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第三天，准确说是第三天的凌晨1点，睡一觉醒来，以为天亮了，但是，一看时间，才1点多，顿觉长夜漫漫难挨。

脚后跟很疼，那感觉就像穿不合脚皮靴走很长的路，脚后跟磨出泡了。有点担心痛是因为脚后跟被石膏磨出泡，但是理智又告诉我可能只是三踝骨折的痛吧。

今天已经能熟练地用没受伤的右脚去搬动左边石膏腿，以调整左脚的位置和方向，甚至曲伸。左脚如同瘫痪的患肢，任人摆布，甚至不如瘫痪的，因为还有神经感觉，怎么动都会痛。

石膏很沉重，束缚着人，躺三天的感觉是浑身疼，很想坐起来，但是医生强调脚的位子最好高于心脏，躺着好消肿。于是，脚被架高高的，头低脚高地躺着。

今天的腿换任何位置都是不舒服，是疼？好像也不是，就是无法表达的不舒服感，无处安放我的脚，总想能睡很久，把痛苦都睡没有了，但是，越痛苦越不能睡。

昨天床上拉屎的年轻男人，因为工伤，感觉伤很重，算是死里逃生，但被治疗得不错。昨天一直喊热，说医院把空调关了，汗淋淋的，然后赤裸着上半身。我感觉温度是适宜的，甚至觉得偏凉，所以一直劝他老婆要给他穿衣服，我真担心他感冒引起咳嗽，那对他虚弱的身体只能雪上加霜。

护士给他测了体温是正常的，没发烧，他依然潮热，如同更年期妇女，热得莫名其妙。是活血的药热还是心不静才热的？病人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自我感觉热，也实在可怜。

他临睡前还一直后悔白天睡太多了，晚上睡不着，声称明天要少睡，对于病人来说，能长久地睡着，就是件最快乐的事，多睡就能减轻痛苦。

半夜里，他突然把老婆喊醒，老婆很紧张，一骨碌爬起，其实，他估计就是痛苦求安慰。这时，老婆摸摸他也许就减轻点痛苦。因为我也很痛苦，也失眠，也很想求安慰。

他年轻的老婆估计也太困，看到他没啥实质需求，又躺下去了。陪护病人的家属很可怜，凌晨一点多正是好睡时，但是被吵醒。而病人更可怜，一点多就睡不了，他的痛苦又有谁能分担。所以病人常烦躁，常不可理喻，那是有苦说不出啊。

我对因没床位而跟两个男患者住一间房，没觉得多不妥当，甚至觉得挺好的，因为即使是女患者房，也有不少男家属陪护，也是不方便的。我幽默地对同学说，旁边两个帅哥各自安静地躺他们自己床上，自顾不暇，比那些女病房里活蹦乱跳的男陪护不知道安全多少。

更深露重，我裹紧被子，旁边的帅哥还是热，依然光溜着上身，直挺挺地躺着，不时冒冷汗，强调自己热得流汗了。我替他愁死了，他只是虚火旺，祈祷他别感冒生病了。

今天是个遭透的日子，虽然没躺几天，但是，浑身疼痛，好像卧床几年感觉，旁边要出院老病友笑话了我，说你其实才躺一天多，他其实想说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我说我躺三天了，说这话我自己也难为情，因为从周六夜入院到周一早晨，实际时间真不到三天。

木木先生一早去单位，因为我出这事故，耽误了他周三（18日）出差的计划，他强调约好了好几个部门的人一起配合，出差计划难以变动，希望我17日手术后，他18日能出差去。

他对我的安排是找我妈，找他妈，或者护工，我拒绝了，因为两人的妈妈都衰老到经不起折腾了。以前的我一定会委屈自己答应他请护工，现在的我，不愿意啥都自己死命去扛，而养成老公潇潇洒洒，不知道共同承担责任的习惯，仍然出了问题就想找妈，尽管妈都已经靠不住了。也许，这是个契机，让老公明白今后的日子还会有三灾六病的，夫妻就得靠自己互相扶养照顾。

我告诉木木先生不能出差，工作上的事可以暂缓，别的同事也可以替代，老婆出了意外事故，说清楚谁都能理解。木木先生一直辩解出差重要性和必要性，我一气之下只好说句狠话:“如果那天你老婆摔死了，你还能出差吗？”

木木先生终于不开口了，开始想着如何留下来陪老婆了。为了他能尽快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我也让他不必送早餐，直接先去单位上班。所以我的早餐是隔壁床的小妹代购的豆浆和馒头，我觉得市面上的馒头比肉包干净。

不知道是突然的变故让木木先生猝不及防，还是耽误了他的工作和休闲，亦或是他跑前跑后确实辛苦，木木先生情绪明显很差，心里很烦，于是，祸不单行，又丢了我让他拿回家的戒指。

其后，他为此又做了很多无用功，到处找，再一次虐到自己，且无功而返，加重了他的不良情绪，并不断传导这种情绪给我，我只能生生地接了招了，这也算是我过去几十年凡事都自己扛，没有多让老公分担，没有培养好老公的败笔，也许该从今天今时改变。你可以有不良情绪，但还得继续服务到位。一个好友告诉我，啥是智慧，智慧就是能把问题解决了，我始终记得这话，并不断践行。

木木先生最后让别人代替出差，并休了一周的年假，下午在他的陪伴下，推着我的病床做了三项术前检查。检查后，医生告知可以换个病房，于是，我被连人带床推到一个两人间病房靠窗的位置。

木木先生也忙忙碌碌了一天，晚上9点多，他说累了要先回家休息，我说好，我也实在不愿意太拖累他了。然后我也准备好好睡觉，有体力应对第二天手术。

谁知晚上10点多被木木先生电话吵醒，他还纠结丢戒指一事，责备我没告诉他那戒指很贵，我有点无语了，想发火，但回头一想，也许他需要找只替罪羊，帮他分担这责任和内疚，而我是最适合的那只羊，想到此，亦懒得与他针锋相对了，丢的是我的东西，本来该轮到我责备和埋怨吧？

今天我的手术医生高曦主任查房两次。高医生人高马大，长着一副包公脸，也许他更该去当法官。如果不是在病房，如果没穿白大褂，我真看不出他是医生。他自称战神，也许穿越到古代，他换上盔甲，还真是个好将才。

我朋友说骨科医生就是泥瓦匠，再烂的砖也能给它砌成整墙，哈哈，高医生是泥瓦匠？你这是黑他还是表扬他手工活好呢？我这司法农民工遇到骨科泥瓦匠，貌似挺配搭的。

与高主任相谈甚欢，他说是低我两届的师弟，他幽默地说，那天早上刚拜读师姐大作《我们的青春不散场》，下午就见到活生生的师姐了，让人不敢相信。我能说敢情我摔倒是因为被骨科医生惦记了吗？哈。

高医生两次谈及我是他师姐，真感恩他的关照。医生还是比法官好，法官真不敢随便承认师姐，师妹，还得强调我们之前真的不认识，也不是同一届之类，撇清关系才行，法官多看一方一眼，另一方就敏感起来了，师姐师弟更该避嫌，装互不认识。

附中的同学们更是各种打趣，有的说你文中谈及挖墙角，结果挖了自己的脚。有的说你挖墙角该用锄头，怎么用脚，这不受伤了吧？在此期间，另一个男同学也骨折了，大家又打趣，40年聚会的男女主主持人可都有了呀。

高医生表扬我心态很好，我自己也觉得心态不错，其实，出了事，心态不好，只有祸上加祸，我很高兴自己能越发成熟理性应对人生苦难和种种问题，我更希望木木先生能与我一起心理成长。

今天的脚喜欢以与昨天不一样的姿态摆放，感觉脚不是揪心的疼而是到处酸疼，很想解开石膏。医生查房解开石膏，舒服了些，到了晚上，没那么难受，现在学会两只脚各自为政，右脚能像手一样帮助左脚移动的高超功夫，而不是两脚协调同步。最讨厌的是梦中动了石膏脚，那就比较痛。

为了配合手术，洗了澡，剪了指甲，医生还在脚上写了“yes”，打个方位箭头，估计是明天下刀处，就像卖身要在头上插根草。

明天要手术了，没有很紧张，只是想象医生怎么把我的脚切开，怎么血淋淋的，想着脚发软，突然佩服执刀医生的强悍了，真的遇到战神了，感觉我的脚要成为他得胜的最好战利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