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6：圣母百花大教堂-领主广场-老桥
上一次造访佛罗伦萨，还是我萝莉时期的事情了。（啊对，是人都有当萝莉的时候）。我娘和带着我报了一个廉价旅行团，是那种号称x天x国有四分之三的时间是在大巴上度过的急行军式活动。除非迫不得已，我不推荐参加这种浪费生命暴殄天物的旅行项目，因为现在回忆起来，当年导游带我们去的所有地方几乎都是免费的（并且即使是免费的也没给时间入内参观）。
在佛罗伦萨她拉着我们站在但丁故居的门前胡扯了一通，并且提醒我们注意脚下的地砖，据说其中有一块上的图案神似但丁的侧面像，谁找到了就会有好运气云云。
这种蠢话也是真有人信的，于是每个人（好吧也包括我）都低头细细地端详到底哪块土渍像长了鼻子的人类，直到导游最后恼火地对我说喂！你！你把但丁的脸踩住了！
啊啊啊臣妾惶恐。
我把脚挪开后端详了一番所谓“酷肖”但丁的那块地砖，心想我又没见过但丁长什么样我怎么知道到底像不像？以及，伟人的脸原来这么容易就被忽略了……
我还记得那个女导游是在意大利读书的学生，趁暑假打个工赚点学费生活费。十多年之后她应该已经嫁人生子了吧。当年她拼命阻止我和我娘去爬圣母百花那个大穹顶（以及旅途中遇到的一切允许你爬的建筑物），恐吓我娘说穹顶内又窄又小某些地方的楼梯角度甚至是与地面呈90度的，要摔下来就吧唧一声直接烂了。我娘还真被她唬住了。（我数理化太烂，不过我想与地面呈90度的楼梯大概就是梯子？难道梯子就不能爬了？）
现在想来导游其实更担心的是排队等爬穹顶的队伍太长，我们要真去了可能会没法及时赶回来，妨碍她带团员去下一个免费景点罢了。
时光冉冉，我从萝莉长成了一个非萝莉，但是圣母百花大教堂这个名字倒一直在我脑子里，主要是我觉得“圣母”加“百花”的组合听起来就有种拉风感。“佛罗伦萨”这个名字我也喜欢，这又是因为我有一个旅居巴黎的叔叔给自己女儿取的法语名字就叫“Florence”。他告诉过我自己年轻的时候与妻子同游这座城（并且爬了那个危险的穹顶），登高望远，觉得黄昏时的佛罗伦萨简直美妙极了，遂决定把这个用法语发还会带着个轻巧的小舌音的名字赠予自己的女儿。后来那叔叔又添了个儿子，法语名叫雨果——这是他们中文系的浪漫，我要是生个儿子估计只好取名叫阿伽门农……
题外话一句，到了佛罗伦萨我才意识到我冤枉徐志摩很久了。此前我一直以为他的“翡冷翠”是为了小清新而乱拼凑的，但其实这个名字更加吻合佛罗伦萨的意大利名“Firenze”的精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通行的译名走的是英语腔，而徐的小清新译名才是正确的意大利腔。
我下了从那不勒斯到佛罗伦萨的火车，满目是红白三色堇的图案——这是该城的市徽，我后来还特意买了它的周边带回去。订的青年旅舍就在地理位置极佳，尤其是对我这种无可救药的路痴来说——它就在离圣母百花教堂100米的小巷里，每天早晨和晚上都能清楚地在房间里听到教堂的钟声（其实挺吵的）；在佛罗伦萨找不到圣母百花是不太现实的事情，它毕竟是那么招摇又耀眼的存在。所以托它的福，我在这里的两日几乎没怎么走丢过。
青年旅舍正在进行2点到3点的大扫除，所有住客都必须在这段时间离开房间，所以我也被毫不留情地赶出去了。我只能先就近逛一圈圣母百花，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爬上一爬。
圣母百花大教堂是个非常奇妙的地方。
主要负责教堂立面的建筑师Emilio De Fabris大概是本着大理石不要钱外墙越花哨越好的目的来完成自己的设计的。教堂的外立面上镶满了绿色，白色和粉红色（虽然我觉得更像赭石红）拼贴出的线条和图案，让人一时半会儿移不开目光也摸不着头绪。毕竟，“花里胡哨”这种风格最有欺骗性了，人人都以为自己可以来上一手，但是绝大部分时候得到的效果就是被朋友嘲笑说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起来像个三个月没洗的调色盘！所以圣母百花也有类似的功能，你道是它风格俗艳用色诡异，但你做不出比它更好的设计——你也没有必要去做。它已经这么与众不同了许多年了，以后还会这么理直气壮地存在下去。
比起万花筒一般的外墙，教堂内部的简洁倒是让我吃了一惊。我之前已被罗马各处拼命使用大理石（如果辐射量超标我一点都不奇怪）的豪华教堂内景闪瞎眼无数次，现在出现一处雪白内墙，略略挂了几幅雕塑和壁画的教堂内部，这让我情何以堪。大概是修教堂的钱都被Emilio用光了——我很不厚道地坏笑着，看了下据说受万神殿启发而在穹顶上开的那个圆窗，心知这座教堂真正的了不起之处在于它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建筑史上的难题，尤其是那个号称“有史以来最大的砖造穹顶”。整个教堂的工期延续了将近一个世纪，而为了找到让穹顶成功坚持住不塌掉（它的高度要比万神殿高许多，所以让它好好呆在屋顶上并不是件容易事）的方案就花了半个世纪。作为一个文科生，我对建筑工程的最大体验主要来源于小时候搭乐高积木（我不会告诉你5分钟后我就放弃了），因此我对一切人类和自己过不去非要造出点惊天动地的大工程的努力表示无比敬畏——不然我们一定还住在山洞里滚轮子玩儿。
佛罗伦萨真是有气场的城市，就连在其他地方看起来颇张牙舞爪的奢侈品店们都被压得低眉顺眼起来。当然，它有的是本钱骄傲，光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这几个字就足够让全世界的人前赴后继地来朝拜了。虽然大部分时候，它倒真不是鳞爪飞扬的，但你就是丝毫不敢小瞧这片土地。
我跑到领主广场前同久违的美杜莎雕像打了声招呼（在美杜莎这件事上我一直觉得主要是雅典娜小心眼），她的脑袋依旧被珀尔修斯提在手里，面目狰狞地面对熙熙攘攘的游客。虽然几乎意大利每个城市都有号称“最美/最壮观/最有历史/最有人气……”的广场，不过说实话一旦它们被挤满了游客之后看起来都差不多。于是我就擅自决定，好了我今天的艺术史教育活动到此结束。
我。要。去。逛。街。
逛街理论上来说也是文化历史教育活动，尤其是当你走在达芬奇，马基雅维利，米开朗基罗，波提切利以及历代美帝奇们走过的街道上时，可以在眼馋橱窗里的鞋子同时顺便怀古忧思的嘛。4月意大利的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几小时日头晒下来，一杯刚才冷柜里拿出来的奶油草莓简直就是天降救星。坐在甜品店里，我很不含蓄地要求店员再往我的草莓上盖一球草莓冰淇淋，接着狠狠一勺塞进嘴里，完全忘了我的颞下颌关节紊乱症。哦我简直可以为了新鲜的草莓去上阵杀敌，有它和亲爱的甜奶油作伴，之后如果我连续一个月天天从下巴骨一路疼到太阳穴只能张半张嘴吃饭说话喝水也算不上什么！
洛伦佐的佛罗伦萨的草莓奶油冰淇淋让我心情大好，为了向这位伟大的美帝奇致敬，我预备继续欢快地把自己钱包里的银子送出去。我跑到商业街花几分钟时间买下一件皮衣，又在老桥上享受了一下请专人为我量手指长度好找配套手套的服务。接着就是更多的冰淇淋，更多的奶油草莓和更多的闲逛。你看，独自旅行最大的好处就是你发神经的时候根本没人拦你。朋友们，能发神经直需发，莫待以后没得发啊。
佛罗伦萨有不少街头艺人，人人卖艺时都在身边摆一张印有三色堇的证书，证明自己在此地卖艺完全合法，任何人不得侵犯。我不知道为了搞到这张纸是否要向政府交税或者考核，只知道有了它之后艺人们与街头巡逻的警察关系空前和谐。譬如我看到老桥边的警察溜达到一个街头艺术家的画摊前颇有兴趣地低头赏画，偶尔还提个问题；还有两个干脆跟着游客一起驻足欣赏年轻小伙子们的轻摇滚（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们更应该好好巡逻才对……）但既然大环境如此安逸，我也随着其他人一起打拍子或者叫个好，罢了往他们的吉他盒里放几个角子。
从老桥边的河岸看出去，山峦青翠，波光粼粼。这是个再悠闲不过的午后，我不需要急着赶到任何地方去，何况这里还有广场上的旋转木马，流浪艺人的小提琴，满街的意大利帅哥和奶油草莓，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不承美帝奇家族的好意，在他们的领土里享受一下托斯卡纳的阳光。
P.S.:徐志摩那首《翡冷翠的一夜》实在是超出我的欣赏范围之外，估计他写的时候奶油草莓正好卖断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