班的时候带上护照，出差去香港，三天左右，下午4点的飞机。”

上司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堇菜楞了一会，开始起床收拾行李箱，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掉在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里，被打包起来。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上司决口不提堇菜失恋的事情，其他同事也对堇菜肿胀通红的双眼避而不谈。在香港的工作安排的很紧，谈到了一个大单子，喝了一些香槟酒。到了第三天，失魂落魄的堇菜对着客户，居然也能僵硬的挤出一个笑脸来。

于是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听说孟秋的学校勃然大怒，关于什么科研道德之类的，似乎还发了个全校通告的谴责信，没人愿意跟堇菜提起这件事，堇菜也乐得不知道。又听说这个事情吵的沸沸扬扬的，不过两三个月过后，事态也就慢慢的平息下去了。偶尔跟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已经在聊某某教授潜规则女学生，某某新生半年就怀孕之类的事了。

后来大家都忙，同学见面也少了，堇菜与过去生活的联系，就那么一点点的淡而又淡，近乎于无。孟秋本来就没留下什么东西，本来堇菜想把他的东西汇之一炬，却发现那些书啊本子啊，都凑不起来一堆火，也就没特意去管它。并没有特意去丢掉，但那些恋爱的遗物好像不知不觉的，就从生命里失去了。

工作三年之后，上司辞职，在上海开了家新公司，叫堇菜带过去当市场部总监。堇菜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于是把住了三年的小屋子退掉，在上海新公司附近租了一个新房子。小小的一室一厅，好在有个落地窗，能看到附近花农的一个小花圃。闲下来的时候，堇菜会倒一杯红酒给自己，坐在窗前，看花农们忙忙碌碌的修枝剪叶，把花盆搬来搬去。这个时候，她都会炖一盆排骨炖豆角给自己吃，豆角是不摘筋的。

吃的时候，她才仔细的把筋剥下来，放在木质的餐桌上，汇集成一小堆。她会一个人吃完一整盆，还继续喝红酒，有时候就微微有些醉了，这样便是休假了。

堇菜的朋友是很少的，所以也没多少人来吐槽她用红酒来配排骨豆角这件事。更开心一点的时候，比如接了个大单子，拿到年底奖金，她会买一瓶香槟，自己喝，也还是配排骨炖豆角。

似乎忙起来，时间就过的特别快。公司越做越好，堇菜也越来越忙，有一天突然接到同学电话，说学校百年校庆，邀请她回来玩。

堇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七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堇菜买了张火车票过去，几个小时之后，出了火车站。那个小城还是没太多变化了样子，似乎衰老了一些。但是一座城怎么会老呢？所以恐怕也是心理作用。

学校里倒是张灯结彩的，欢庆的气氛很浓。很多中年人，老年人，夹在年轻的学生之间。突然哪边就叫嚷起来了，都是老友重逢。堇菜安安静静的走在人群中间，淡淡的笑着，她是知道自己要去哪的。

饭菜的香气飘了过来，堇菜走到以前常去的那间小饭馆里，老板似乎已经换了人了，菜单也变得精致了许多。堇菜翻到后面，点了一份酸辣土豆丝，一份虎皮尖椒，一碗米饭。服务员微笑着说：“一共是26元。”

“先付钱的么？“堇菜悄悄的吐了下舌头，拿出钱包来付账。

“物价上涨了呢。”堇菜不知道是说给服务员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不一会菜就端了上来，堇菜拿起筷子，却突然怔住了，压抑了七年的情感汹涌而来，像一匹肆无忌惮的野马，冲破了最后一条栅栏。仿佛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年轻活泼的小堇菜，懒惰的，任性的，撒娇的，她跟孟秋一起点最便宜的蔬菜，去外面采植物标本，睡在图书馆里，做吃的给他，看他挑豆角筋的眼神，听他说：“亲爱的小堇菜。”

“堇菜？”

堇菜满脸泪水，猛的抬起头来。回忆和眼前的情景慢慢重合，七年后的孟秋，正站在她的面前，正午的阳光太刺眼，堇菜看不清他的眉眼，仿佛是笑着的。

堇菜怔怔的望着他，一时有点恍惚。孟秋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递过来一张纸巾。

堇菜慢慢的擦干泪水，孟秋的脸渐渐清晰可辨。时光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不算太残忍。堇菜的栗色长发近乎及腰，发梢有极其自然的卷度，看似毫不经意，其实经过发型师的精心打理。得益于多年的健康饮食和每周两次的运动，再加上各种昂贵保养品的保护，如果洗掉脸上精细的妆容，换掉当季的新款夏装， 穿上套头衫混迹在大学女生中间，勉强也说的过去。

而美国的高热量食物，也没有在孟秋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手臂和胸膛似乎饱满了些。整齐的平头，合身的白T恤牛仔裤。若不是放在桌子上的昂贵名牌皮夹出卖了他，你会觉得他不过是个准备去打篮球的大学帅哥，或者刚从图书馆自习归来，到学校里的小餐馆觅食。

“一起吃吗？”堇菜擦了一下泪水，淡然的问。

孟秋扬手叫服务员：“麻烦再加一份米饭。”

堇菜向准备走过来的服务员摇摇手：“我这碗给你吃吧。”

“虎皮尖椒，酸辣土豆丝，一碗米饭，”孟秋点了一下，“六块钱吧？”

“二十六，物价上涨了呢。”

“嗯，物价上涨了呢。”孟秋点点头，掰开一次性筷子开始吃，堇菜也慢慢的吃了起来。

菜已经凉了，不过谁也没提这件事，孟秋不时把土豆丝里的干红辣椒挑到一边。

“为什么去美国呢？”堇菜突然问，口气就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学校里人真多，虎皮尖椒略咸了些。

“太穷了，”孟秋把一颗完整的花椒粒挑出来，跟辣椒们摆在一起，“我自己倒无所谓，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受穷。美国那边的机会很好。”

“为什么不能跟我说一声呢。”

“我怕你会等我，我当时希望我三年就能回来，可是我没有信心。我不想让你等，我怕我最终都还是一无所有。那样对你，我过意不去。”

“七年了。”堇菜突然握紧了筷子，又轻轻放开了，夹了一根土豆丝放进嘴里。

“嗯，一开始过去的时候，英文没那么好，国内的科研基础又薄，跟当地的教授和学生交流都十分困难，熬了三年才有转机。”

“七色花怎么样了？”

“七色花？哦，当年那个项目啊，跟那边的专家评估了几次，觉得实现的难度太大，市场价值又不够好，放弃了。后来开始培育各种玫瑰，拿了几个专利。不过没想到，一晃就七年了。”

孟秋擦了擦手，滑开手机给堇菜看照片。

北美明媚的阳光下，大朵大朵的玫瑰怒放着，有些照片里有孟秋微笑的脸。

“你还好吗？”孟秋问。

“挺好的，这些年拿的薪水也不错。”堇菜笑了笑，“当初说好一起穷死的，后来我们各自赚钱去了。”

孟秋抬起头，深深的凝视着堇菜。她刚刚哭过的眼睛微微泛红，像照片里淡粉色的玫瑰花。

“你。。。”他好像用了极大的力气，“还在等我吗？”

喧嚣的小饭馆，一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屋顶老旧的电扇发出啪啦啪啦的转动声。

“Allen？”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探头进来。

“Here。”孟秋招呼她进来，她看见了堇菜，用略微生硬的中文笑着说：“我有没有打扰你们？”

“It’s OK.”孟秋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

堇菜觉得，好像周围的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轻轻破掉了，她的右耳，清晰的听到了泡泡破裂那种细微的声响。

“I’m Amily，”女子笑着对堇菜伸出了手，“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孟秋替她回答，“她是我大学的学妹。”

Amily径自中英文夹杂的说了起来，大意是她和孟秋在一所大学教书，今天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刚好是大学的百年校庆，她就坚持要过来看看，这边果然很漂亮，也很热闹，这是她第一次来中国，很喜欢这边的景色。

堇菜不时附和两句，后来对着孟秋说：“我要去参加我们班的聚会，已经快要迟到了。”

孟秋认真的看了她一会，说：“你过去吧，以后来美国可以找我玩。”

堇菜点点头，跟Amily说：“再见。”

Amily站了起来，笑着说：“我是不是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孟秋说：“她叫堇。。。”

“我叫陆小娴，很高兴见到你。”堇菜打断他，跟Amliy轻轻握了握手。

陆小娴推门出来，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有三个未接来电，就拨了回去。

对面传来略微有些焦急的男声：“小娴，刚刚打你电话一直没打通。”

“吃饭来着，手机放在包里没听见。”

“回学校的感觉怎么样呀？”声音轻快了许多，“变化大吗？”

“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一些。”

“开心吗？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很开心，今天晚上就回去。你别接了，这边没有机场，我是买的火车票。”

“好复古，我去火车站接你吧，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盛夏的阳光扑打在她的脸上。她想起以前孟秋说过，早开堇菜是没有办法开到七月的。

陆小娴用手遮住眼睛，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