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终结形而上学

科学为什么要终结形而上学？科学不是坚持理性的吗？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回顾一遍科学的历史。

科学首先要观察客观世界，然后对客观世界的现象进行解释，解释完之后，科学理论还能做出预测。我们一检验这些预测，发现，预测对了！这科学知识才算正确，才能对我们有用。

所以，符合客观经验的就是正确的科学理论，不符合的就是错误的科学理论。这个科学观，叫作“实证主义”。

但“实证主义”是有问题的，因为绝大部分科学理论都是无法证明的。还记得前面休谟说过的吧？再多的经验观测也不能得出必然的结论。

最典型的例子是在17世纪之前，欧洲人都认为所有的天鹅都是白色的，直到1697年，人类发现了黑天鹅。这个例子正好证明了实证主义的错误，即便人们发现再多的白天鹅，也不可能得出“所有天鹅都是白色”的结论。

所以，实证主义的科学观是有问题的。好，现在轮到在理论上拯救科学、又终结形而上学的人上场了，他叫波普尔。

波普尔和维特根斯坦一样，都出生在奥地利。他有很强的独立思考能力，而独立思考是创立一门理论必备的精神。

波普尔很小就接触了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学说，并很快发现了问题。

他发现无论患者梦见了什么，医生都会进行解释，都会说这符合弗洛伊德的理论。换句话说，无论患者出现任何情况，弗洛伊德都不可能是错的。

波普尔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提出了一个检验科学理论的重要标准：证伪。

什么是科学理论？什么不是？其中的关键，是看这个理论有没有可以被证伪的可能。具体来说：科学理论必须能提出一个可供证伪的事实，假如这个事实一经验证，便承认该理论是错的。如果暂时没有人能证明它是错的，那它暂时就是真的。

证伪主义的科学观，有点像是科学理论上的进化论。科学家们发散思维，想出各种充满想象力的假说，然后证伪。经不住考验的假说都被淘汰，留下的是暂时正确的科学理论。科学家们继续不断证伪，一旦发现有错误，就进行修改，这样科学理论就会越来越完善，越来越接近真理。

实证主义认为，每一次检验科学理论正确，都是在为科学作贡献。证伪主义认为，检验正确并不为科学作贡献，只有检验出科学理论的错误，才是真正为科学作贡献。

证伪主义非常好用，在现实生活中，可以很方便的把迷信和科学区分开来。

算命的为了吸引人，不得不做出预言，但拒绝把这些预言说得很清楚，而是说“你过几天要倒霉”、“你近期会发财”等等，问题是“过几天、近期”具体是哪天呢？因为没有明确下定义，所以当事人未来的任何遭遇都可以用这个预言来解释，因此这些预言是不可证伪的（怎么说都对）。

再举一个例子，用星座分析人的性格时，常会见到这样的文字：“你有时很讨厌自己”、“你喜欢独处，又不甘寂寞”。相信星座的人把这话往自己身上一套，真准啊，这不就是我嘛？

其实呢？这些都是不可证伪的。“你有时很讨厌自己”，这个“有时”是不可证伪的。因为要一个人过去、包括尚未到来的每一分钟里，都不产生厌倦的情绪，是不能的。

“你喜欢独处，又不甘寂寞”，这句话把两个相反的情况都概括了，相当于说“一个命题不是正确的，就是错误的”，是重言式，也是不可证伪的。

证伪主义对社会哲学也有影响。现在，世界大部分国家都接受“无罪推定”的司法原则。意思是说，加入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一个人是犯罪嫌疑人，那么就应认为他是无罪的。“某人犯过某罪”不可证伪，相反，“某人没犯过某罪”可以证伪，只要找到他犯罪的证据就可以推翻这个假设了。说到这里，推荐大家看一个经典的电影《十二怒汉》，由于太过经典，它又几个翻拍版本，国内的一个版本叫《十二公民》，也很好看。

波普尔还根据证伪主义提出了自己的政治观：执政理论和科学理论一样，永远都可能是错的。因此，必须赋予大众质疑的权利，不断地接受证伪，才能保证理论的正确性。

这正是现代民主思想的核心精神。我们有的人可能会简单地以为，民主就是“大家一起投票，多数说了算”，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其实这种原始的民主制度有极大的缺陷，这个缺陷在雅典人判苏格拉底死刑、法国大革命的屠杀、希特勒被民众选上台等事件中已经暴露无遗。

可以随时“纠错”而不是“多数说了算”，这才是现代民主制度的核心精神。

那证伪主义是怎么终结形而上学的呢？

形而上学的目的是找到终极真理。可是证伪主义却说：凡是终极真理，都是毫无意义的命题，都是不可证伪的，不值一提。这和逻辑实证主义对形而上学的看法是一样的。

说波普尔终结了形而上学，其实有些夸张。因为在他之前，形而上学已经被包括逻辑实证主义在内的无数哲学家们都攻击过了。波普尔不过是临门又给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