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录|阿斋的故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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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从梁上挂下来,落到地上,向目标游去,雨水把地面打得一片泥泞,这泥泞里还有着它自我的碎片,有些部分的“它”已生机丧尽,有些部分“它”已化作肉泥,它绕过这些尸体与废墟,它的目标就在眼前,其他都不重要,穿透银河,来到婆娑,成为低等生物,再植入这些腐臭的皮囊,它本来是法力无边的神,却要经受这么多痛苦和艰辛,但这一刻,所有牺牲都值得了。

十七 我患我身

它可以把最后一点法力集中起来,将肉身的一部分化成一颗种子,那是一种无机化合物,它属性炙热而活跃,那个产物的内部是个由无数个种子环绕的离心结构,它只要入侵进去点燃其中一个,一群种子就会离散,种子会散发出更多的种子,然后裂析分崩,这是一串链条,每一次分崩爆发的能量就膨胀十倍,开始不过是火石电光,最后会诞生一个太阳。

它一点点爬上那口老井的井沿,这口老井被挖得好深啊,人大约以为这样就会安全,可是却不知道这是自掘坟墓,他们把井一直掘到了婆娑的根源处,那么一旦爆发,这个婆娑就会中间开花。

它看着泛着幽幽青光的井口,那里太深了,如果跳下去,在一千里的下坠中,它会先冻成冰坨,再下坠过五千里后,就都是高温的炼狱,连石头都会被融化,除了它要送入的那一颗种子之外,它会形神俱灭。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它就要纵身一跃时,突然浑身战栗,身体再无法挪动一步。

它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感受,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它在恐惧死亡——

“为什么我会恐惧自我的消亡?,我不是一个凡人,我是神的一部分,我该是无始无终,不悲不喜,不垢不净,我为什么会跟凡人一样软弱,贪恋生命的存在?”

它惊诧不已,无法接受,它的试图压制这种情绪,可它的肉身违背了它的意志,始终一动不动。这种犹豫持续了一弹指,如此错过了一纵而过的机会——

间不容发之际,一人如箭,从院外的风雨中射了进来,她黄冠道袍,水花飞溅,一足立定,便从袖中的拂尘上拔下一根银丝,在手中略略一捻,那根轻软银丝突然挺直,坚如箭矢,她一甩袖,那根银丝飞了起来,划过一道弧线。她口中念诀:“吾道如光——破军之枪|

“白蛇”看见了那个黄袍道姑,猛然醒悟,使命感压倒了恐惧,它身体一纵,悬在井口上方,蜷成一颗丸子,它的头部的一端蜕变黑色的结晶,如同一颗抽出嫩芽的果实,然后,水滴似的下坠——

可它还是太迟了。

那根银丝破风之声大作,接着像一根长矛似的“日”一声,栽了下来。

“果实”尚未没入井沿,身体忽然被这根势不可夺的细丝贯穿了——

银丝的长矛穿过即将落入井沿的“果实”,扎进井沿的石壁之中。

“果实”痛苦的挣扎,它细长的尾巴一阵盘旋,把了这根“长矛”缠了一圈又一圈,有如一条盘住天柱的螭龙,

“好难受﹉”它觉的周身痛不可当,知道大难来临,自己即将魂飞魄散。

它恐惧之极。

“当我和神是一个整体时,我可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神把我分裂出来了,注入了这个婆娑,我不再是神,神也不再是我﹉”

我不再是我们。

它终于懂了,当它临凡,成为凡胎肉身时,它就不再是不生不灭的了,它嗤笑生命的软弱时,殊不知它也成为了一个生命。

它也开始贪生怕死。

它神识开始一分分的消散,它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在蒸发湮灭。

“我要死了,可是神呢?”

它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瓦解兵分——

玄鱼箭步冲到井沿旁边,手指一吊,将那根银丝拎了起来,她查看那条屈蜷如死鳅的惑化之怪,确定它八识尽丧这才放下心来。

她心道,好险,好险,她的目光也探进井里,那里深不见底,通往地下幽冥之所,那里的根源之处沉睡着一个魔头。

它本就是九地之下的狂魔,所以才被先师以无上法力,震慑在幽泉之所。

她抬头望天,雨线已经渐渐稀疏,天色还未破晓,晨雾已经逐渐弥漫。在略略泛白的光线里,她看见井沿上,有两个浅浅的脚印,井沿是由青条石垒就,那对脚印陷入石中,轮廓清晰地像踏入一块软泥。

她不由心驰神往,想起十二年前,显圣先师就站在这里,那时的先师一百一十五岁,寿眉如银,大袖当风。她注视着天穹上那颗狂发如瀑的妖星,想着即将到来的天地之碰撞,却从容不迫,只是将双足在井沿踩下一对脚印。

她童心大起,不由纵身一跃,双足恰恰踩在井沿的这一对脚印上,望望天空,又盯着井口,恍惚间把自己当成了大成显圣先师。

“以惑星的牵引为助力,以火药为引,以此井为膛,爆发之威,可以把“息墒”推到两万里之外的天上,它会如一颗弹子,深深扎进惑星表面,它自身的物质跟惑星一相遇,就会爆发一连串的分裂,爆发的力量跟洪荒诞生之初的崩塌一样狂烈。

所有附近的物质都会被蒸发,如果你眼珠可以抵抗比火热一百倍的高温,你就会看见一轮新的太阳。”

“惑星会被这种力量击败,它将改变轨迹,向洪荒的远处逃逸”

“息墒”之力是构成这个世界最基本的力量,本来不是我们凡人可以运用的,如果它在婆娑上被引发,婆娑也免不了毁灭的下场,因此先师联合一些异能之士,打下这口井,这井深达地隧,直入黄泉,再用铅将“息墒”包裹起来,投入井中,使平时断不会有人可以触及。”

“只有当惑星再次临近婆娑,息墒才有可能被引出井口...”

玄鱼好奇得盯着井口,想着大师兄跟她说的许多往事,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那被炽热的黑丝缠绕着的“息墒””,沿着井壁飞快地扶摇而来——

她正想入非非,脸上忽悲忽喜,突然她手中那根银丝上的“泥鳅”一扭,居然活了过来,然后一跳,向她的脸扑来——

玄鱼惊叫一声,用手捂住脸,这下身子一斜,脚下立足不定,居然一个踉跄,摔入了井中!

十八 直入黄泉

她应变还算机敏,身没入井口之际,双手一撑,按住井壁,整个人立在了井身中,那条“泥鳅”只在她脸上碰了一下,随即落了下去,井口微白的光线照得它亮了一下,随即没入茫茫的黑暗。

它早已死得彻底,只是神经反射的跳动,使它好似复活。

玄鱼双手抵住井壁,足下一蹬,试图游上井口,那知那井壁滑不溜手,一蹬之下,身子又向下坠了一截,这口井本来就打得极阔,由井口往下,又是越来越来宽,她双手攀缘不住,身子越滑越急,一连滑下十丈,此时井壁已经不是条石,已经变成了生铁,越发的冷如寒冰。

她知道再滑下十丈,生铁又会被熟钢取代,再下一万丈,井壁就全是厚厚的黑铅,黑铅会一直延续到石头都能融化的炼火之狱,息墒蛰伏之所,那里有多热,她没必要多想,在到哪里之前,井里的温度会比冰冷上一百倍,她周身血液都会冻结,成一为副干尸。她欲哭无泪,心想要真如此死了,不知样子会有多难看。

吾道宗中有御风飞行之法,她道行还浅,自然没有学过,此时她身子越坠越急,手掌已经磨得鲜血淋漓。她索性双手一撤,抱住肩膀,并拢双腿,任身子如投渊之鱼,向茫茫未知坠去。

不知下坠了几时几刻,玄鱼抬头,井口已经杳然不见,在黑暗中,又无参照,她觉不出坠速有多快了,感觉自己似乎没有在下坠,反而像是浮在空中凝滞不动。她想起大师兄说过一个笑话,说一个人一向乐观,有一天从一座极高的塔上坠了下来,因为太高了,半天也坠不到底,于是每一刻,他都告诉自己,至少现在还好。

忽然,深渊里隐隐有些光透了上来,她恍惚看见了井壁已经是白的熟钢,相对于玄鱼的下坠,它们上升的速度已经不是的眼睛可分辨的了,她只看到一条条黑色的纹理的周遭井壁上身上滑来滚去。

她从眼中迸出几滴眼泪,那眼泪并不下落成一串,而是飘在她眼睛旁边,颤微微的游走,像颗颗浮动的水晶,她知道它们并非飘浮,而是跟她一样,正以一息几百丈的速度下落。

她想,至少现在还好。

由井底深处散发来的光线越来越亮,它微微发蓝,像一圈圈波澜,忽然从井壁上飞纵而上,一波,接着一波,频率越来越快,接着,一阵闷雷式的轰鸣,由远及近的穿来——

那只有一瞬,玄鱼知道,她的机会大约只有一瞬的十分之一,“这是最后一支秋千,我得搭上”。她笑着自语了一句,然后一喝,将肺中的所气力都喝了出来——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

空气已经十分稀薄,她脸上已裂起片片的薄冰,她本来是以龟息之法苦苦支持,而那一吼用尽了她修道十五年的真气,这里的井身已经宽若中堂,一句吼出,回声不绝,震耳欲聋!

玄鱼的道冠已经弄丢了,发髻已散,一头黑发冉冉漂浮,丝丝飞舞,她又一蜷,用双手抱住膝盖。由如一个在母体之中,期待涅槃再生的元婴。

她双目紧闭,脸上八条暗金的法纹逐渐凸显,又被冰慢慢覆盖——。

从深渊之处绽放出的蓝光越来越强,它已亮为一团炽白,从那白的不能直视的光中,巨大的动能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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