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初见,不若无缘

        初次遇见,不过擦肩;再次相遇,'原来是你’;最后一面,‘取我命否?'。

桃花血

漓水之畔,有桃花数里,落英缤纷,犹似沾染了红尘气的仙境。林中有破败草屋,庭院桃树下一个毫不起眼的土包,仔细一看能勉强辨认出是一方孤冢。

他初初游历归来,途径桃林,见十里桃花遍地,其艳非常。心中自是衡量,想着是否折一些带回去与他那青梅竹马的姑娘。

远方似有喧嚣之声,他手执四五枝艳丽桃花,正踮起脚尖去够一枝开得正盛的花枝。一阵风过,桃林顿起一片粉色的浪潮,喧嚣之声愈近,嘀嗒的马蹄声,吆喝的人声,还有,风的声音······白色的衣袂拂过花枝,带起一阵芳沁甜腥的风,他发呆的一瞬,他手中花枝已追寻那衣袂而去,又不堪重负翩然落下。马蹄声转瞬及至,迎面踏上芬芳的花枝,瞬间埋葬在风与尘之中,徒留一片破败。他甚至来不及愤怒,抬眼已见十余人骑马包围了桃林隐匿的一间小茅屋,院中桃树花开得异常艳丽,嫣然似血。

他终是寻到那带走他手中花枝的衣袂的主人,是个女子,正轻轻的倚着桃树,静静的凝视着身旁的一个小土包。他看了很久,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寒意自心而发,浸透了全身。

    那土包,竟是座坟冢!

而那女子却不见得面有惧色,反倒像是在观视着一件绝世珍宝,更奇怪那些骑马之人也未见得有什么举动,却是没半分追杀的样子。为首的那名女子,在庭院前踟躇,一脸焦急与痛色。他想要看清楚些那院内的情形,奈何桃影绰绰,人马纷杂,又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介凡夫,此番江湖事还是不观为妙。正欲离去,忽闻一声惊呼,回头只见桃影绰绰中血与桃花一色,那女子俯在坟冢之上,仿若睡着了一般······

他已成家数载,妻贤子孝,美满幸福,却仍时不时在梦中看见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在繁硕的桃花中神情安然······

紫宫殇

孝文十六年七月十三

许都  一辆华贵的马车急急驶出东城门,扬起一片尘埃,随行的四五个宫里人,一色的沉寂寡言。

京城  市井一派繁荣之景,文德帝在位十六年,内无忧患,外无征战,政治清明,百姓四下安居乐业,国力强盛。

皇宫  宫墙之内,丝竹乱耳,笙歌妙舞。然今日紫辰殿内,唯有怒斥与哭泣之声。

几经颠簸,他终是从许城到了京城,又入了这皇宫。掌事公公领他到紫辰殿时,他尚未回过神来,念及内宫重地不敢造次,只得随掌事公公进殿去。殿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喝,他知道,那是帝王之怒,而像他这样的蝼蚁,天子一怒,顷刻便会令其丧命·······华丽而不失雅致的宫殿,怒气冲天的天子盯着水晶塌前瘫坐的这紫辰殿的主人------紫苏殿下,和她怀中紧紧抱着的锦衣公子。那公子唇色发紫,嘴角溢出几丝黑血,俨然毒已入骨。

"不过一个相国公子,竟值得你以家国安康为代价吗?家国大义面前儿女情长,你妄为一国公主!"文德帝怒道。

"家国大义?"紫苏喃喃念道,随即癫狂,“联姻吗?”却极为小心且温柔的将怀中的人轻轻的靠在水晶塌上,踉跄起身,"一国安康竟要我一个女子去维护!父皇你的一世英明竟是要以牺牲你的女儿为代价!我真为我那些被你当做工具的姐姐们不值······”紫苏空洞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文德帝,全然不似一个女儿看自己父亲的眼神,带着毁天灭地的怨恨与不甘。他着了掌事公公的眼色,提了医箱去瞧那锦衣公子。

“放肆!谁教你的这些话?”文德帝面色铁青,怒气滔天。

“我说错了吗?为了让我去和亲,你竟下毒害自己的臣子。这样的天下,倾了又何妨?这样的帝国,灭了又何妨?父皇你这样的帝王,下位了又何妨?"极为响亮的一记耳光,紫苏被扇倒在地,一宫的人俱是惶恐。蓦地,紫苏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眸,妖艳而危险·······

他正苦恼于如何解毒,全然不知危险正向他袭来,一记剑风断了他的垂发,堪堪回头,剑锋正正没入心口,剑身一转随即拔出,迅速而无情······他自玉阶倒下,看见从文德帝到水晶塌不过丈余,八个殿前亲卫倒在地上,鲜血蜿蜒向前,阻隔了皇帝上前的路。昔日尊贵的公主殿下,如今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瞳,执着尚在淌血的剑,冷冷的看着他,宛如妖孽。他第一次正视她,却是这副模样,而下一刻,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原来是你。”他听见自己如是说到,带着一种久觅喜得的惊喜与久违的坦然。紫苏皱了皱眉,危险的气息萦绕周身,“许城来的大夫?可是能解毒?”不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语道,“呵,许城神医又如何?皇族噬心之毒何人能解,是我妄想了。”像是力竭了一般,剑脱手落下,发出清冷的撞击声,紫苏拥住那即将气绝的锦衣公子,退去血色的双瞳深深地凝视着他,凄然道:“是我太傻,以为以命相挟便能保你无事······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没有骗你,我来陪你,不要丢下我·····” 失血过多令他视觉模糊,恍惚看见紫苏轻轻地吻上怀中人儿的嘴角,他蓦地感到惶恐,有什么不对!

毒血! 是了,毒血! 她吸了毒血!

“可笑我们若如此死了,只怕你我尸首亦不得安宁···可我说过啊,我们要在一起,生死同处。”紫苏凄然笑道,火不知从何处而来,猛烈而迅速,将那相依相偎的二人紧紧包裹······

孝文十六年十月初五,蛮族攻入京城,姜国百年基业一夕之间毁于一旦。满城桃树争相开放,红得妖艳,却转瞬凋零,纷纷扬扬,似血色的烟雾,沉淀之后,是一片血色的海洋,宛若紫辰殿中蜿蜒淌去的血河······

涅槃劫

他是夜阁的杀手,这是他最后一件任务,今夜之后,他便可离开夜阁,从此与夜阁再无半点关系······

杀檀落。九忧宫宫主,檀落。

这是阁主派给他的最后一件任务。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况且阁主还另派了四人与他配合,杀一个女子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但他并非第一个被派去杀檀落的人,而在他之前派去的三批精锐杀手,至今无一人回了夜阁······可他不能拒绝,这是他离开夜阁的唯一机会!

满月,无风。

他们一行五人在黑暗中犹如蝠影,轻盈的掠过树梢,迅速奔向一方幽静的山谷。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之后不久,一道快得几乎看不见的黑影掠过天际,寻他们的踪迹而去。

铮铮弦音在无风的山谷中空荡回响,显得尤为空冽。白衣女子静坐在琴案前,面对他们的到来毫不意外,只抬眸看了他们一眼,道:“取我命否?” 他突然一怔,这张脸,为何如此熟悉?便是这一瞬,其余四人已拔剑上前,檀落抱琴踏案空翻,躲过了四人的攻击,

“明知会送命,为何还是如此不知死活的前来?” 听不出任何情绪,檀落像询问过千百遍一样,及其淡然的问他们。然而她没得到任何答案,他们五人迅速变换阵型,步步逼近,檀落冷冷的一笑,随即以琴为刃。

他们再次被破了阵之时,檀落竟然落坐案前,抚起琴来,空灵之音再次荡漾在山谷之中。五人交换了眼色,不动声色的散开,摆出一道极煞的阵。檀落却好似没看见,毫无反应。剑刃破风而来,眼看就要刺穿檀落咽喉,凌厉的杀气突然自背后袭来,他旋身一闪,仍被偏峰伤得极重。屋内顿时生出濒死的呻呤,顷刻,又复安静。他艰难的侧头看着派遣他的阁主一步一步从他面前走过,行至檀落案前,“为何不还手?”

“我不还手,你的属下便能杀了我。这样,不是正遂了你的愿吗?”檀落头也不曾抬一下,极淡地苦笑道。

“遂我何愿?你明知道······”

“明知道你我是宿敌,隔着世代的仇恨,隔着两派人的生死去从,却仍是想要去挣扎,作茧自缚。”空灵的琴音戛然而止,檀落终是抬头看着眼前人,“墨华,我就站在你面前,了结恩怨的机会就在这里,你为何还不动手?”末了,又道,“我的确真真切切的爱你,但,那又如何?”

“你若真放不下这世代恩怨,又何必将谷内九忧宫众人尽数遣出谷去?何必一人面对杀手却不还手?爱我如何?你说如何?世仇非你我所结,何必耿耿于怀?” 墨华定定的望着檀落,声音却不复平静。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檀落起身缓缓行至窗前的剑台,看似无意的抚过一柄镶着冷玉的剑,玉辉与帘隙中漏下来的月光朝相辉映,若霜若雪,“我并非对世仇耿耿于怀,而是你这么做只会损己利人,他人若中伤于你,我······我只怕,我手上会有更多的人命,造更多的杀孽······所以·····你既不愿······便由我来吧·······”檀落手腕一翻,随即拔出了剑······

又是如此吗?他心口一紧,正惊异于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反应。

当······ 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令他回过神来,只见方才执剑的檀落已然在墨华怀中。素日里无分毫表情的夜阁阁主嘴角竟然含着一丝苦笑,“爱我如何?自然······是与我好好在一起······” 复又抬眼瞧着尚且在地上挣扎的他,“死。夜阁阁主。选一个吧······”

卫陵郡扶英镇外十里,禹荒山,临水邻山,木林繁盛,人迹罕至。偶有误入的山民,曾听见山里传出似有似无的琴箫之音,或以为山林精怪,或以为九天仙人,传乎奇乎,亦真亦假······

离诀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亦或是来世,他的一眼便是万年,她的一念便倾了城。谁说三生三世的缘便会生分。她的念,从来都与他无关。三生三世,是她与另一个人的宿世姻缘······

“原来是你!”

“取我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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