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2日
鸟兽献毛造羽仪
酒醉饭饱不付钱
隋炀帝即位以后，首先是大兴土木工程。
他命令杨素营建东京洛阳，造显仁宫。征调全国各地最好的建筑材料，奇花异石和珍禽怪兽。南过五岭，北到长城，西及关陇，东至海滨，要各级地方官员限期送到。又开通洛阳到扬州的运河，河道宽四十步，两岸建大路，路边种上柳树。沿河修离宫四十余处，都是供天子下塌的高档屋宇。叫黄门侍郎王弘制造龙舟，以及附属船只几万艘，调动民工百多万，前后累死一多半。
洛阳西苑，可谓是旷古奇观。周围二百里，其中有人造海，海里有三神山，山高百余尺，台观楼阁，花木掩映，远远望去，好似缥纱仙境。北面一条活水河，叫“龙鳞泉”，迂回曲折，流入海中。沿着流泉，有十六座豪华的楼院，每处住有一位四品夫人。西苑的树木花草，冬天凋谢了，就用七彩绸绢剪成花叶，粘接在枝上；色泽稍有变化，马上换新的，庭院之中，四季都像阳春三月。池沼内的荷花莲叶，冬天全没了，他派人把冰打碎，也要依原样点缀。十六院的妃子夫人，为了招引皇帝，精心布置，摆设珍羞异味，一院更比一院好。炀帝每当明月之夜，带着几千宫女，在苑中游乐，亲自谱写《清夜游曲》，乐队骑马跟在身边演奏，日夜相继。【605.5五月，筑〔洛阳〕西苑，周二百里；其内为海，周十馀里；为方丈、蓬莱、瀛洲诸山，高出水百馀尺，台观宫殿，罗络山上，向背如神。北有龙鳞渠，萦纡注海内。缘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楼观，穷极华丽。宫树秋冬凋落，则剪彩为华叶，缀于枝条，色渝则易以新者，常如阳春。沼内亦剪彩为荷芰菱芡，乘舆游幸，则去冰而布之。十六院竞以淆羞精丽相高，求市恩宠。上好以月夜从宫女数千骑游西苑，作《清夜游曲》，于马上奏之。】
炀帝当过扬州总管，很欣赏江南的自然美景，于是多次巡游江都，从洛阳出发，沿着大运河，来回都由王弘的龙舟接送。这种船极其豪华，有四层，高四十五尺，长二千尺，上层是正殿，东西两边是朝堂。中间两层有一百二十个房间，全用金玉装横。下层住的警卫和内侍。皇后的座船叫“翔螭舟”，体积稍小，布置完全一样。另有水上宫殿九艘，其他的不计其数。后妃和王公，文武百官，僧尼道士，外国宾客，都有专门的座船。
整个船队共用船夫八万人。另有九千人的仪仗队，身穿织锦袍，披着彩带，在岸上挽着五色彩绸结成的纤索，装成拉纤的。这些人称为“殿脚”，特别华丽。
这支庞大的游乐船队，前后相连二百多里。沿运河两岸五百里内的官吏百姓，保证生活供给。美味佳肴，宫人们哪里吃得了？只有抛入河里喂鱼虾。【605.8八月，壬寅，上行幸江都，发显仁宫，王弘遣龙舟奉迎。乙巳，上御小朱航，自漕渠出洛口，御龙舟。龙舟四重，高四十五十尺，长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饰以金玉，下重内侍处之。皇后乘翔舟，制度差小，而装饰无异。别有浮景九艘，三重，皆水殿也，。又有漾彩、朱鸟、苍、白虎、玄武、飞羽、青凫、陵波、五楼、道场、玄坛、板、黄篾等数千艘，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之，及载内外百司供奉之物，共用挽船士八万馀人，其挽漾彩以上者九千馀人，谓之殿脚，皆以锦彩为袍。又有平乘、青龙、艨艟、艚艟、八棹、艇舸等数千艘，并十二卫兵乘之，并载兵器帐幕，兵士自引，不给夫。舳舻相接二百馀里，照耀川陆，骑兵翊两岸而行，旌旗蔽野。所过州县，五百里内皆令献食，多者一州至百轝，极水陆珍奇；后宫厌饫，将发之际，多弃埋之。】
江都行宫由工程专家何稠负责，他心灵手巧，制成三万六千人的仪仗和全套宫廷用器。需要各种禽兽羽毛，怎么办？下令全国百姓上山猎捕。传说浙江乌程县有棵古树，百多尺高，旁无枝干，顶上有个鹤巢，百姓想上去拔毛，爬不上去，动手砍树。白鹤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怕把幼鹤摔死，便用嘴尖把身上的毛拔掉，一片片地投下来。人们觉得稀奇，说是吉兆，到处传开了两句谣谚：
天子造羽仪，鸟兽自献毛。【606.2二月，丙戌，诏吏部尚书牛弘等议定舆服、仪卫制度。以开府仪同三司何稠为太府少卿，使之营造，送江都。稠智思精巧，博览图籍，参会古今，多所损益；衮冕画日、月、星、辰，皮弁用漆纱为之。又作黄麾三万六千人仗，及辂辇车舆，皇后卤簿，百官仪服，务为华盛，以称上意。课州县送羽毛，民求捕之，网罗被水陆，禽兽有堪氅毦之用者，殆无遗类。乌程有高树，逾百尺，旁无附枝，上有鹤巢，民欲取之，不可上，乃伐其根；鹤恐杀其子，自拔氅毛投于地，时人或称以为瑞，曰：“天子造羽仪，鸟兽自献羽毛。”】
因此，炀帝每次来往游乐，羽仪填街塞巷，绵延二十余里，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见过的。【606.2所役工十万馀人，用金银钱帛巨亿计。帝每出游幸，羽仪填街溢路，亘二十馀里。】
炀帝的另一个嗜好是向外国宾客显示阔气富有，借以威吓少见多怪的远方人，要他们俯首称臣。
突厥启民可汗跟中原关系较好，公元606年，来洛阳朝见皇帝，太常少卿裴蕴奉命组织接待。他把散落民间的艺人全部集中，在芳华苑举行“散乐”大表演：合唱团，音乐队，杂技，武术，魔术，影戏，样样俱全。为了赶制服装道具，长安和洛阳附近的绸缎都卖空
了。尤其是魔术杂技，可说空前绝后：鲸鱼喷水遮天蔽日，忽然变成黄龙，有七八丈长；二人顶竿，上面站人跳舞，这竿跳到那竿；魔术师口中吐火，千变万化。把观众全都看呆了。这种大会演，炀帝生搞过好几次。【606.12帝以启民可汗将入朝，欲以富乐夸之。太常少卿裴蕴希旨，奏括天下周、齐、梁、陈乐家子弟皆为乐户；其六品以下至庶人，有善音乐者，皆直太常。帝从之。于是四方散乐，大集东京，阅之于芳华苑积翠池侧。有舍利兽先来跳跃，激水满衢，鼋鼍、龟鳖、水人、虫鱼，遍覆于地。又有鲸鱼喷雾翳日，倏忽化成黄龙，长七八丈。又二人戴竿，上有舞者，歘然腾过，左右易处。又有神鰲负山，幻人吐火，千变万化。伎人皆衣锦绣缯彩，舞者鸣环佩，缀花毦；课京兆、河南制其衣，两京锦彩为之空竭。】
第三个嗜好是出巡，耀武扬威。最风光的是去涿郡的那一次。
炀帝驾驻榆林，派长孙晟通知启民可汗，带领北方的部落首长，先到皇帝行宫去布置。长孙晟见到行宫牙帐周围有野草，想叫可汗带头拔草，表示尊崇天子，给别人做出榜样来。长孙晟指着野草说：“这种草的根香极了。”
启民可汗拔起闻了闻：“不香呀。”
长孙晟板起面孔：“天子的住处，诸侯要清道。如今牙帐外面还有草，我想是留香草吧，不然，你把它留下干嘛？”
启民可汗这才明白过来，马上动手拔草，其余的部落王公贵人也争着干。接着，启民又调动百姓赶修道路，从榆林到逐郡，三千里路，宽一百步，百万人同时开工，几天就完成了。【607.6戊子，车驾顿榆林郡。帝欲出塞耀兵，径突厥中，指于涿郡，恐启民惊惧，先遣武卫将军长孙晟谕旨。启民奉诏，因召所部诸国悉、霫、室韦等酋长数十人咸集。晟见牙帐中草秽，欲令启民亲除之，示诸部落，以明威重，乃指帐前草曰：“此根大香。”启民遽嗅之，曰：“殊不香也。”晟曰：“天子行幸所在，诸侯躬自洒扫，耕除御路，以表至敬之心；今牙内芜秽，谓是留香草耳！”启民乃悟曰：“奴之罪也！奴之骨肉皆天子所赐，得效筋力，岂敢有辞。特以边人不知法耳，赖将军教之；此将军之惠，奴之幸也。”遂拔所佩刀，自芟庭草。其贵人及诸部争效之。于是发榆林北境，至其牙，东达于蓟，长三千里，广百步，举国就役，开为御道。帝闻晟策，益嘉之。】
炀帝到了涿郡，搭成容纳几千人的大帐幕，宴请启民可汗，进行鼓乐表演，小酋长们大开眼界，争着贡献牲畜。这一回，炀帝送给启民绸帛二千万匹。【607.7帝欲夸示突厥，令宇文恺为大帐，其下可坐数千人；甲寅，帝于城东御大帐，备仪卫，宴启民及其部落，作散乐。诸胡骇悦，争献牛羊驼马数千万头。帝赐启民帛二千万段，其下各有差。】
炀帝带着甲士五十万，战马十万匹，千里连绵，旌旗不断，到了启民可汗的驻地，沙漠中的大小部落真以为是神仙下凡，都伏地叩拜。炀帝的虚荣心满足了，在酒宴上赋诗，叫乐队演奏：
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
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
【607.8甲士五十馀万，马十万匹，旌旗辎重，千里不绝。令宇文恺等造观风行殿，上容侍卫者数百人，离合为之，下施轮轴，倏忽推移。又作行城，周二千步，以板为干，衣之以布，饰以丹青，楼橹悉备。胡人惊以为神，每望御营，十里之外，屈膝稽颡，无敢乘马。启民奉庐帐以俟车驾。乙酉，帝幸其帐，启民奉觞上寿，跪伏恭甚，王侯以下袒割于帐前，莫敢仰视。帝大悦，赋诗曰：“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
这次大会是北方各族部落俯首称臣的大会，隋炀帝感到自豪和快慰，想到汉武帝虽也到过此地，却不如我今天的威风和光采。不久，各地部落酋长好几百人到洛阳朝贡。这是公元610年的阴历元宵节，端门街举行文艺大会演，戏场周围五千步，管弦乐队一万八千人。彩灯铺天盖地，洛阳城如同白昼，月色也黯淡无光了。闹了半个月，花费几亿钱币。从此之后，正月十五闹元宵，成了习俗，流传到今。【610.1帝以诸蕃酋长毕集洛阳，丁丑，于端门街盛陈百戏，戏场周围五千步，执丝竹者万八千人，声闻数十里，自昏达旦，灯火光烛天地；终月而罢，所费巨万。自是岁以为常。】
外国客人要求到洛阳东边的丰都市场做点生意买卖，炀帝答应了，马上派人预先布置：国库出钱给各家店铺，修整门面，油漆招牌，张灯结彩，翻修道路，还专门设了公厕。主要街道两边陈设几十里帏帐。许多商店的货物并不充足，全被宫府连年搜刮搞光了。现在要为天子争光，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吩咐把国库的存货搬来，放在货架上，堆得满满的。尤其珠宝商店，流光溢彩，夜晚不用点灯，也是房宇生辉。商店主人和奴仆，都换新衣裳，朝廷按人头补助服装费。菜肉摊子的小贩坐的龙须草垫，都是从皇宫搬来的。
外国客人看到市面这样繁华，成百成千天天来，饿了走进饮食店，主人热情相邀，随便点菜；有些人不懂中华的名菜美点，主人就主动端上来，酒醉饭饱之后，主人鞠躬相送。最吸引客人的是分文不取。店主把帐单结算好，交给度支尚书，炀帝大笔一挥，报销，全部偿付清楚。
有些外国人对这种吃喝不付钱的事感到奇怪，不免怯生生地问起。老板早经官员打招呼，统一口径：“中国连年大丰收，百姓家家富足，喝酒吃饭照例不收钱的。”客人们都说生在中国好，中国皇帝的百姓福气大。
少数外国人好挑毛病，跟中国皇帝过不去。他们有时偷偷摸摸地钻进冷巷子，看到有的老头儿老婆子，拄着拐棍，身上破破烂烂，拿着破碗讨饭吃，心中当然有谱。转身再看街道边的大树都缠着绸帛，就问过路人：“中国不是也有穷人吗？这些绸帛缠在树上干什么？何不送给他们呢？”路人被问得张口结舌，支支吾吾；“我不清楚，你问当官的好了！”【610.1诸蕃请入丰都市交易，帝许之。先命整饰店肆，檐宇如一，盛设帷帐，珍货充积，人物华盛，卖菜者亦藉以龙须席。胡客或过酒食店，悉令邀廷就坐，醉饱而散，不取其直，绐之曰：“中国丰饶，酒食例不取直。”胡客皆惊叹。其黠者颇觉之，见以缯帛缠树，曰：“中国亦有贫者，衣不盖形，何如以此物与之，缠树何为？”市人惭不能答。】
以上种种，就是隋炀帝的“德政”，叫老百姓说什么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