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书(3)

《未完成的书》

托里乡一到暑假就成了红色的海洋,满眼都是枸杞子地。红色产业成就了他们的富裕,也顺带满足了“邻居们”的小小心愿。

我坐在颠簸的拖拉机车厢里,被拉往一个叫做荡子海的村落,同行的还有珍、芳姐妹俩以及新认识的阿姨和她的侄女。石子路上很颠簸,年少的我内心充满了初次离家的兴奋,还有对未知的世界的好奇。

回头看来时路,茫茫戈壁滩荒无人烟。我们刚刚行驶过的路好像一条灰白色的蛇,弯弯曲曲的匍匐在天地间,怪可怜的。我紧紧闭着嘴,以防心里的快乐跑出来。珍、芳二人薄薄的嘴唇正在不停地开合,普通话总带着点川味儿,这要得益于她们家有一位川味十足的奶奶。我很喜欢吃她做的“滑肉”,是裹了面油炸的,麻辣味很过瘾,我妈根本不会做。

托里乡街道在暑假就成了打零工者的集散地,枸杞正红,需要大量的临时工。七里八乡的人都汇集在那里,有多少要多少,每天都开着拖拉机去“抢人”。正值学生放假,况且我们的棉花还是青桃子,红色产业的农忙刚好完美错开了白色产业。

你猜对了,虽然是短期工,但是要住在主人家里的。因为交通不便,不可能每天往返,而且虽然是“邻居”,但相隔至少十几公里远。我们这回要去的地方更远,感觉快要到天边了。我们一直都在问“怎么还不到?”,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快到了”。直到最后我们没有力气再问了,就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对面人的脸,再跃过她的头看看天空,有鹰在盘旋。拖拉机的声音这时格外响亮,简直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莫非这世界上只有我们这一辆拖拉机,独行在天地间?

我带了个书包,里面装着我的牙刷、梳子和擦脸油,当然还有换洗内衣。反正是夏天,一切都好办。衣服洗了很快就干了,睡觉也没那么多要求,有个床可以躺就行了。

珍和我同岁,我们是同班同学。芳比我们大两岁,高两级,也在同一个学校。我和她们有极其相似的童年经历,因而很奇妙的相聚在了一起。珍的奶奶曾经非常恳切地请求我妈收养了珍,因为她们家里有三个女孩。她觉得我和珍同岁,我妈心善手巧,一定可以让珍和我相伴,健康成长。我妈当时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接受还是婉言谢绝。我养父坚决不同意,才让我妈下了决心——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珍的奶奶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恳求呢?因为她的儿子因病去世了,留下了三个女儿,而儿媳妇还年轻,也不可能带着三个女儿改嫁。在老人家看来,改嫁最多也只能带两个孩子就了不起了。因而才盯上了我妈,想要解决这个让她头疼的问题。她还有一个想法没有明说,但那意思就是我妈的命运跟她儿媳妇的命运相同,因而必定能够感同身受,待珍如我。的确,我妈是那样的人,差一点就要答应她了。只不过我们也自身难保,根本不具备帮助别人的能力。这是她理解事情的能力不够,因而才会提出让人无措的请求,白白让听到的人们受了场心灵的折磨。比如我妈,我,还有珍,尤其是珍,因此跟我有所疏远了。

怪不得要先吃午饭才出发,原来我们要赶的路很长,还很辛苦。路况车况都不好,还好主人比较热情,略微冲淡了内心些许的不满。毕竟,谈的时候并没有说有这么远,但我们也简单的就冲着高一点的工价跟了来了。到达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来不及抱怨,也没有力气抱怨了,只想吃了饭赶紧睡觉。

女主人非常热情,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刚蒸好的大馒头,还有白菜粉条肉,第一顿饭还是不错的。可以看出女主人干净贤惠,她家有个比我们年纪小一点的儿子,非常勤快,看起来有点早熟。

我们都住一个房间,我和珍、芳,三个人睡通铺,用木板和砖块搭起来的,那个和我们一起被雇佣的阿姨睡了张单人床,她侄女也只好跟我们挤了。

吃过饭,用凉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上床了。他们这里虽然偏远,但是自来水还挺方便,就在院子里。我们那里还要挑水,没通自来水呢,据说快要通了,我好期待。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又被吵醒了。她们怎么那么多话,一直在说,虽然声音也不大,但是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影响人睡觉。我翻了个身打算接着睡,突然听到我的小名被人提起,还有评论,我侧耳一听,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我心里咒骂了一句,假装睡得正香,渐渐也就真的睡着了。然而那句关于我的评论至今还未遗忘,虽然不重要,就是一个不成熟的女孩莫名其妙的瞎说,但是我忘不了的是当时听到的时候的感受,也怪自己不够强大,不能够对别人的语言恶意自动过滤。也许,她以为我真的睡着了,所以肆无忌惮的在刚认识的人面前评价我,来抒发自己幼稚的审美观。所以,人要强大就得学会独处时足够清醒,共处时相当糊涂,不要在意别人的言行,除非对你有益。

我睡着了,她们说什么对我也就没有任何影响了。只有睡着的时候,世界的恶意才不会侵扰到你。这是我对夜晚的解释,如果还要再附加一个好处的话,那就是还可以做个美梦,所有对未来的希望都可以成就它,也只有那段时光,过得又快又美好,完全自主。

我的梦里全都是红色,白色,还有毛茸茸的苇花。红色的枸杞结得真繁啊!一树从上到下坠满了红色的小果儿,一串串的好漂亮!只是枸杞树上布满了小刺,一不小心就被扎了。白色的棉花也很繁,繁花似锦。远远望过去仿佛进入了白茫茫的雪原,走近一看每一株棉花都努力绽放的姿态让人无比钦佩,况且棉花握在手心里的感觉真是难忘啊!毛绒绒的苇花每年冬天都会装饰我的梦呢,拿着剪刀将它们一一剪下来,一捆捆的码放在院里,顺便许下心愿,期待梦想能够实现!

我的青春就从这里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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