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窃贼

据说要持续下一月的雨,再也没有欢快的时光。

我离开大厦的时候是阴天,广场的路灯还亮着,空气里有水汽,就连听音乐的情绪都没有了。走进车站的一刻,我就看见他了。那个男人站在离站牌最远的地方,所以很好辨认;我走过去时,他正好低着头观察脚上的新鞋子,一面朝闷热的夜色里吞吐烟丝呢;大概影响别人会令他害羞,才故意将自己从人群中剥离出去。站台中央,有一群远处来的大学生背着包围在一起谈话,手中举着旗子,他们穿统一LOGO的白T恤,上午游行队伍里我见过它们,有两个女生累得干脆坐在车站的台阶上,每个人的脸上都表情紧张,好像将要发生一场灾难。我实在爱死了他们的味道,悄悄站到一个穿短裙女生的身后,偷听人家的话题;从这个角度,我看不见她的脸,但她的腿漂亮得让我惭愧。对街两个女服务生正在关蛋糕房的卷门,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在午夜的空气中真好听呐。她俩站到我身旁时已换了身娇气的短袖衬衣,里面透出黑色的内衣轮廓;两人轻声谈论着各自的男友,不知他们满足她们没有,我好奇的想到。

夏天风雨欲来的时候,走在热风里,身体宛如一粒颤栗成熟的红色番茄;跟年轻时候涩涩味道有区别的是,受到兴奋伤心惶恐踌躇等情绪感染之时,内部就会冒出黏性十足的红色汁液,就好像有人拿微型刀片趁我不注意时在某个器官上薄薄切上一个口子;这种酸甜又略带腥味的液体出来的时候根本无法自控,像我这种笨女人真是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碰到类似的情况其实非常麻烦,令我不敢走近人群,生怕人家闻到它,因我无法知晓他人的嗜好,谅解我还是憎恶我,我总是猜不到。

一想到人家的男友,它又开始轻微发作,想想真是不争气;我只好不去看从她们衬衣里露出来的黑颜色,当然更不好意思将目光停留在女学生从短裙内延伸出来的两条柱形物体上。穿过空隙,我只能将心思再次落到早先那个男人身上,但他还低着头;真会装!我心想。探头朝公车来的方向时,似乎减轻了一丝尴尬;而公车来时目光凶恶,吱吱嘎嘎的骨架瘦弱,类似半夜出来的偷食的公老鼠。躲在暗处的人突然从四面八方赶来,瞬间将车门围得水泄不通。

好歹挤上了车,但只能站着,离着最近的位置被短裙女生抢了去,从侧面看她的脸还真是个美人胚子。我刚为她的长相进行欣喜时,那个男人就从后面抵住了我;汁液立马喷涌出来,臀部某侧大约5cm的截面有了灼热感,但又觉得没有丝毫不妥。出发前,车厢内熄了灯火,大概助长了他的胆量。我侧过脸去回应时却恰好瞧见肩胛骨处那一块鱼型胎记,记忆中她的位置又稍稍偏右了一点,母亲总是叮嘱我要好好对待她;但这么块饼干大小的东西丝毫不能引起我的兴趣,潜伏在我身子上将近三十年之久,闻着少女的体香长大,却又最先冒出皱纹来。她好似有意要吸引他的目光,从这出辐射开去,引领他滑过颈部的肌肤和毛孔。快到石马站之前,他将身体凑上来,贴住我汗津津的后背,咯咯在我耳边坏笑不止。

“别再闹了!”我说。

他其实是我的现任男友,只是喜欢假装不认识我,搞得每次碰面都类似初见。跟他交往时,他只是我隔壁部门的同事,工号是8032,是公司里的乐队老师。而我的名字叫雅,或者是雅儿;我的任务是负责打电话给陌生的漂亮小姐们,骗人家出演杂牌电视剧。人手不够的情景时常发生,老总们就会让我顶上,至今我演过的角色有:牵一匹枣红色小马打桥上走过的女侠;喝汽水的古惑仔;患癌濒死的老妇人;只许敲两下门的小快递员;头痛病的警察;出租车司机;发廊妹;银行职员;卫生站护士;而最令我满意的是一位穿红颜色雨靴的盲眼卖花女孩儿。说过的台词只有两句:“住口!”和“他不住在这里。”,分别位于电视剧《青春旧模样》第六集03分03秒处和《午夜窃贼》第十二集10分06秒处。他们将2034印在VCD反面的劣质宣传资料上,2034是我的工号,他们不喜欢叫名字。

与现任男友完成亲昵是在公司顶层楼梯的转角处,有些暗口装有摄像头,我们首先必须逃过它们的捕捉;他喜欢的位置是画着人形标志的牌子那儿,楼道中到处浮现着绿颜色的光,打在小腿上,能清晰看见每个毛孔如扩张的妖怪。当时我穿公司统一发放的制服,那种紧身的衬衣把我包裹的很不是滋味,身体随时准备从里面爆炸开来。安全出口的指示让人有些忐忑不安,为了尽快了事,我将其中一只脚搁到扶手上面。

“你不喜欢?”在车厢内他轻声问我。

“没有的事。”我说。

“生气了?”

“不是。”

“那是……?”

“干嘛总装作不认识人家?”我问。

“有新鲜感嘛。”

“以后不许这样。”

“那让我见见你以前那位。”

“以前那位什么?”

“旧相好呀。”

“他结婚了。”

“没关系啊,人还活着嘛。”

“不行。”

“他儿子在我们那儿实习。我可以问他。”

“可别,他会不高兴的。”

“听说他是你干儿子?”

“是又怎么样。”

我的干儿子正处于长大成人的年龄,是位欢快活泼的小伙子了,隔三叉五往我那儿跑,最近我看上了一枚戒指,但没好意思说,后来他猜出了我的心思,于是我命令他去偷来。这项任务不容易完成,搞不好会害了他,但我真是喜欢它的形状。干儿子往往有求必应,这之前他为我充当小偷的角色不下数十次,最惊险的一次是那日我们去对街那间蛋糕房,行动开始前我假装在玻璃橱窗前挑选品种,跟那个穿黑色制服的服务生讨论口味,五分钟后待她将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时,干儿子飞快地将一枚带有黄桃片的方型蛋糕装入随身带来的文具包里。这一举动没能骗过橱窗内的糕点师,他建议搜查他的物品,但等他去叫经理的时候,干儿子转身就破门而出,不到一分钟就消失在大街上。我立马跟了出来,等我们坐在广场的椅子上时还惊魂未定,等他取出战利品,它早已经不成样子了,黄桃的汁水淌得到处都是,奶油弄脏了他的包,这之后他再也没有使用过它,也不敢一人从这条街上走过。

8032是在石马站下的车,他家就在那里,但我从没去过。我住在前面一站,离站牌到住处,还需要走过一条马路,两边净是些高大的梧桐树,树干枝叶都交错在一起,一到夏季生长的欲望最厉害,连片月光都投不进来;他从不担忧我的安危,比如说会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对我实施抢劫,拐角处有没有恶狗一类的动物出来袭击等等;实际上我一点都不怕,他都猜到了我的心思,像我这样的女人,额外的关心会变得多此一举。这附近就是大学城,一过十一点钟,学生们就要被安排进入宿舍,不能随便出入。这样的生活实在无聊透顶,多年以前我还是这里的一份,跟同宿舍的一个姐妹经常偷跑出去寻找乐子,她认识这一带很多搞摇滚乐的歌手,晚上我俩经常不归来,为了躲开查房的老头子,我们从网络上订购充气娃娃,将她们塞进被窝里。后来她从那帮坏小子那儿得到一把二手吉他,真宗的雅马哈琴弦,但没有人会弹奏,这把大家伙后来一直挂在宿舍的墙上。他们经常有些派对,邀请我们去参加,场地就在露天的草坪上,有时条件好点就去附近的小酒吧;白天我跟这位小姐妹负责去偷草莓,它们就长在附近的农场里,农民们在地里扎上白颜色的尼龙布,里面温度很高,每一次我们都落得汗哒哒的;中午是最好的时间,这些农民喝醉了酒,喜欢回屋睡午觉,这些蠢习惯真是太要不得了,因为这时下手最不错;有时候也有人愿意来帮忙,但我们总嫌弃他手脚太乱,会引起大狼狗的注意。“这帮蠢人玩音乐还可以,就是不懂些生活。”我常嘲笑他们。

“可不是嘛,总给人添麻烦呢。”小姐妹说。

“你喜欢哪个?长发的主唱还是那个弹贝斯的。”我吃着洗净的草莓,很甜。

“谁喜欢了,一个都不喜欢,只是闹着好玩呗。”她说。

“奥。”

“你呢?”

“我也一样。”

我们哈哈大笑。

后来,她还是嫁给了其中一个鼓手,那人是河南人,在这边有家琴行,开了大概有七八年,他们经常约我去玩儿,但我从没去过。

我的男友8032趁我不注意在车上就偷了我的钱包,想想真是不小心呐,一点防备都没有,他爱玩的天性始终改不掉,钱包里面有一些零钞,两张信用卡,一封情书和一张前任男友的两寸照片。“他长得还不赖嘛。”他说。“和你比哪个长的更好。”我问道。

“不好说。”

“那就随便评论下。我好奇着呢。”我说。

“嗯……这么说吧,嘴唇长得比我好看,适合接吻。”

“还有呢。”

“眉毛也比我的粗。”

“还有呢。”

“皮肤太黑,发型也过时了。”

“再呢。”

“眼睛干嘛眯着?”

“光线不好嘛。”

“哦。这个鼻子就没我的好,太短,又没有鼻梁,再看看我的,看看,看看!”

“但你上面有粉刺呀。”我说。

这几日除了天气,街上也不太平,游行队伍闹得无法进行午间休闲,学生们连日来砸坏了几辆日产轿车和店铺,有几个老板模样的人叉腰站在临湖茶楼的窗口上跟街道里的队员们互骂。公司的演出计划全部拖延,老总们的心情很坏,下午时分又出了件大事,有人跑上来,说有个蜘蛛人掉下去了;我们跑下去时已经围满了游行的人,他已经死了,整个身体僵硬如石化一般,我认识他,他是我的小学同学。每逢周三,他就会来这幢楼里出工,他爱约我在中餐食堂见面,印象中他的食量不大,爱喝啤酒一瓶,少量米饭和一客青菜。“买辆车怎样。”那天他说。

“干嘛?”我喝着咖啡。

“碰上好天气时可以出去兜兜风,多带劲!”

“那敢情好,去哪?”

“管他呢,肯定有好去处。”

“可得要捎上我呀,好久没过这种好日子了呢。”

“哈,那可不敢想。”

“怎么?”

“我是说好日子,多棒,在车内放些好音乐,带上孩子或者女人。”他怪怪地看我。

“孩子好吗?”

“不错,爱跟我抢电视频道了。”

“男孩子嘛,总有调皮的时候。”

“是啊是啊,在这个年纪,我可要调皮十倍呢。”

“她还没回来?”

“啊,是啊,不回来才好呢,她不知道我现在多滋润呢。”他吹嘘道,“所以说有辆车该有多带劲,可以带豆豆去学校。”

我的小学同学A那天从28层的楼上掉下去,整个人摔得粉碎,有段白晰晰的骨头从大腿处露了出来,一直以来我对他完全不了解,他21岁就结了婚,长的足够英俊,有段时日曾是我的暗恋对象。有人将他的衣服脱掉,盖在了头部,他的皮肤很白,跟女人没什么区别,倒有些肌肉的线条,这些陌生的感官视觉让我一下子对他有了更好的感觉。警察从他随身的工具包里搜出了一支女人用的半截润唇膏,一张刻有玫瑰图案的唱片和半包未拆封的卫生巾。他趁别人不注意,盗取门禁卡和密码,出来的时候被保安撞见,他将他逼到天台,我跟8032偷偷约会的地方;匆忙中没有系好腰间的绳索,才会发生这种意外。

我忽然担心起我的干儿子来,不知他得手了没有,他该不会死掉吧。到了傍晚,跟8032再次约会,我一点心情都没有,他滑进来的时候我还是干干的,第一回有犯罪的内疚感。等他抽出来,好像发觉了我的不快,“是不是没了新鲜感?”他啧啧地问我。

“你猜,这种地方除了我们还有谁会来?”

“扫卫生的人咯。”

“是吗?”

“当然,不然还会有谁。”

“蚂蚁或者蟑螂一类的算不算?”

“它们才不愿意出来活动。”

“为什么?”

“天气不好嘛,它们又不是笨蛋。”

“你猜它们躲到洞里会做些什么。”

“恩……打扮房间啦或者是拍拖吧。”

“我觉得我们被发现了。”

“谁?”

“9990。”

9990是我的主管,穿跟我一样的制服,不同的是她的胸前别有一块金色的名牌;她时常喜欢旅行,在某个互联网的论坛上召集了一大批跟她有相同癖好的怪人,他们每月会行动一次,从体育用品店里购买装备,登山靴啦,防雨裤啦,太阳眼镜啦,保暖衣啦,各类短刀啦;她每到一处就会给我发短讯,内容基本上是给我介绍当地的漂亮女孩子,鬼知道她是怎么引她们上钩的,她将她们的通讯方法告诉我,然后由我跟她们通电话。这些女孩子将最满意的照片发到我的邮箱内,目的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我将她们的图像在电脑系统里编上工号,9990告知我哪些工号可以出演某个角色,哪些不可以,老实说我对她的眼光一点也不服气。每日早上,我到班总会迟延,原因是我调慢了手机里的时间钟,目的是跟男友约会的时光总可以显得早些;而老总偏爱为这些芝麻大小的事件臭骂我,在晨会上不止一次扬言要扣我的薪水。会议结束后,我这才可以走进更衣室,关门的时候,出于晚到的内疚感,我故意将门缝露出一大截,好让9990看到我的身体,我断定她会在外面偷窥,她早就对我的身子感兴趣了,像她这样的心思瞒不住我的;果然,当我快出来的那一刻,偌大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了高跟鞋急促远去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这个女人实在太有趣了。待声音消失在电梯口时,我就将干儿子放进来,“待在这里别动!”我对他讲,他乖乖的点点头,丝毫没有惧怕的情绪,然后嗖地钻到柜子里,动作非常快,“真是个好孩子!”我说,在他头上亲吻了一下,这才安心离开。

和8032分手后,我回到住处,忐忑不安的躺在藤椅上,平日里干儿子应该早就回来了,可楼下也没有他小女友的打闹声,不会出什么事吧。下班前,我故意支开8032,公司有个合同要我去谈,我对他撒了慌;“本来还想跟你一道吃晚餐呢。”他失望的说。

“下次吧!”

走之前我又回了趟更衣室,干儿子已经不在柜子里,难道他自己溜出去了?我拉了拉9990的柜子,上着锁。正当离开的时候,她突然闯了进来,“哦,你还在啊。”她差点撞到我,“是啊,加了会班。”我答道。她径直走到柜子边,摸出钥匙,咔嗒,然后在里面翻来翻去,“怎么了?什么东西掉了?”我故意问。“哦没什么。”她说,眼睛一直盯着柜子里,“奇怪。”她又自言自语了一下。“哦,不早了,我们还是走吧,”她回过神来,“再不走,大楼要熄灯了呢。”“哦。”我说。

一直到半夜,干儿子才回来,这期间我焦急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怎么这么晚啊,怎么回事啊,出什么岔子了?”我急急忙忙的问,根本不像一个大人;他坏笑着将手伸过来,“你看!”,他高兴地把手掌打开,掌纹堆里正是那枚戒指,银色的边框上刻着细细的花纹,还有粒小小的钻石镶在里边,类似葡萄,我赶紧将它取过来带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没被人发现吧?”我问。

“能有什么事,就是碰到了你的那个同学,我认识他。”

我哦了一下,心思全扑在戒指上了,“可让我担心死了啊。”我对他说。

“没事儿,我晚回来是因为跟露露去逛了逛花鸟市场。”

露露就是他的小女友,干儿子有时把她领回来,放任她在我这里借宿,我跟她关系也不错,她常爱睡在靠墙的位置,晚上还将整条腿压过来,一点也不照顾人,可我拗不过她,谁叫她是个漂亮妞呢,或者将来还是我干女儿,谁知道呢。“阿姨,”她叫我阿姨,我有点不高兴,“第一次的时候,你痛不痛?”她问。

“这得问你妈。”

“她非得打死我。”

“不准叫我阿姨。”

“啊?”这小妮子以为我生气了,立马闭嘴。

“叫我姐!听到没有。”我凑过去瞪住她的眼睛。

“哈哈,你真好玩儿,怪不得强子这么听你话。”

“臭小子在背后说我坏话吧。”

“他敢,我抽死他。”

“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我迟早告诉他爸爸。”

“你可别呐,不然多没劲呀。姐。”

“嘴儿真甜,快躺进去,明儿姐还得早起呢。”

“姐你告诉我嘛。”

“什么?”

“第一次啊,感觉怎么样。”

“讨人厌。”

“姐,你们公司招不招人?让我也去演个角色呗。”

“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我够大了,我肯定能演好,我要当明星。”

“今晚你已经是明星了。”

在8032之前,我还有一个男友,他现在是附近大学城里的体育老师,他自然比8032长的结实,人也高,平时穿42码的球鞋;自他结婚后,我还死皮赖脸的住进他家阁楼上,楼梯不直接通往他们的房间,而是建在外面,不远处还有片树林,大量的绿色藤蔓植物顺势盘旋下来,弄得走廊和阳台到处都是。多年来,每逢家里来客人,他就介绍我认识,说我是他亲戚的妹妹,我乐呵呵地招呼他们坐,喝茶和吃水果,夫妻俩为这事儿不知道吵了多少回嘴,但出于内疚,他也奈何不了我。我的干儿子,也就是他们的孩子,关系却跟我好的紧,我经常命令他将他妈妈的首饰偷来给我,带上一段时间,待失去了新鲜感,再叫他将这些东西还回去;每一回,他都可以完成下达的任务,我真是爱死这个小伙子了,跟他爸爸年轻的时候一个德性。出于交换,我答应他保守露露的事情,还有就是教育他该用什么姿势啦,要不要避孕套啦,这些事情让他在关键时刻都派上了用场。他也喜欢我,我知道的。“你比我妈可好多了。”有一次他告诉我。

“不许这么说。”我说

“真的呀,她可没意思了。”

“那她也是你妈呀,哪有儿子这么说妈的。”

“你要是我妈就好了。”

“我可不想做你妈,臭小子。”其实我心里挺高兴。

“听说你跟我爸好过,年轻的时候,对吗?”他一点都不生气。

“轮的到你来管吗。”

“哎哎,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呀,你就承认了吧。”

“唉,你个调皮蛋,我还治不了你了。”

干儿子回去的时候还告诉我,最近他发现房间里挂了几双新袜子,好多颜色,红的,黑的,蓝的,可好看,过几天他就偷来,一双给我,一双给露露。“小心点,别让你妈看到。”我说。

其实我挺喜欢干儿子的妈妈,她人要比我漂亮,却没有我高,认识我的人感觉我有168cm,但那是穿鞋的原因,实际上要矮上3厘米。跟干儿子的妈妈很少有照面的机会,有一次我跟前男友逛街在百货公司里碰到了她,那时她还在一家外贸企业上班,遇到周末出来挑一对耳环,“这只白色的不适合你哦。”我走上去说,她回过头来,那时候她还不认识我,当然还没有跟前男友交往。

“你觉得哪对好?”她问我。

“白色不配你的肤色,蓝色显得太妖娆,而花色衬不出气质。”我说,“黑色比较好。”

“嗯…..”她沉默考虑了一阵,“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前男友来的时候总爱选择晚上,他不多来,来的时候不忘带些点心;他什么时候才能对她失去新鲜感呢,我想。我们俩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将点心吃完,他躺到藤椅里去抽香烟,我从抽屉里翻出一些旧信件,坐在懒人沙发上念给他听,这些信件大多是拍拖时我写给他的,有些则不是。夏季夜晚的热风从后山吹进来,捎上藤蔓和树皮的气味,穿过楼梯与房廊,轻轻拍打在干儿子偷来给我的内衣裤上,我穿着前男友的宽松衬衣,下摆一直拖到了大腿那儿,那些番茄汁液又涌出来,一点征兆也没有;前男友掐灭烟头,将藤椅移近,在我身上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把握住时机,他用一根手指就可以将我搞定。它溜进来的时候我只念到中断,还没到结尾处,意思大概是有一回我们出游的情景,在一艘轮渡上面,他瞧见有个老外的雪茄盒子非常漂亮,提议将它偷来,我们跟踪他到休息的仓外,在栏杆前接吻将近半个钟头,这期间眼睛一直不忘盯住那个窗口;快到黄昏时刻,他终于出去了,我飞快溜进去,从他的床边的格子里将它偷出,前男友一直守在楼梯口,生怕有人前来打扰,见到我出来,我俩立马从另一个楼梯口跑下去。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一一将它们写进信里,只是都没有寄出。“你还干那样的事吗?”我将身子侧过来,问他。

“什么?”他换成中指进去。

“她喜欢跟你一起去偷吗?”

“哦……早就不了,”他说,“现在我有职业了嘛。”

“听说这几天学校里闹鬼?有这回事呀?”

他将一截中指停在2厘米处,“瞎掰!”他说。

“别耍我,强子都告诉我了。”

“臭小子来找过你?”

“这你别管,这孩子乖着呢。”

“嗯,学校现在查得紧着呢,两个学生失踪了,一男一女,连同衣物都不见了。”他说着将整条中指都抽了出来。我一下没了心情。

“私奔了?”我坐起来。

“谁知道呢,真是怪事一件。”

“那宿舍里的同学怎么说?”

“都说不清楚,前几天这帮兔崽子都去了游行。我还警告过他们,别惹事。”

“我昨天看到强子也在里面。”

“这个臭小子,有这么好玩吗。”说完他愤愤地离开了。

我真后悔提起这些破事儿,毁了一次好约会。

决定跟8032结婚我才去了他家,他跟他妈在公园的健身器材处迎接我,那女人还很年轻呢,一点也看不出年纪,我过去的时候她正给宝贝儿子整理衬衣领口。我那日穿蓝颜色的短袖,戴了干儿子偷来的项链,很自信地叫人家伯母,她好像对我不怎么满意,嗯了一下就去提放在石凳上的菜,“走吧!”她对他说,径直朝前走去。“别理她。”8032对我讲,“吃完饭我们就跑出去,一整日待在家会闷死的。”我没吱声。

他家的房子倒没有像他妈那么闷,有三室两厅,父亲还是个知识分子,老头子在客厅中养了两只乌龟和一只叫猎花的大型犬,阳台上还种了些花草,“年纪大了容易发闷。”他父亲对我说。“怎么会呢,蛮有情趣的。”我说。他妈一进门就到厨房忙活开来,“要不要帮忙?”我进去问。“好啊。”她倒是一点都不客气。我帮着洗菜和切鱼,这期间她一个劲烦家里的琐事,什么下水管堵了一个礼拜还没人来修啦,隔壁的小年轻放唱片的声音过大啦,老头子晚上起来解手的次数啦,等等。我琢磨着她是在抱怨我将儿子抢了去,这样的心情一点都瞒不过我。吃完午餐,我就提议要去外面走走。“你到楼下等我,我换件衣服就来。”8032说。

可以说这件事情一点都不顺利,“结婚后我可不想跟你妈一起住。”我说。

“她心肠好着呢。”他解释道。

“我不管,除非你跟她结去。”

“人家好歹是长辈。”

“那也不能这样对我呀。”

“好好,我回去就跟她解释,第一次嘛。”

“就是因为第一次,我会有阴影的,你瞧见她那脸色了吗,好像要把我吃了。”

“她平常就那样。跟小孩子一样。逗逗她就什么事儿都好办了。”

“不过做的菜还真是好吃呢。”

我从8032家里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到住处,这一次他执意要送我,但我偏不让,天气闷热的很,看样子好像快下雨了。我下车后发现学生们匆匆忙忙往宿舍里赶,突然想到该去见见那位女同学了,我向她通了电话,要了地址,坐上一辆黄鱼车。

那是一个悲情的童话,公主将王子的头颅埋入花盆,夜夜哭泣,用泪水浇灌,数年之后,里面长出射毒箭的精灵,杀死敌人复仇。这些是从车载电台里听到的,主持人是个男声,语调有些慢,控制的气氛倒还算紧凑;暴雨降至,窗外一群群年轻人们脚步慌张地进入楼层的格子内避险,什么困难都阻挡不了我去听那张摇滚唱片;一路上雷声隆隆,我与胖司机兴奋的讨论灵异,我幻想着魔盒打开,恶龙被唤醒,黑云浮现,巫婆统治世界,水晶球成为神器,咒语实施,让所有男人变成女人,忍受痛苦与无趣。

“到了,十块。”司机说,环境一下子变得现实起来。

我推门而入,随着哐啷一声,铃铛撞在玻璃门上,女主人已经打扮漂亮,坐在吧台后边等我,“咖啡已经煮好,琴弦也都试过了,声音很棒。”她说。年轻的鼓手也从楼梯口走下来,“那么,开始吧。”鼓手在不远处说。时间刚刚好,暴雨正好砸在玻璃窗上,噼噼啪啪,街上没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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