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纪

第九纪(坑,慎入)


魔道祖师衍生

忘羡

未来AU

私设众多,OOC严重


————————

1


任何的纵容都是有底线的。

爱会泛滥成溺爱,恨是汪洋且有界的海,汹涌的会枯竭,匮乏的会消失,世间隽永的一切都不是永恒,时间以外的无数个维度里,漫长的繁衍就像庞大布满地壳表面的蛀虫,吞噬掉所有触及的资源。

公立4079年,人类陷入绝境。


曾经有无数人描摹过未来的景象,人类一定存在于科技高度发达的城邦之中,宇宙间旅行轻而易举跳跃时间的限制,技术的水平使人不必畏惧高度发达带来的一切后果——污染,病毒,寿命和伦理。宛如中世纪的人折返去看远古,茹毛饮血的人从未考虑过枪支泛滥和走私毒品。

而当过于恶劣的环境迫使天然的屏障提前消失,把茫然毫无准备的人暴露在辐射灼热的目光之下,癌症与丝状病毒像感冒一样喷发,死亡率就算国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更换标准都无法掩盖时,人类该知道自己正面临怎样的一场挑战。


或许也是时间赋予的最后一场。


蓝曦臣从实验室走出来,机械门在他身后打开又合上,穿着各式防护服的人来来往往穿梭其中,助手和研究员在一旁等着,看着蓝曦臣指挥机械体AI朔月录入实验记录,确保这位AI能够掌握所有的信息,生成安全的数据统计结果。

一群人安静地看着朔月的显示界面,拟合数据形成的线条牵扯着每一个人的心,随着时间慢慢沉入谷底。

拟合完成,相似度只有万分之七。

对这个结果蓝曦臣并不意外,所有的数据都是他接手过并进行初步拓扑模糊的,在参数尚不明确的时候尚且还能分析一二,继续分析下去,也只是不断地将充满希望的选项挨个排除。

年轻的研究员背过去用手抹脸,助手茫然问道,“蓝教授……我们应该怎么办?”

机械臂和留在实验室里的人正将所有无用的设备摧毁搬运,这些设备将会被送往处理厂,作为资源被利用。所有有用的设备已经被转移了,从今天起,这个地方不再属于他们。

蓝曦臣安抚了默默擦眼泪的研究员几句,换下防护服交到一旁。不远处还站着一群人,政府的要员显然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或者掩饰太好,并没有因为研究员们偶尔的仇视露出丝毫的反感。

“蓝先生。”为首的人相当客气地和他打招呼。

蓝曦臣点点头,道,“交接的程序已经完成一半了。”

对方连忙道,“这就好、这就好。”神色中也颇为无奈,“还是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谅解,毕竟……现在的状况已经不容乐观,政府实在是没有足够的资源支撑实验了。”

蓝曦臣没有接话,一侧墙壁接触到人的视线,从原本金属质感浓厚切换为透明如薄膜一般将外界环境展现眼前。

布满尘埃蛀洞毫无人气的林立高楼早就在日积月累的辐射中化为一抔尘土,过岩化的土壤处处呈现出一种可怕又脆弱的砖红色贫瘠片岩,卷过土地的风把这些红色的沙尘扬起在空中,致使薄薄的大气也呈现出雾蒙蒙的一片红色,人类赖以生存的阳光不再温馨而是杀机四伏,大气中的氧气早已耗尽散去,远远地,一些穿着防护服的人影正艰难地穿过红色的大气漫步探查寻找。蓝曦臣知道他们在找什么——自从七百年前所有的冰山全部融化,海平面淹没了原本大陆的三分之二后,人类不得不团结起来寻找和利用所有能够用到的一切资源,直到这些资源被消耗完。

显然他们如今就处于这个即将消耗完的绝望时间。政府关闭了尽可能多的机构和设施以节约和延长时间,蓝曦臣的机构团队也被终止了所有的基因计划,宣告解散。

一台工作AI示意蓝曦臣解除最高权限设置,他把手掌覆上去,虹膜接受两次扫描,旁边的要员突然问他,“您会继续研究吗?”

他问的这个问题非常冒失,在场的人却没有人提醒或者责怪他。更早一些时候,一份相当特殊的报告就传遍了高级官员的案头。

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没有一个新生儿在这个被诅咒的世界降临。

蓝曦臣注视着扫描的终端,他没有动,没有回头,一张温润俊隽的脸上唯有专注二字。

“会的。”


漫天红色沙尘之中,一队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在一处废墟后待命。沙尘拍打在防护面罩上,总会让人下意识地眯眼。

寻找资源、探索附近是他们是使命。

为首的人有一双隔着防护也能看得见的过于浅淡的瞳色,因为不近人情而常常显得过分冷淡。

此刻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的终端系统,共享的全息任务地图投影其上,旁边是一连串的介绍和要求所在。

蓝忘机收起了自己的终端,对着所有的人点了点头。

“走。”



2


踩一脚就松松裂开的土壤耗干了最后一丝养分,脆弱到承载不了过多的重量,齑粉即刻被猎猎席卷的风带走。

重度污染,氧气匮乏,细菌滋生,空气肮脏到了一个极致。偶尔有探险小队的成员因为紧张而喘不过气,旁边的队友总要再三确认他的防护服是否扣好,即使在这个时代里,他们这些人已经不那么容易被这些闻风丧胆的细菌所感染——每个人的血液富集了更多的病毒和抗生素——防护仍是必不可少越多越好的。

他们走了很远,直到日落后天空里布满了星辰,太薄的大气无法制造若隐若现的瑰丽,所有的星光苍白如灯光,照射着这些因为厚重衣服而蹒跚步行的人。

日落后风的阻力减小了很多,蓝忘机擦了擦眼前蒙上的一层厚厚的尘土,确认了目的地。他们现在位于一个巨大的小型峡谷凹陷旁边,相当深,红色的片岩随时都会向下掉下砂砾,同队的人放出了一些机械装置辅助探索,所有人都在安全距离里散开,进行工作和活动。

第一批探索设备收回后,毫无收获。

蓝忘机带着几个人走到凹陷旁边示意他们进行第二轮准备,细长腿脚的机械顺着裂缝攀爬,刺入粉尘岩缝中抓紧,足上连接的设备借助动力狠狠地扎入地下几十米的深处,将状况源源不断地反馈到终端上。

有一只设备的义足扎地有点儿歪,本应该埋进土里的检索设备嘀嘀嘀地闪着光,发出微弱的报警声。操控这些装置的人疑惑地调整了设备的朝向,依然没能把整个足塞进土里。

这人只好试图把这些八爪鱼一样的机械足轮番拔出来,试图把外面的那只足包裹在一个合理的范围移动了一下,重新进行勘测。

“怎么搞的……”

这个人显然有些冒火,干脆上前两步,蹲在凹陷旁边聚精会神地操纵机械移动,章鱼一样的机器翻了个身转着圈儿又回到原位开启探索,那只足不知道是跛了还是怎么回事,依然没有扎进去。

这人暗骂了几句,又往前倾了点,想要把那机械足的状况看清楚。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脚下,片岩因为不堪重负正裂出细细的裂痕,脚底滚入峡谷的砂砾越来越多,短短的十几秒后,这个人忽然脚下一空,猛地窜了下去。

“小心!”

附近的人猛地扑到悬崖边查看状况,旋即发现这个人挂在了峡谷侧面一处稍微坚硬一些的凸起上摇摇欲坠,鼻血淌了一防护服。万幸的是他抓住了一块还算坚硬的石头,多了一点儿缓冲的时间。

“抓紧!”

队友冲过去围在峡谷旁边,蓝忘机摘下自己身上附着的设备减轻了一些重量,然后沿着峡谷侧面慢慢向下攀爬,他尽量选取了一条平缓一些着力点更多的路,向下移动了二十多米到了这人旁边,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可怜的家伙摔的七荤八素全靠毅力控制自己没干脆松手摔了下去,见了蓝忘机简直如同救命稻草佛祖显灵,蓝忘机拉着他沿着来时候的路慢慢攀登,他手里辅助的一些用具力度很有限,这里的岩层过于脆弱浅薄,实在是难以负担两个人的重量,只能牵引着慢慢往上爬。

距离上面还有不到五米的时候,蓝忘机扶着这人把他送了上去,上面有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拽了上去,就等着接应蓝忘机。

然后变故突生,大量的粉尘从峡谷边滚落,劈头盖脸地冲蓝忘机砸过去,不知道是谁在混乱中大喊一声小心,蓝忘机附着的那块岩层彻彻底底地同峡谷分离,峡谷上边队友的手拼命的朝着蓝忘机捞,惊恐地看到蓝忘机被岩石拖着坠向了峡谷深渊。

“含光君!”


一道黑色的影子飞速地掠过峡谷之间的空隙,仿佛一只惊飞水面的水鸟。这道影子掠过的轨迹正好经过了蓝忘机坠落的位置,峡谷边上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影子在半空中硬生生阻止了蓝忘机的下坠,然后带着蓝忘机踏着下落的岩石和峡谷一侧的脆弱岩壁借力跃向了更远的地方。

“快追上去!”


蓝忘机的防护在坠落的时候扯开,黑色的影子原本拎着他的领口,后来改换为背着他,用黑色的衣服掩住他的面孔口鼻不让他接触这些太肮脏的空气,他们一直狂奔到一个避风的位置才停了下来,探险小队的人早就被远远甩在后面,黑影把他放在地面上,用自己的外衣给他筑起了一个挡风的临时防护。

蓝忘机的腿上让岩石砸出来一个很大的伤口,血渍从防护的缝隙透出。黑影从口袋里掏了一罐药,密封性很好也相当常见,他把它抛给蓝忘机,对上蓝忘机的眼神,被黑色所遮盖完全看不出来的面孔忽然就有了些戏谑的微妙情绪出现。

“你是谁?”

黑影没有回答。

然后探险小队的人狂奔着朝着他们大喊大叫,黑影往外闲闲地外迈了两步,突然就仿佛被抽掉了骨头一般从一个成年男子高度坍缩成地上黑乎乎的一团,布料堆积,夹杂着一堆零件丁零当啷四散溅开。

这场景简直比毫不借助外力的凭空消失更吓人。蓝忘机往那边移了一下,伸手够到那团布料掀开,下面是一大堆崩裂断掉的废弃零件,中间躺着一颗闪着浅灰色光泽打磨奇怪的石块。

在探险小队到来之前,蓝忘机把那块石头藏在了手心。

浅灰色的痕迹闪了闪,消失了。


3


救援信号在蓝忘机掉下去的时候就发出去了。

前来救援的人给他做了简易处理,负责调查的人使用设备回看当时情况时,眉毛都快飞到了头发里。黑影留下来的碎零件被小心地从土里挨个取出来收集在一起,连同地上的和给蓝忘机的衣服一起作为物证封存。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事故。”这位耿直的调查员捏着手里的物证认真地说,“请您放心,自然要给您一个交代。”

蓝忘机站起来,队友拿了一套新的防护给他。即使是短时间暴露在空气里,也会让皮肤变得有些不适,防护建立好以后,蓝忘机对着调查员微微颔首,问他,“物证什么时候解禁?”

调查员愣了。

“您这是不相信我们?”

蓝忘机摇了摇头,但是还是说,“你们查不到。”

调查员拧了拧眉想要出声辩驳,蓝忘机把视线投到他手中拿着的查看设备,刚好投影到他掉下峡谷又被救起的一幕,调查员咔嚓一下把设备关了,严肃道,“总之,请您全力支持我们的工作,如果有其他细节也请尽快告诉我们。”

然后这个人停了停,语气低了一点,“……十天内毫无进展,物证可以交还给您,欢迎您介入调查。”

蓝忘机道了句多谢。


这一天的任务算是不成了,一群人先回到了城里。废弃的楼到处都是厚厚堆积的尘土和被耗干了养分丢弃的鸡零狗碎——虽然他们已经基本告别了这两个物种,但是这个词语却被毫不客气地保留了。


“你踩我脚了!”

“闭嘴快给旁边挪挪。”

走到地标第十七号入口,调查员和几个探险小队的队员挤了挤,给站在第十三号入口的蓝忘机尽可能多留出来好些空间。升起的柱形传递入口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沙尘,有三五秒时间充裕的氧气与消过毒的蒸汽混合着从封闭的入口散发出一大片干净的白雾,白雾散去,入口开启,蓝忘机谢绝了旁边人想要扶着的好意,率先走了进去。

两个地标入口在使用人员确认关闭后,缓缓传输进入地下。


传输端向下快速平稳地运行几分钟后,顶端一圈柔和的光线发出了轻柔的闪动,然后两侧质地坚硬的护壁随即转换进入透明目感状态,可以隔着护壁观察到外面的情况——他们自很高的位置降落,外面是在不同的区域与层中活动着的人和运行的机械,服务性质的AI可以在打通连接的层与层之间穿梭自由,小型的飞行器按照既定轨道缓慢运行,一些层是封闭着的,显示这些地方需要更高级的授权才可以开放,更多的层完全像是在人类的摩天大楼中,只是这些‘大楼’都被拆掉了一面墙壁,衍生出来伸长了的降落阶,负责接住运输货物的货运机械等等。

如果放在几千年前,必然有人惊讶地发现这种生活方式同蚁族巢穴式运行模式的惊人相似。在长时间不断的进化过程中,外部环境的不断恶化和生态系统的各项问题,人类不得不选择了同几千年前的蚁族同样的生活方式——转入地下,繁衍生息。

传输端在各种‘大楼’之间流畅运行,对于在其中的人们它永远都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而整个传输端则更像被包裹在一个圆润的球形之中,在各种建筑之间穿梭上下,最后停到了位于整个‘巢穴’最低端的一个降落阶上。

然后开启了门,早就在里面把防护服脱的七七八八的探险队收到了早已在此等候的负责人的慰问。

“很抱歉你们必须提前返回。”

调查员提交的资料在传输端里就已经完成,负责人对于蓝忘机并没有过多的耽搁时间,只是安排他快速乘上进入医疗站的飞行器,然后把整个布满了红色尘土的探险小队都领回了调查分局,全然不顾这群嚷嚷着要洗个澡换衣服的年轻人们的上蹿下跳。

蓝忘机在医疗站见到了等着的蓝曦臣。整个做检查的过程蓝曦臣除了和他点点头之外都没有说其他话,这使得一旁的护工颇为奇怪地问他,“你们……关系不好吗?”

“不,”蓝曦臣又看了看蓝忘机说,“只是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不大希望被打扰。”

护工纳闷地盯了半天,半点也没发现蓝忘机心情好在哪里,反而被那偶尔扫过来生人勿近的眼神吓地又退了两步。

那一盒药,蓝忘机没指着瞒蓝曦臣,后者瞧见了,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护工指挥智能机械收拾了诊疗仪器,就听见蓝曦臣语气平和地对着蓝忘机说,“既然是珍贵的东西,自然要好好收着。”

护工心想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珍贵宝物,伸头就看见蓝忘机点了点头,然后把一罐药严严实实地装进了口袋里。

护工:……

这位年过半百的护工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位置,堆满了成千上百这种同样功效同样包装同样密封着的药膏的仓库,脑门上冒出了一串怀疑蓝家是否揭不开锅穷到如此地步的问号。


4


“我们知道现在这个关卡所代表的问题……”

“既然知道了关卡为什么不能继续……”

“……”

“希波序列千分之三的破解可能自从南边基地完成实验以后确实被提高——”

“痴人说梦!”

远程传递的影像隔着环绕桌子的十八道光屏一一呈现,蓝曦臣坐在其中一道后面揉了揉太阳穴。会场里的其他人通过信号和光屏吵成一片,各种句子嗡嗡嗡地在空中乱飞。他先一步退了终端,眼前亮莹莹的一片都消失了,他坐在实验室前,眼前是温变窗,随着室温变化出不同的气象。而此刻飘着一点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朔月保持着待机状态,显示屏上红色的一行字标明着:温度过低。

这间实验室是他私人拥有的一间小型实验室,能容纳的研究和规模都很小,只能进行一些辅助的研究。从之前的实验室中整理的珍惜样本完整地收纳在冷冻柜中,一台小型的分析机高速地运转中。

然后朔月发出了轻缓的声响,显示屏上出现了访客的标志。

传输过来的信号有些不稳定,夹杂着模糊不清的轻重尾音。

“二哥?”


清洁气体迅速扑灭了因为金光瑶进门而带来的空气细菌,金光瑶没有穿防护,蓝曦臣领着他走到一侧的简易休息室,朔月递上了可饮用的食品,金光瑶接过来放在一边,转而从自己携带的装置里输出一些数据。

“你要的数据我都带过来了,血液成分研究表还得几天。”一直跟着金光瑶的AI恨生伸出自己的机械肢,友好地碰了碰朔月。金光瑶看着两个AI交流,抬头无奈道,“报告权限我是够不到了,前几天同大哥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到。”

“不是急需的,不用这么着急。”蓝曦臣宽慰他,想了想又问道,“大哥最近怎么样?”

“在西区,说是出差。”

蓝曦臣微微有些奇怪,“西区?那里不是早就荒废了吗?”

两个AI交流完了,回到各自主人身边,金光瑶摸了摸恨生,将其转为待机。

“有几个消息,本来不应该是在现在说。”金光瑶说,“西区那边出现了一些异常情况,现在政府在准备一些计划。”

“和减缓能源供应有关吗?”

金光瑶赞同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之前停止了基因计划和其他的项目,理论上是要减轻政府负担的能源,实质上是为了接下来的这个计划做预备,提前调动人员攻克这个项目。”金光瑶想了想道,“二哥,你还记得你的目的是什么吗?基因计划建立的条件,你还记得吗?”

——您会继续研究吗?

——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没有一个新生儿在这个被诅咒的世界降临。

“你是说……”

“西区有了新生命。”


蓝忘机注视着终端屏幕,仪器上闪着正在运行的细碎红光。

这台仪器的中间放着一块灰色不起眼的小石块,反射着仪器上的红光。

不多时,屏幕上显示了一连串分析元素和成分,包括附着在其上的一些细菌种类都显示出来,蓝忘机皱了眉,把那一列烂熟于心的成分扫了一眼,关掉了仪器。

隔着余温和细微的嗡鸣震动,蓝忘机把那块石头取了出来,装进了一个盒子里收好。

这已经是他无数次地检查这块石头,而显示的结果除了这是一块随处可见随地都是的石块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奇特之处。蓝忘机隔着盒子透薄的膜看着这块石头,包括打磨光滑的边角,奇形怪状的造型,毫无用处的材质,既怪异又平庸,就仿佛……

只是一个扰乱他视线的干扰物。

蓝忘机推开盒子站了起来。他的腿伤没有好全,行走之间还有些不方便,温变窗外正在下雨,阴沉的天气十成十的仿真,蓝忘机伸手触到窗户,温变窗闪了一下,显示了真正的外界环境。

狂风呼啸卷着赤红的粉尘,没有雨,没有潮湿的水汽,没有自欺欺人的安逸舒适。

然后是片刻的安静。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此刻的一举一动都在另一个人的眼底尽显。

他的AI避尘安静地待在一边陷入待机,一股陌生的能量刺入它的中枢,在极短暂的时间里侵入并且切断了监控系统让其陷入休眠。这股能量游刃有余地接管了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信号和交互网络,仿佛形成了一个透明的茧,柔软地将目标包裹其中。

这是一种危险的入侵。

蓝忘机微微抬了眼睫,温变窗缓慢变回了之前落雨的伪装,在蓝忘机的终端授意之下,收敛压缩成为能量团。不止是窗户,这间房间里的一切都重新开始拆分和重组,所有的东西都被终端设定好的程序拆解开并分裂后隐藏,暴露出原本纯白空旷的内里空间。这个空荡荡发白的地方只有一个蓝忘机,和他陷入休眠里的AI。整个空间在一级戒备的状态下完全排斥陌生能量的接管,他把所有的东西都隐藏起来,使得入侵能量无法再继续控制下去,逼迫对方不得不退缩,或者进一步暴露。

所有用于突破的信号全部被外部的茧拦截,转而在整个空白空间中四散游弋,编码好的程序一般自由自在,恪尽职守。这些无感情无思维的波和微粒擦过他的耳际和嘴唇,像看不见的风,或者手。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笑声。



5


有没有想过——

位于因果律上人的行为有其必然导致的结果,而脱离事物发展规律的触发事件临界熵,从最细微的目光交织,到毫无重量的情绪波澜累加,影响事物进程的动力于何处存在?

是捡起了石头,还是掉下悬崖,亦或是在更远的时间轴前,数不胜数的历历万年繁杂变迁之中,吻上蝴蝶骨翼的风就已经悄然拂动,只等待着有朝一日,一座温柔的茧在此刻拥抱他,笼罩他,也在未知中毁灭他。


他们在空荡荡的白色房间里。

避尘AI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些并不稳定的电波图像,斯拉作响。蓝忘机半蹲下注视着屏幕,短暂的图像快速闪过,就像老旧的机器有节奏的卡顿,然后变成了灰白色的一片。

被黑色小方格组成的图像粗糙而原始,形态模糊不清,只有原本的大概轮廓和样子。就像是一个很多年前的老旧游戏,中央飞机形状的色块左右躲闪过障碍,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津津有味操控着这个游戏。

然后两分钟过去了,小飞机没有躲过越来越快的障碍物,炸出了一团小小的黑烟。隔着静谧空气蓝忘机仿佛听到了一声可惜的叹息。

“你是谁?”他问。

他的手放在避尘的机械臂上,始终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里。

然后这场突袭的始作俑者的声音,从避尘的AI仿真发声器中传出。带着被机械打磨加工后的一点点失真与单薄,声音的末端因为始终带着笑意,仿佛一把细细的钩子,刮过蓝忘机的心口神经末梢,留下永存于表皮组织的白痕。

“你要找的人。”

然后那颗被蓝忘机珍藏起来的石头,从空无一物的头顶掉落,落在两个人中间的空地上,滚了两滚,碎成了齑粉。

“你不是在找我吗?”

蓝忘机没有说话。不速之客语气里调笑的成分过多,不大像是正经来谈判取舍的人。他轻微地皱了皱眉。

整个蓝家的防护系统按理来说在被这人切断的时候就已经通知到蓝曦臣了,然而直到现在少说也过去了十几分钟,整个蓝家没有任何反应。

那就只有一种情况——蓝曦臣并没有接收到报警信号。

“你做了什么?”

对方唔了一声。显然对于回答这个问题兴趣缺缺。然后在下一秒,所有的入侵能量全部撤走,严丝合缝的茧拆开了黏密的丝线,随心所欲地放走了捕获的猎物。

他走了。

重新被安全防护系统接管的房间响起了一阵特定的声音,设置好的电子合成音轻柔流畅。

“含光君,有泽芜君给您的邮件。”

投影光屏垂落在他面前,蓝忘机确认过身份以后,浏览了整个文件。

“先前是否有异常状况出现?”蓝忘机问。

“没有,先生。”

蓝忘机关掉了接收系统说,“裂冰,兄长前去西区的这段时间里,将安全防护推至10。”

“好的,先生。”裂冰接收指令,隐藏消失了。

蓝忘机站了一会儿,重新把房间恢复到以往的样子,隐藏的东西全都复原,他看了一眼先前放石头的盒子,那里空空如也,没有发现任何打开的痕迹。

避尘待机的屏幕上闪了闪,变成了一片灰色,被黑色像素块堆积的图案看得出来是一封贴着个心形的情书,打开会跳出一朵构图模糊失真的玫瑰。屏幕上交替着情书打开合上,玫瑰乱飞,相当拙劣又孩子气的玩意,仿佛有个人在懒洋洋地操控着屏幕,一边对着蓝忘机说,“喜欢么?”

然后那朵玫瑰飞着飞着,甩出了屏幕,游荡到了温变窗的雨景上,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露水,然后扑到了房间门上,在可视区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影子。

蓝忘机拉开门,走了出去。


终端信号在蓝曦臣和金光瑶前往西区的途中被切断了。微弱的警报声萦绕在两个人周围,金光瑶拎着自己也同样陷入无反应模式的终端,对着蓝曦臣笑了笑。

“每次都搞这么一套,实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飞行器降落在唯一的通道入口处,全副武装的巡警反复检查了他们的证件,对他们行了礼。

“看得出来他们还是很尊敬你的。”金光瑶收回自己的证件,把蓝曦臣的递给他,笑着说,“对着我可没有这么有礼貌。”

人工灯沿途照亮如白昼,往来飞行器整齐有序,只是抬头看着金属穹顶,才偶尔想的起来人类早已蚁居地下。

西区建立在一片曾经的废弃聚集地,是百年前的一次地壳运动后所有居民不得不全部撤走的遗留建筑。这一带都属于非常容易频繁变化的活跃板块,也难怪蓝曦臣听闻他们将在这里进行试验时相当惊讶。

金光瑶前去提交资料,让蓝曦臣在这里稍作等候。后者眺望着这一片建筑群,只有很少的人在里面活动,相比其他聚集区鳞次栉比往来热闹,这里过于寂静,路过的人也都行色匆匆。

就在此时,他看到聂明玦从不远处路过,穿着防护显得风尘仆仆,一张脸上阴晴不定,很有些黑云压城的意思。

而当他叫了一声大哥后,聂明玦显然要比蓝曦臣预想的还要惊讶。

他脸上神色并不好,眉头紧锁地冲着蓝曦臣大步走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6


显然对于聂明玦而言,这个地方绝对不是一个完美的会晤地点。

他没有对蓝曦臣做过多的解释,直接道,“趁你现在还没有被这边记录,快点回去。”

蓝曦臣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聂明玦沉声道,“这次的发现有些棘手,这里已经被完全封闭了,你少掺和为妙。”

他说完这一句,就看到从另一条路上握着一堆资料过来的金光瑶,后者被他盯着,小跑的动作就缓了一缓,变成了慢慢的走,蓝曦臣见聂明玦神色不对,跨了两步立在他们中间说,“是我拜托阿瑶带我过来的。”

“没有他你能知道西区?”聂明玦显然不吃这套,瞪了金光瑶一眼,“你带他过来干什么?”

金光瑶苦笑道,“大哥,没有我,二哥迟早也会过来的。”

聂明玦道,“所以你现在就把他拉过来趟这个浑水?!”

金光瑶不说话了,蓝曦臣道,“大哥!”

蓝曦臣把金光瑶挡在背后,恳切地对聂明玦说,“真的不关阿瑶的事情,是我执意要来的。”

“执意执意,”聂明玦险些被气笑了,“你根本就不懂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蓝曦臣道,“不管是什么处境,我们几个都在这里,总是会有解决办法的。”

金光瑶低声道,“大哥,我……”

聂明玦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金光瑶,对蓝曦臣道,“你就惯着他。”

这就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了。蓝曦臣笑了笑,拍拍金光瑶的肩,三个人一齐往建筑群深处走去。


西区的防护安保比蓝曦臣以往待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严密的多,站在最后一道警戒防线前,全副武装的重兵荷枪实弹虎视眈眈,偶尔路过一些身着政府服饰的要员,对于蓝曦臣的出现显然早有预料,并不惊奇,有熟识的人还同他们点头致意,神色都是一派的平静看不出端倪。

这里已经是最接近计划核心的部分,所有的智能AI都被禁止进入,实验使用的类智机械不具有计算判断和通讯网络的能力,缄默且呆板地遵守着既定程序运行。

在蓝曦臣将自己的身份识别上交之前,金光瑶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聂明玦问道,“一旦置身此事内,就再无法抽身,你可想好?”

“若是今日换了我在此处,大哥是否明哲保身?阿瑶又会不会置之不理?”

身份扫描过程中发出了嘀的一声,光线转为绿色,表示已经许可进入。蓝曦臣收回自己的身份识别,仔仔细细地放好,抬头看着神色各异的两个人笑了。

“不过风雨同舟。”


粗糙的色块玫瑰跳来跳去活泼地过了头,在凡是有光屏的地方,自屏幕上穿梭扑腾着往远处移动。照顾着蓝忘机腿上伤未愈,它速度并不快,等待蓝忘机的时候就做出点类人的动作,躺倒在五光十色的广告牌上,或者侵入高精度细致的图案上,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星人一样在图形里探险。

等蓝忘机靠近了,玫瑰蹦起来,朝着下一个光屏进发。并没有多少人注意这朵画风不同的玫瑰,蓝忘机拒绝了几个飞行器载客的意图,步行跟着前进。

玫瑰无疑是要带着蓝忘机前去某个地方。但这大费周章的目的何在?蓝忘机不知道。他们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绕着三分之一的东区走,已经逐渐接近了中部,但他走的越来越慢,体力耗费的很快,玫瑰在下一个光屏前他,他很清楚,但是他需要休息。

他停了下来。

有将近十分钟的时间他没有动,仅仅是站在原地。玫瑰形成的黑色色块藏在不远处光屏的角落,偶尔蹦跶一下彰显存在。他目前处于一片罕无人烟的地带,偶尔路过高速疾驰的飞行器,也都载满了乘客不愿意停留。

一阵风拂过他耳际。

蓝忘机猛地往旁边一闪,右手握住了从身后伸过来想要碰他的一条手臂。这样一来,他就和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浑身缠着黑色布条漆黑一片的人极近地面对面站立——一条手臂的距离。

蓝忘机皱了皱眉。

握在他手里的手臂并不像人的触感。过于坚硬,类似仿生的轻型材料轻便,附着其上的布料潦草稀薄,只是充其量裹住了全身,连面孔也隐藏在一团黑漆漆的黑暗里,就像一些非官方的探险小队热爱的那样复古邋遢地打扮。

蓝忘机对这个打扮很熟悉,一方面是他掉入峡谷时的奇遇都拜这位所赐,更何况这团黑影正在用他不久前才刚刚听过的声音嘚吧。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黑影心有余悸,晃了晃蓝忘机的手,“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倒是蛮新颖啊”。

蓝忘机:……

他松开了钳制黑影的左手,眼神不善地看着对方。

“你……”

黑影打断他,“还走不走?”

“去哪?”蓝忘机问他。

“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黑影笑了,言之凿凿。“见之忘忧,乐不思蜀。怎么样,去不去?”

他脸蒙的严实,什么也看不清,蓝忘机偏偏能感受得出那种戏谑,仿佛两个人相识多年——也只是他感觉。

“你是谁?”

“魏无羡,魏婴。”黑影哈哈哈大笑起来,像一个久别的老友,对着他伸出了手。“来不来?”

而蓝忘机看得很清楚,他因为动作幅度而露出衣服外的一小截手腕,闪烁着金属无机质冷漠的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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