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我

【百日忘羡DAY 66】从前的我  BY青沢奚


忘羡一发完。


——————————


“蓝湛。”

他在一片无际的黑暗里听到有人在叫他,声音很轻,很愉悦,带着无边无际的开心。于是他睁开眼,看到一双带笑的眼,一截细白的手腕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灯火有限,映出来的东西都是明明灭灭的,屋子里又暗又凉,顶上垂下来红黑的薄纱,就落在蓝忘机耳边。

“蓝湛。”

皮肤苍白,面容俊美,嘴角总挂着若隐若现的笑容,黑袍裹着修长身躯,红色的发带垂落下来,落在他的胸口。

“蓝湛。”

这个人撑着头打量他,诧异道,“你的酒量还是这么差。”

他不在意地摇头道,“不管了。”

魏无羡伸手把蓝忘机拉起来,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没有收回去,手指轻轻敲着衣料下的皮肤,很轻。

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衣物重叠肢体相触。

“你这是何苦。”他笑着。

蓝忘机手掌一翻,于是魏无羡的手指覆在他手上,细长苍白的指尖有些冷。

他全身都很凉,气息压抑,如同曾经深眠地下又突然暴漏在日光下那种迟滞的冷,裹在一层一层漆黑的、毫无温度的外壳里,凉气从他皮肤底下渗出,凝了看不见的霜。

“你真暖和。”他喟叹道。

于是蓝忘机松开了他的手,微微向前抱住了他,把那一团冷凝的气息拥在怀里。

“对,抱抱我。”

他笑了一下,手放在蓝忘机的腰侧,下巴抵在他肩上,那一团漆黑的头发冷冰冰地擦过他的耳边脸侧,冰冷的触感就残留在那一片皮肤上。他的发带柔软地散落在发丝里,血红色的痕迹血水一样荡开在他的脊背上。蓝忘机的手覆在他脊背上,也覆在那血色上。

“我好冷啊。”

他听着魏无羡叹息一样重复着,像一句咒语,也像一句无奈的爱誓。

“好冷啊。”



“蓝湛!”

有人在叫他,那声音有些远,年轻故而显得朝气勃勃活力四射。

蓝忘机睁开眼,他端坐在藏书阁的室内,手里还握着笔,在纸上晕开一团墨迹。他把那张染了墨迹的纸放在一边,抬头朝发声的位置看过去。

年轻的魏无羡穿着蓝家外门子弟的校服从窗外面爬上来,靠在窗台上,手腕不安分地把袖子捋上去一些,他的眼睛很亮,额前没有抹额,散碎的刘海沾着点汗水,被外门的阳光镶上了一圈儿暖洋洋的金色。

“蓝湛,你又一个人待着。”

他靠在窗上稳住身形,纸糊的窗看似弱不禁风,魏无羡手撑着窗沿,小心地攀上去坐好,看到蓝忘机手里握紧的纸,连忙道,“我可不是来找事儿的,你住手住手。”

蓝忘机顿了顿,他的手指慢慢将那一团揉皱的纸丢掉。

魏无羡道,“你说你成天呆在这藏书阁到底有个什么意思,嗯?”

他晃着两条长腿歪歪扭扭地坐在摇摇欲坠的窗户上,支着胳膊打量蓝忘机,奇道,“你今天居然没让我滚出去!”

不管他说什么,蓝忘机脸上一丝变化也无,浅色的眼睛微微垂着。这时藏书阁外有些响动,魏无羡探身去和他们挥了挥手,嘴里嗯嗯啊啊地和他们道别,复又拧身回来和蓝忘机说,“难得蓝老头子……咳,难得不在,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脸上笑意掩都掩不住,眼角眉梢都是故意使坏下绊子时候的劲儿,蓝忘机并不答话,魏无羡于是翻身下来,落在蓝忘机旁边的位置上,微微凑过去道,“我敢打保证,你们蓝家的,尤其是你,肯定没去过。”

蓝忘机纹丝不动,又让魏无羡意外了一回。以往每逢他凑近一点,蓝忘机都像是见了什么厉鬼走尸一样,要么退避三舍视而不见,要么就是怒气冲冲满面冰霜,他心里一边奇怪,一边又凑近了点,歪头去看蓝忘机的眼睛。

蓝忘机的眼睛颜色很浅,映着日光暖金的颜色像是附了一层薄薄的金粉在滚动,魏无羡盯着看了半响,后知后觉地觉得他们靠地太近,便移开身子干笑道,“你你你,蓝湛,你可是君子,做不出事后告状这种事的吧?”

蓝忘机摇了摇头。他一动,额上束着的云纹抹额细长柔软的抹额尾,也混在鸦羽一样的长发里晃了晃,因为坐姿问题尾巴刚好飘到魏无羡手边,魏无羡悄悄伸出一指,小勾子一样地压住那轻软如尾羽一般的布料。

他笑着问道,“那你去吗?”

蓝忘机看着他。

魏无羡脸上带着笑,问的很随便,他的坐姿也很随便,蓝氏规规矩矩的校服也能让他穿出三分风流。他在不讲究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什么都随便。蓝忘机依稀记起来,他在这个时候最讨厌的就是魏无羡的这一点,他对所有的人都很好,遇到漂亮的姑娘就喜欢和人家说两句,每天有用不完的笑意,他喜欢所有人,又没有那么喜欢。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蓝忘机站起来,魏无羡按住的抹额尾巴嗖地一下从魏无羡手里脱离出来,蓝忘机整了整抹额,对着魏无羡点了点头。

“诶?!”

他们一起走到藏书阁外面,阳光刺目晒地人无处遁形,魏无羡迈着步子晃到蓝忘机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来带路,快去快回!”

蓝忘机看不清路过的人的表情,他一直看着魏无羡跑动时候乱晃的头发,梳起来的发尾偶尔扫到他的手心。

痒的。

莳花女的院子有些远,他们赶了一段路才到。满院子碗口大半透明的花朵半遮半掩藏在枝叶里,馥郁到腻。魏无羡清了清嗓子张嘴要吟诗,被蓝忘机拍了一下,回头的时候按在花枝里亲吻。

他们鼻端便都是这种甜到腻的气息。

甜到舌尖,甜到喉口,甜到脑子里都是血液奔流的声响。

他还觉得苦。


他第三次睁眼的时候,在云梦的城里。

下着雪,刮着风,落着半冻未化的雨,雾升上来,就看不见旁人的眉眼。

蓝忘机踏着雾走过去,这条街很长,尽头坐着一个小孩子,衣衫褴褛地缩在墙根,好奇地看着他走过来。

蓝忘机走到他跟前蹲下去,白衣带起轻微的风。

“你是谁?”

蓝忘机没有说话。

“你真好看。”

蓝忘机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裹住了小孩抱在了自己怀里。

“不冷的。”小孩动了动说,“要弄脏你衣服了。”

蓝忘机去包子铺买了热腾腾的包子给他,小孩捧在手心里,隔着纸好奇地戳了戳。

“热的。”

那一双眼睛,还是很亮,带着笑意。

蓝忘机抱着他,姿势不是很标准,小孩一声不吭乖乖坐着,偷偷看蓝忘机的脸。

“你是天上的仙人吗?”

摇头。

“你知道我爹娘在哪儿吗?”

摇头。

“……”

小孩不问了,捧着包子发呆。

蓝忘机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知道很正常,”小孩反过来安慰他,“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蓝忘机看着他,小孩往衣服里蜷缩了一下,说,“你好暖和啊。”

蓝忘机把他抱紧了一些。

“不冷啦不冷啦。”小孩把一口没动的包子凑在他唇边,“给你吃包子?”

蓝忘机握着那只瘦瘦的手腕,把一整个儿包子都塞进小孩的嘴里。

“唔唔唔——”

热气从咬开的包子馅里冒出来,热乎乎的,带着食物的香气。

“好吃——!”

蓝忘机扯了扯裹着小孩的衣服,护住了那双冰凉的小手。

他们走到了江氏的宅子里,站在外面等。他等江枫眠。

小孩昏昏欲睡,也知道要分开了,他靠着蓝忘机的肩缩成一团。

“我还会见到你吗?”

下雪的声音很大,雨落到一半成了细细的冰粒子打在地面,天是铅灰色浓重的云,地是皑皑一片澄澈的白,小孩的声音很小声,也很亮,晃悠悠地绕在蓝忘机耳边。

“以后要是能见到就好了。”



他醒了,从混沌茫然的梦境里,四肢百骸迟钝麻木的细小疼痛刺激他的神经。他还跪的端端正正,他想起了背上的伤,被罚的罪责,禁闭室里的檀香味没有散去,打翻的墨污染了一片字迹。

他的琴早就被收了,抽了一张干净的纸落笔,墨迹又晕成团。

他想起来他已经收不到了,也想起了一双眼睛烨烨生辉,总带着笑意。



“蓝湛,你在看什么?”

后来他们行走在一片广袤天地,风掠过旷野,落下的枝叶飘摇。魏无羡揪了一根草根,叼在嘴里。

“你。”

魏无羡哈哈大笑起来,他坐在驴背上盘起双腿挥舞双手,“那——我好看吗?”

“好看。”

“诶——难得难得,我得找个小本儿记上,某年某月二哥哥说——”

蓝忘机走过去拉着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握的很紧,指节交错摩擦,手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交换。

“真暖和。”

魏无羡说,从交握的双手上抬起眼睛,看到蓝忘机唇边很浅的笑。

于是他也笑了,眼睛里映着光。



————从前的我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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