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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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是金庸先生十分重要的一部作品。

金庸凭《书剑恩仇录》初入江湖，立即便光芒万丈，令人无法直视。但真正奠定其武侠小说大宗师地位的，还是第三部作品《射雕英雄传》。

《亚洲周刊》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金庸两部小说入选，其中《射雕英雄传》名列第29位。百年百部优秀中国文学作品目录，《射雕英雄传》是唯一入选的武侠小说。

《射雕英雄传》的成功是多方面的，不仅创造了靖蓉之间堪称完美的爱情，同时还塑造了让人津津乐道的“五绝”。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大宗师代表五股势力，组成了宏大的江湖，让人眼花缭乱。

初中第一次读《射雕》时，五绝中最喜欢的非东邪黄药师莫属了。理由有很多，因为他是黄蓉的爹，因为西毒是坏人、南帝好无聊、北丐不过是个叫花子的头而已，至于中神通，连活人都没见着，自然没什么感觉。

最最重要的理由，当然是黄药师好酷好牛叉叉叉，他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语数外等老九门门门精通。试问，这样的好学生，谁不喜欢？

可是长大了，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

2

黄药师是一个虚伪的人，他以装逼为人生信条，一下子用力过猛，扯到了蛋。

黄药师外号“东邪”，主要指他离经叛道，素来厌憎世俗之见，常道“礼法岂为吾辈而设？”作为《射雕》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个，平素思慕晋人的率性放诞，行事但求心之所适。晋人的特点是什么？那就是哗众取宠，博人眼球啊。常人以为是的，他或以为非，常人以为非的，他却又以为是。

宋朝最坑人的礼法，大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装逼的黄药师，当然要反对。所以，当他在牛家村碰到陆冠英和程瑶迦时，一下子来劲了。

黄药师见陆程俩人郎情妾意，当即就要人家洞房花烛，连谈恋爱的机会都不给人家，这就不好了。

程瑶迦说，那得要我爹爹作主。黄药师当即就怒了，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甚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是狗屁不通，我偏要作主！你爹爹若是不服，叫他来找我比划比划。”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他又凭什么作人家的主？程瑶迦婚姻要爹爹作主是吃人的礼教，陆冠英的婚姻由他这个师祖爷爷作主又算什么？

最关键的，搁他女儿身上，怎么欧阳锋和洪七公上门提亲，就认为是应该的？

欧阳锋为侄儿求婚时，他心中想的是，当世武功可与自己比肩的寥寥无几，和欧阳锋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3

儿女婚姻毕竟是大事，要突破有点难度，那就换个小一点的。

郭靖跟洪七公都学全了降龙十八掌，只因未禀明江南六怪，所以一开始还只叫洪老前辈。黄药师却很烦郭靖的淳厚守礼，说“哪里有这许多婆婆妈妈的迂执罗唆。”

但是搁到自己身上呢？长辈小辈什么的分得倍儿清，杨过要和他结拜，他跟人讲规矩：

“你这小小娃儿，胆子倒不小。我又不是老顽童周伯通，怎能跟你没上没下？”

碰到陆冠英和傻姑，当务之急是试他们武功，看自己徒弟有没有未经允许传授武功。甚至连徒弟都是他的私有财产，陈玄风被郭靖杀了，他说“陈玄风虽是我门叛徒，自有我门中人杀他。桃花岛的门人能教外人杀的么？”。

梅超风倒是不像郭靖那样淳厚守礼，未禀明他就练了九阴白骨爪，他又是怎么说的？

“经上的功夫我没吩咐教你练，可是你自己练了。你该知道怎么办”。

你看，黄药师对自己，对别人，完全是两套标准。

4

《世说新语》里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王羲之的儿子王子猷，忽然想起了老朋友戴逵。

王子猷住浙江绍兴，戴逵住浙江嵊州，走今天的高速公路有84公里。

王子猷是一个潇洒的人，当然不管这些，于是连夜乘小船前往。经过整整一夜的艰辛，到了戴逵家门口，却连门都不进，又转身返回。有人问他这是干什么，王子猷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王子猷不遵循生活的既定规范和常理常情，完全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这种不讲实务效果、但凭兴之所至的惊俗行为，正是典型的“魏晋风度”。

可是，王子猷他考虑过戴逵的感受了么？

这种欠揍的行为，已完全不被如今的吃瓜群众所理解，却是黄药师所崇尚的。

那日杨过为救黄蓉而身受重伤，又被程英救到大胜关附近一处荒山中养伤。两人静静地度过了几天美好日子，陆无双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李莫愁找上门了。

左右是逃不了的，三人决定以逸待劳。可是不管如何以逸待劳，终究是干不过李莫愁的。

正当李莫愁要行凶之际，黄药师带着傻姑适时赶到。黄药师有心要借机除掉李莫愁，却一不小心一击不中，被李莫愁逃脱。黄药师一代宗师，身份尊贵，自然不能效那泼妇行径死缠烂打出门追击。

李莫愁也看透了黄药师，竟然不怕死地守在一边，想着等黄药师走了，再杀人行凶。

李莫愁为了挤兑黄药师，还写了一张纸条，说“桃花岛主，弟子众多，以五敌一，贻笑江湖！”

天真的我以为李莫愁真傻，就算黄药师不杀她了，还能放任杨过程英他们不管么？他不会护送杨过他们到人多安全的地方去么？

可是没想到，黄药师真的走了，拍拍屁股，一个人走了。临走把“弹指神通”和“玉萧剑法”教给杨过，指望他练个三年，替自己收拾李莫愁。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可能杨过连三个时辰都活不了么？

任性放达的黄药师，考虑过杨过程英他们的感受么？

去他的魏晋风度。

5

魏晋名士都是装逼界职业九段的高手，黄药师作为魏晋的铁杆粉，什么都只学了个九成九，然后总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

文章又长了，再讲最后一点，其他的就不多讲了。

新版的《射雕英雄传》里，黄药师的形象更差劲了，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子梅超风。

喜欢自己的弟子也没啥，不丢人，可是他拘泥礼法，不敢流露心思，只敢抄抄欧阳修的“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后来，心思被捅破了，黄药师恼羞成怒，打断了曲灵风的腿。

再后来，就娶了冯衡，来掩盖自己的心思。

黄药师说自己最恨的是仁义礼法，最恶的是圣贤节烈，说自己偏不信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礼教，颇有点以此为荣的感觉。

可是，整天嚷嚷的人，未必是真的勇士。

杨过敢娶自己的师父做老婆，可是你几时见人家嚷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