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开始习惯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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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翻朋友圈,一位大学时的朋友沉痛地写下自己父亲去世的消息。很震惊,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示,只好随着其他朋友们,同样留下几个拥抱和祈祷的简单表情。

知乎里有人提问,“最近很多很喜欢的名人大家相继去世,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有人淡淡回应:“90后开始失去了... ... ”

记忆里有暑假的夏天,和爷爷奶奶捧着西瓜歇凉听评书的瞬间恍若昨日,课间传发数学老师布置的练习小卷,调皮的男生嬉笑怒骂着模仿《武林外传》中葵花点穴手的往事还在眼前,李若彤版的小龙女,古天乐版的杨过仍旧历历在目,看过的动画城,随口轻哼而出的“大风车”,仿佛都还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

潜意识里,我们总以为这些陪伴自己长大的人和事不会远去,但就是这么一个转身,曾经喜欢的综艺都停播了,儿时隔着屏幕给予我们关怀和鼓励的哥哥姐姐已然步入中年,文学课本里被引用过文章的作家一一同我们告别,甚至于,小学时和挚友的交换日记字迹仍还清晰,但却早已断了联系。

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我们用过往的日子丈量着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我们跑得不快,沿途风景入眼,便以为是拥有。突然的某一天,我们回过头,发现当初那些深觉稀松平常的景色早已不复存在,同程风雨的路人也不再熟悉时,我们怅然,原来,向前的每一步都是在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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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中关于情绪的理论里,有一条我曾经十分不解,即——大多数看起来是负面情绪的状态,类似于愤怒、焦虑、悲伤,其实都是一种自我保护。

而悲伤的最初始缘由,便是失去。

读大学的时候,舍友的爷爷突然去世了,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曾提到过一通来自她父亲的电话,“我爸跟我说,以后爸爸没有爸爸了。”

曾以为这种失去是最让人措手不及的,因为它没有任何预兆,不像刻板严格的班主任那般,镜片后一双犀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你,警告你如果再怎么样,她便会将你珍爱的东西掠夺,让你提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种失去,像一夜之间覆了平原的皑皑白雪,像悄然发芽的阳春细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过程如何变化,发现的时候,便已经是结局了。

“啊,下雪了。”

“啊,柳堤又绿了。”

发现的那一刻,纵使有满腹思绪,也只是轻轻感叹一声,啊,原来如此了。

这曾是我以为最让人无奈的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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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小学二年级,某个万籁俱寂的夜被一通电话吵醒,然后父母便匆匆起身收拾出门,临走前嘱咐一句:“XX去世了,你先在家睡,明天我们来接你。”

那是印象中第一次独自过夜,我望着天花板,上面落满了月光临摹出的玻璃窗上的花纹图案,爸爸妈妈干什么去了?去世的人,我再也见不到了吗?是谁去世了?

那晚我因为怕黑而久久无法入睡,父母到去世的二爷家里同他做最后的道别,我在天花板有花纹的房间里向对死亡一无所知的天真懵懂道别。

初一那年,姥爷去世,他是近亲里离我而去的第一个人,彼时我尚不觉得悲痛难耐,只是深深地恐惧着,明明上周还能与我讲话的人,怎么突然就告别了。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彻底尝过失去的滋味,听闻其他人家人离世的消息,实际真的做不到感同身受,只能默不作声,或简单的关怀。

直到大学毕业以后,心智成熟以后,某一天奶奶突然停止了进食,家里大人送她回到以前住过的地方,在我尚未察觉的时候,暗地里准备好了一切。

某个风高气爽的秋日,妈妈打电话给我,说奶奶走了,我镇定地说了句这就回家,却还是在挂断电话之后泣不成声,葬礼三天后结束,最后一天晚上爸爸躺在奶奶躺过的小床上与我闲聊。

“葬礼办得还算风光吧?”他问我。

“嗯,已经非常好了。”

“你知道吗,人火化之后,只有一个怀抱这么小了。”他用手比试了一下,然后说自己困了,抬起胳膊搭在额头上,小臂掩住眼睛。

我猜,他哭了。

原来,同毫无预兆的失去比起来,眼睁睁送别反而更加心酸,这意味着在失去之前,我们就知道,我要失去了。

而我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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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看过一位日本作家大出哲的书,与其说是作家,不如说是一个用尽全力去告别的人,他在妻子患病之后便开始为她写诗作画,记录两个人的相处琐事,一直坚持到妻子去世,后集结出版,名为《寿美子哲,越过山去》。

译者是大出先生的学生,他在序言中写道:“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先生和他的妻寿美子相遇。其实的两人都是少年,妻比先生大一岁。婚后妻尊称先生为’爸爸’,有爱娇的意思,先生则乐担父职称妻为’小稚’,意思是柔弱如雏鸟般的,也仿佛像他的爱女。结婚第五年,因多发性风湿关节剧痛,小稚入院治疗。’山的那一边’,常识的意义上我们称作死亡,但在先生和小稚那里却只是一个需要翻过去看的世界,没有时不我与的哀愁,有的只是一个’许多幸福的梦/可以寻见’的世界。’我这一生,真的非常非常幸福’,先生说。”

这本书里夹杂着一些大出先生的日记,属于原版原样扫描进纸页里的那种,有一页很特别,作文纸格子里,寥寥数字,写着“小稚... ... 我好寂寞呀”。

是大出先生妻子去世之后的某一天所作,划掉了“好寂寞呀”四个字。

杨绛先生曾在《我们仨》里写过这样一句话:“我曾做过一个小梦,怪他一声不响地忽然走了。他现在故意慢慢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这我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的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之前有文章写道黄磊在每次和妻子同台演话剧之后都会紧紧相拥,他解释说他和妻子都会把这种拥抱作为告别的演练,日复一日,他们只觉得彼此越来越重要,一想到有一天会分别,便努力在当下完完全全地给对方最诚挚的爱。

忽而记起某次上班的时候同事问我,“同我们此生分别的人,灵魂会去哪里呢?”

我笑笑说不知道,只想趁此生还未分别之时,用力拥抱住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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