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振时代


1

在Prop trading house(自营交易所)里,交易员对在哪个市场厮杀,用什么工具厮杀,和厮杀方式,都有极大权限。除了“TP”(Take Profit):止盈点,或者叫获利回吐点。

改变TP,需要有极充分的理由。比如趋势彻底反转,基本面无力回天,或者消息面惊天逆转。设个TP,看起来很简单,但背后是整个交易理念、策略和系统,一发动全身。它反映了您对“facts”的识别能力和根基。

而世界上并没那么多能感动根基的“facts”;大部分是噪音和拟像(在这里讨论过)。您进场前,就应该知道自己该在哪里出场。会买的是徒弟,会卖的是师傅,能长期在枪林弹雨中,刀口舔血存活下来的老炮,绝不可能一听喇叭响就变阵。

举几个例子:

美国债 vs 俄罗斯违约

十几天前,美国国债首超21万亿美元大关,宇宙大爆炸以来最高。2008年海啸的时候,这个数字还是10万亿,如今已经翻番。如果您再往回看,这个数字根本从没降过。

只升不降

但是美股却沿着山坡,一路小跑,一跑就是快十年。这种偏差出现时,马上会有各种“解读”:就业人数好,通胀数据佳,川普老师没准真能让美国再次强大。如果您靠“解读”来判断基本面反转,那就算不被三振出局,结果大概率也是竹篮打水。

再看俄罗斯。

四年前,卢布跌至历史最低,仨月跌三成,荣获全球被抛最狠货币之首。几乎所有基本面专家的解读都是:您瞧好,国将不国,1998年债务违约马上重播。

“违约”是种什么操作?六个字,手里没钱还债。

当年俄政府应付账款400多亿美元,国内企业外债1000多亿,加起来乘以二,也不到外储一半(虽然降到四年最低,也有近5000亿)。再看黄金储量,本来就是一年300吨的产金大户,十年来却从没停过买买买。到现在金储1700吨,没几个月就坐稳全球第五名。所以专家解读的“国将不国”,最多只能叫“停滞期”。

用Facts思考的人看到的是:美元只有贬值一条路,而俄罗斯是被噪音掩盖的璞玉。

罗杰斯老师当年说过两句话:“眼下没有其他任何一个股市比俄罗斯更受到‘憎恨和鄙视’,这对我来说这是极好的事情”,“俄央行是当下唯一‘不太坏’的央行”。

如果您是全球找机会的Global Macro Fund,资产和负债该怎么配?

下周回国贾跃亭,下月量产特斯拉

判断Facts为什么难?

因为除了信息来源,您还得有克服生理缺陷的本领。因为人的理性会受天生自动系统影响。

请听题:一个烧饼加一个茶叶蛋,一共1.1块钱,烧饼比蛋贵一块。问:茶叶蛋多少钱?请在5秒钟内回答。

一毛?

错了。因为您很自然的用1.1-1=0.1。

其实只要再多想一步,验个算就知道了:如果蛋一毛,烧饼比蛋贵一块,就是一块一,加起来就成了一块二,不是1.1元。

正确答案是烧饼1.05,蛋五分钱。烧饼设X,蛋设Y,解个二元一次方程就出来了。

这就是用“直觉”和用“逻辑”做判断的区别。

市场是感受这两种判断模式的最佳看台。我写过很多次特斯拉(在这里),每次都有很多专家老师善意提醒:你买过吗?坐过吗?体验过吗?好像我稍微怀疑一下商业模式就要掀桌。可是您只要用支出减现金,连方程都不用,就能体会出为什么Vilas的John Thompson老师说这是他“职业生涯中从没见过的joke”。

华尔街日报早下了诊断:破产指标已达1.26。1.26是种什么体验?指标破1的通常两年内破产。

坚持编制一个梦,只要没有资本支出,就永远不会发生贾跃亭事件。您该关心的不是量产,而是马斯克老师现在口袋里的钱,还能钓来几条鱼。

马斯克老师有梦想,有情怀,有智慧,他可以去当哲学家,或者政治家。但并不代表他能让您赚到养老的钱。

在此过程中,您依然会看到很多加快肾上腺素分泌的新闻,比如卡车,比如火箭,比如把人瞬间移动。因为他的skin在game里,必须让您看到希望,忘掉Facts。

您当然可以跟着马老师一起拥抱未来:只是别拥抱的太忘情就行。

用直觉做决定的人,很容易被做进模型,成为希望田野上收割的一部分。用二元一次方程思考的人,却在晚上砌墙,卸重,准备起跑。把时间线拉长,等Facts发生作用的那一刻,财富便在用两种方法做判断的人之间,乾坤大挪移。

最可怕的,不是把facts说出来的人,而是说话的人,根本没有facts。

噪音为什么会发生,我也不知道;而Facts,也只能您自己去找。

2

但Facebook这件事,让您看到获得这项本领的难度在增加。原因如下:

Facts也许不是facts

脸书的数据去哪儿了?并没有丢,只不过通过API被重新归纳分析,最后变成了政客的心理战软件。

咋玩呢?精准投放。您支持民主党,我就用希拉里负面信息轰炸您,目的是把您搞吐放弃投她。投不投川普无所谓。

咋轰炸?跟淘宝差不多:如果我妈在淘宝上找过袜子,今后网上任何有广告的地方,就一直有袜子在跟踪。同理,分析您的偏好,给您贴上标签,接下来或控制网站,或买广告,直接喂给您您心目中的“facts”。

如果英国人可以做到以上,那战斗民族的黑客更可以。到底有多少民族在干这种事情,鬼知道。将来的民主大选,都是肉鸡游戏。

情绪的威力被低估

人性中有两个根本性的驱动:希望和恐惧(hopes and fears),大部分以“秘密”的形式存在,有的甚至无意识:连您自己都不知道那是恐惧。

直到有一天,您看到“一些东西”,恐惧就像点火柴一样擦起。很多能改变世界的行为,比如选举,关键决定因素,都不是“facts”,而是情绪。

而Cambridge Analytic的工作,不过是用大数据找出“这些东西”,然后润物细无声,把“这些东西”推进网络和社交媒体的主动脉,看着它在成千上亿的毛细血管中扩散。拉根绳子,把木桶往深井里再放一放,一直碰到井底那层最深的水面,唤起目标心中最深的恐惧。

这是个“共振”的时代:无数节点呼应,节点之间根本不用认识对方,只要形成共识就可以行动。比如全民翻白眼。

到这里,Facebook是不是无辜已经无关,和拉着木偶线的资本相比,它只是个新工具。

以上,索罗斯老师在达沃斯已有分教:“塑造人们注意力的能力越来越集中到少数几家公司手里。”

这会带来“深远的后果”。

3

既然您和我已经在共振时代了,怎么办?

每个时代都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每个时代都能成就一些人和一些事,也能扼杀一些人和一些事。

当然啦,也没必要这么相对主义,必须承认,有些时代还是要伟大的多。但是每个时代有它的气韵,也有要解决的特殊主题。

有一件事很重要:每个时代都脱离不了历史发展的总趋势。我们生活在具体情境中,入戏太深,碰到噪音,困惑不断,绝望希望交织,但仍然在重复即往的故事。

莱布尼茨老师说,我们所处的,是众多可能世界当中最好的一个。这句话其实很有道理。

即使是充满噪音的共振时代,也有任何其他时代都没有的东西:比如开放多元,人人参与;没有哪种力量能控制一切,每种力量都有发挥的可能;一切不可思议都在发生,但一切发生又都显得正常,也许反而不容易聚齐乌合之众。您有更多实现自我的方式,也更容易形成能摆脱“被支配”的个性。

但前提依然是:独立的思考和判断。您不一定要变成思想家,但要接地气,别那么容易就被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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