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不管归于何种原因，你，会原谅我吗。
这是李梁离开前对小赵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很平和，看不出波澜。以至于当时的小赵只是傻乎乎的素面朝天站在他的面前，以为他只是在说笑，便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不会。
李梁的目光有刹那间的呆滞，他低垂着眼，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面前的这个女孩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样子，仿佛生活并没有把她怎么样。他心疼的摸了摸小赵的脸，在心里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女孩皱了皱眉，嫌弃似的甩开了他的手，大步朝着他背面的方向走去。地上长长的背影有点摇晃，看着不像这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留下的。落日的余晖洒满了大地，也打在李梁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侧脸的轮廓干净利落，没有人看清他的脸，也没有人看见他流下的那一滴眼泪。
李梁回家收拾了物品，便出发了。房间被收拾得整洁，看着屋内的东西，李梁的脑海中想象得都是和小赵在一起的画面。他们在一起窝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打游戏。馋猫一样的小赵每天都会买各种各样的零食堆在茶几上，躺在他的怀里吃。小赵爱唱歌，时不时就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大吼大叫。这时候李梁就会宠溺地捏小赵的脸，低声在她耳边说，小馋猫你就不能唱好听一点吗。这时小赵就会撒娇地打他一下，把头转向一边。过了一会儿，悲伤的声音就会响起来，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让人窒息。
2
第一次见到小赵，是在酒吧。李梁当时是被一个声音吸引进去的，那是从酒吧里传出来的歌声，很黑暗，很低迷。李梁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他，母亲因为不堪重负病倒了，不久后也离开了。李梁一直在亲戚中间徘徊，过得也不算太苦。他也不觉得太过悲伤。可是这个声音唤起了当初他的绝望与痛苦，像魔咒一般。
李梁就那样怔怔地站在酒吧门口，听那个女孩唱歌，直到一首歌结束，李梁才回过神来。两人一抬头，四目相对。像是冥冥中注定要遇见，看到小赵向他走来的那一刻，李梁张开了双臂。
身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释放了出来，两人不顾众人的目光，吻得很缠绵，情迷意乱。不记得两人是怎么回到住所，又是怎么去到了床上，只记得在他要进入的那一刻，女孩问他，会不会陪她一辈子。他说会。然后便是一夜的缠绵。
清晨，阳光透过窗子一泄而下，亲吻着两人洁白柔软的背。背被晒得有点烫，李梁不满地皱了皱眉，起身来，拉上窗帘。回到床上，看着被窝里的人，李梁笑了笑，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吻上了她的唇。怀里的人不安分地动了动，李梁惩罚似的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一双水灵的眼睛睁开望着他。“起来，我抱你去洗澡”，一边说着，他便把她一把抱了起来。怀里的人很乖，像他养的那只小猫。
梳洗完毕，李梁对身后的人说，“我去工作，你在家里等我。”
“你还回来吗？”
“回来，我说会陪你一辈子就不会食言。”
身后的人有一瞬间呆住了，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像是流浪在外的小猫突然被人领养，内心安定了下来。
3
生活很平静，白天李梁去工作，小赵便会去菜场买菜，等到李梁回家的时候，桌上一定会摆上香喷喷的饭菜。到了晚上小赵还是会去唱歌，李梁很多时候都会陪着她去。她在台上唱歌，李梁在台下望着她。只有李梁知道，她的歌声，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黑暗。是因为他吗？李梁想着，脸上多了些温柔的弧度。晚上回家的时候，李梁会把小赵背到背上，伴着昏黄的街灯，看着地上的影子，两人的内心都溢满了很充实的幸福。
有一次，看着地上温馨的影子，小赵说，“好久了，以至于我都不记得是多久，都没有人陪我了。”
“你父母呢？”这个问题李梁很多次都想问起，可是每次看着面前这个女孩，李梁不知道为什么，不愿问出口。
“他们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结果食言了。”身上的女孩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李梁目光闪烁。食言了，那就是，死了吧。他发现自己看不清背上的这个女孩，她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痛苦，才会在说起这样的话的时候，云淡风轻。李梁不想问下去了，他心疼她，手把她更紧地贴在自己的背上。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一家人在车上准备去郊游，山上的巨石滚落了下来，压在我们的车上。爸爸妈妈用力将石头撑出一个缝隙，让我爬出去。我死活不肯，爸爸妈妈就吼我，我害怕被爸爸打，就听话爬了出去。就在我爬出去的那一刻，石头带着爸爸妈妈一起滑了下去。底下深不见底，我就那样坐在路边，呆呆地看着下面，眼里有泪水不停地流出来。我就这样看着他们在我眼前离开却什么也做不了。后来警察来了，把我带走。他们说了很多话，但我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我被送进了孤儿院，和里面的人格格不入。看着外面的世界，我觉得自己当初不应该爬出来。这个世界只有我自己，所有的人都和我没关系。家里的亲戚朋友从没有来看过我，他们恨不得我当初没有爬出来。直到那一天遇见了你，我才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李梁没有说话，一路听着她讲。他感受到后背上温热的水滴，李梁心疼地又把她往自己的背上紧紧地贴着。
“我不会离开你的，因为我爱你。”
“谢谢你，梁。”
4
直到那天，李梁手上拿着自己的病危通知单，医生告诉他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的时候，李梁才意识到，自己的诺言实现不了了。既然实现不了，那就趁早断了这个念头，这样自己离开的时候，她不会太难过。
回到家，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李梁一言不发地开始吃。“等下我陪你去酒吧吧。”
“你工作做完了吗？”
“做完了。”
“那好呀。”说着，女孩的脸上多了些开心的笑容。
在快要到酒吧的时候，李梁一把拉住她，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不管归于何种原因，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
李梁看着台上在唱歌的女孩，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毫无理由的相信，毫无理由的拥有彼此。“对不起，我没办法陪你一辈子了，你会恨我的吧。没关系，只要不让你看着我离开你就好了。你所经历过的痛，我不忍心让你再经历一次。我会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然后离开这个世界。”李梁对着空气说完这些话后，就回家收拾行李离开了。
5
小赵找了李梁很久，不吃饭，不睡觉，只是在不停地喝酒，不停地流眼泪。“所以你是离开我了吗？给了我希望然后又痛快地给了我一掌！李梁你的承诺呢？你说好要陪我一辈子怎么就离开了！”小赵在屋里嘶喊，房间里的回声很久都没有散去。小赵在屋里唱起了歌，是像当初他们第一次遇见时的那种歌声。“李梁，你说你是因为我的歌声才进酒吧的，现在你听到了吗，我又在唱了，唱得比当初绝望。这下应该能让你出现了吧！李梁，你快出来！不要离开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颓废的身影倒在了地上，满屋子的酒味。
门被打开了，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李梁一把抱起地上的女孩，很吃力。果然，连力气都变小了，李梁在心里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李梁坐在床边，用手抚摸着她的脸。
“赵，我就要离开了，来跟你告个别。以后不准喝酒了，伤身体，也不要唱那么多悲伤的歌，嗓子会坏了。乖。”
李梁吻上了她的唇，许久，都未曾移开。
锁上门，李梁在门外坐下，靠着门。
赵，愿你梦里有喝不完的酒和唱不完的歌，醒来后遇到能够陪你共度一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