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奶爸的写作日常

文 | 一鸣

“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记为什么出发。”写下文章标题的那一刻,我想起了这句话。

正经的文章写多了,我差点忘了从前的自己是想当一个不太正经的作者。直到现在,我用于连载专题的拒稿信都是这样开头:你好,我是又萌又高冷的连载主编一鸣……后来有作者回复我:不觉得怎么萌,但确实挺高冷的。那一刻我仿佛听见轰隆隆的声响,那是我内心中金光闪闪的萌冷招牌倒塌的声音。我想起了夕阳下的奔跑,那些逝去的青春……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简书官方建了第一个连载社群。我像一个漂泊已久的浪子终于回到了故乡,逮着一群名叫大牛二狗的小伙伴扯个天花乱坠。我成了连载群里的资深话唠,社群交流中常常群魔乱舞,气氛欢乐。我就在那个时候给自己贴上了“又萌又高冷”的标贴。套用一下王小波的名句,我当时的想法是这样的:那一天我三十岁,在简书连载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写作,想出书,还想一瞬间变成路人皆知的畅销书作者。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一个缓慢混乱的过程,人一天天忙起来,逗逼也一天天消减,最后变成了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我在三十岁的时候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萌冷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去年8月份开始,我担当了首页的审稿员。我开始被忙碌的生活锤击,却浑然不觉。最初的那段日子,真的可以用天昏地暗来形容。我从一个典型的话唠变得静默无语。后来首页那边的工作终于可以松下来了,但每天也要花上四五个小时来处理。连载群也扩充到三四个,我发现自己一个人无力应对三四个群,也就慢慢退出了群聊。如果有作者留言给我,我没有及时回复,那绝对不是因为我高冷,我更不会在屏幕前面流露出睥睨众生的脸相;我必定是忙得焦头烂额,一边惶恐着一边道歉:“对不起,事情太多,一下子忘记了。”这就是所谓高冷的真相。

连载的推广是一项长期的工作,每天要应对很多琐碎的事情,还有审稿、答疑,会把整片的时间切割得零零碎碎。再加上首页审稿的关系,这样的状态并不有利于写作,会让自己的写作之路停滞不前。于是半年后我从首页审稿那边退了出来,心想着是时候要爆发性写文了。有这个想法的那一刻,我心里热血澎湃,兴奋得不行。然后二宝的出生又带来了新的一轮手忙脚乱。

在这期间,我开始了第一期的写作课程。我本以为可以在十天左右的时间里做完课程准备,然后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写文。结果证明我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很傻,很天真)。每一节课结束之后,我大概要花两天的时间准备下一次课程,然后再花一天时间准备讲稿,三天一次的课程时间安排得很紧凑。这样的忙碌持续了二十几天。课程结束之后,我终于可以歇一口气。我发现自己已经有半年时间没有看完一本书,于是趁着这段时间我打算一边看书一边写作,争取可以持续输出文章。

生活总有很多意料不到,计划总输给变化。3月底孩子妈妈跟我说:“我要去工作了,你在家好好带孩子。”然后我第二次当名副其实的奶爸,于是我跟大宝又过上了相爱相杀的日子。大宝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娃,但她的调皮倔强丝毫不输给男孩子。平日里我们的相处是这个样子的:早上当我打开电脑,准备好好写文章的时候,大宝就进来撒娇卖萌:“妈妈去上班了,奶奶在跟弟弟玩,没有人陪我,你来跟我玩吧。”她眨着眼睛,故作可怜。我跟她解释爸爸要工作,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只换来几分钟的安静。过了一会,她的卖萌撒娇又卷土重来。我不胜其扰,生气之下直接关上房门。大宝直接解锁了咆哮技能,哭得呼天抢地。我心硬,不理她。过了五六分钟,她的咆哮丝毫没有减弱,还激发起二宝的咆哮。想象一下,两个小孩的呼天抢地……毫无悬念,我败了。我打开了房门,让大宝进去看了十分钟左右的动画视频。大宝终于满足,肯自己出去玩。我松了一口气,开始写文,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灵感了!

“灵感啊,别闹,赶紧回来!”我对灵感发出爱的呼唤,为表忠诚,马上灌下一杯咖啡。灵感妥妥地回来了,我心满意足地写了两个小时。当我慢慢进入状态,大宝又进来撒娇卖萌:“爸爸,你看今天的天气这么好,我们去公园玩吧?”各种吵闹对抗之后,在那个天气晴朗的下午,一个奶爸带着孩子到公园游玩。孩子兴高采烈,奶爸一脸郁闷。

吃过晚饭,熬过了饭后的疲劳期,又写了一个多小时。接着闹钟响了,提醒我是时候给连载专题收稿了。收完稿子之后,孩子要睡觉,要爸爸讲故事。又折腾一番,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又到了蚊子集体出动游玩的时间。房间再也呆不下去,只好躺床上,用手机继续打草稿。熬到一点多,这一天的写作任务终于差不多完成了。这个时候又要面临一个问题:失眠。(都是咖啡惹的祸。)

还好,我已经不怕失眠了。以前为失眠感到焦虑,不过是因为担心睡眠不足影响第二天的工作。现在成了自由工作者,起晚一点关系也不大。于是就那么躺着,安心等睡。事实上,我还是 too young too simple。我感觉才睡着没多久,大宝就来拍我的脸:“爸爸快醒醒,今天天气很好,快陪我去公园玩!”各种吵闹对抗之后,在那个天气晴朗的早晨,一个奶爸带着孩子到公园游玩。孩子兴高采烈,奶爸顶着两个黑眼圈,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以前我还在写字楼上班的时候,我常常幻想自由工作的情景:骑着个破车儿无所事事到处闲逛,美其名曰“捕捉灵感,体验生活”。逛累了,随便找一个茶室或者咖啡馆,花点小钱买一杯饮品,然后厚着脸皮呆上半天,舒服地写个天昏地暗。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日子光是想想就叫人激动不已。几年前我终于下定决心走写文这条路,我发现现实的情况没有那么美满。我不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甚至不能随意出门。大部分时间我都要呆在家里,以便被家人(主要是待产的老婆)随时调遣。孩子出生之后,情况如旧。大宝长大之后,二宝又来了,情况也照旧。这个过程不过在日常的柴米油盐里刻意品尝出一点点诗意的味道。大部分时间都过得忙碌而凌乱。

连载作者留言:我的作品在连载风云录留言很久了,你们怎么不收?我马上回复:收,收,收!过两天就收!

有读者留言:你的西游前战还更不更了?我马上回复:更,更,更!大哥,再给我一点时间!

经纪人发来消息:一鸣君,你的文章很久没有更新了。我马上回复:好,好,好!我马上写!

……

我发现再这样下去不行,太混乱了,无组织无纪律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至少现在条件还不成熟。我下了一个日常计划的软件,设置了自己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早上主要是看书以及写短篇文章,中午处理长篇连载,晚上处理连载专题事务。我尝试了两天,发现这个计划还不错,工作效率明显提高,事情处理上也更有条理性。这个时候我又开始感觉良好,我似乎可以预见我的文章持续高产,《西游前战》的电子书一本接一本上线,连载专题的产出蒸蒸日上。我还做到了早睡早起,甚至每天抽出一定时间去跑步锻炼。我感觉自己的生活终于走上正轨了!

前几天流感爆发,我家两个孩子都感冒了。孩子妈妈给我下了死令:“明天带两个孩子去看医生!”然后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带着孩子跑医院,又是看医生,又是给孩子雾化治疗。工作计划的提醒一再忽略。到了某一天,突然想起纪经人给我的约稿任务还没有完成。晚上喝了个咖啡挑灯夜战,总算写完稿子了。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两点多。嚓,还忘记了给连载专题审稿!说好的早睡早起呢?说好的有条不紊呢?算了,说多了都是泪!

这就是我的写作日常,每一天都要面对孩子的哭闹;每一天都在想哪些重要的事情必须完成,哪些事情还可以缓缓;每一天都要想有什么题材可以写。我常觉得现在的不太自由还是暂时的,过了这段时间总会天朗气清。跟一些作者交流过后,我发现自己依然是too young too simple。

在上图中,我说的“准备”指的是心理准备,不怀那么多美好的预期,可以减少一些失望伤害。以前当我面对困局,我会有一些逃避的心态,会采用一些迂回的战术。如果我在工作中遇到某个问题难以解决,我会将这项技术从头学起,当自己学习锻炼得足够强大了,再回来解决这个问题。现在我的策略变了,我不再迂回,而是直面迎击。如果问题确实解决不了,我就继续熬着。让自己去承受它的折磨,去习惯,去麻木,让它的伤害不再有杀伤力,让自己身处其中不再感到痛苦。虽然我依旧无力改变,但至少不再惧怕。也许到了某一天,曾经的困扰已经被我忽略,它不再是一个问题,我在不知不觉间把它战胜了。

在当专题编辑的这段时间里,不止一次有作者问我要不要辞职写文。说实在的,对这样的问题我真的给不了建议。写文路上有的人走得顺风顺水,有的人却要披荆斩棘。每个人看到的风景都不一样,你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美好或者操蛋的事情在等着你。一个坎坷的我如何去指引一个坎坷的你?而我在简书所发表的写作感悟,不过是记录自己的写作风景,仅此而已。它不励志,也不可耻,无非就是一些个人独特的经历,没有必要从中寻求什么启发意义。看过,笑过,就好了。

回想起来,写作路上最幸福的一段时间是辞职之后的半年里,大宝出生之前的那段日子。当时我正写一部构思多年的作品,全情投入,不用想成绩,不用想推广,不用想赚钱。那时候我还没有上战场,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惨烈的竞争,惨淡的成绩。那时候的风还没有血腥味,自己还有几分幻想,日后的自己会有将军般的英姿,会在阳光升起的一刻,嘴角流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如今的自己战衣染血,没有将军的自信,但也没有初时的惧怕。在战斗结束之后,静默地擦去脸上的血迹,喝一口水,吃一口干粮,然后跟随剩余的部队,奔赴下一个未知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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