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女友的猫

前女友的猫


01

林煜又拒绝了我的访问,我连续约见她两个月未果,最近更是抱着电话声泪俱下,付出这么多精力和心思以及演技,铁杵都能磨成针,偏偏她无动于衷。孔夫子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是铁石心肠。

事业再遭滑铁卢,主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这期南非地理特刊,我还找不到适合的权威地质学家来做采访,就让我卷铺盖滚出环宇地理杂志社。我十二分沮丧。

我情绪低落,心理的重担已经压的我抬不起头来。三十岁出头,仍然一无所有,又时时担心被炒鱿鱼,再也没有比我更失败的男人了吧?我苦笑,像往常苦恼时一样,选择在街边游荡。

路过精品店时,瞥到玻璃橱窗里红鼻尖的玩具小丑在对牢我笑。

呵,连小丑都可以嘲笑我,我气恼地一脚踢开挡路的易拉罐。在听到猫的尖叫声时,打了个激灵。

抬头望去,是一只很像肥肥的猫,好在不是肥肥,不然岂不是自己拿刀剜了自己的心尖肉。

虽然易拉罐砸到的不是肥肥,但因为自己的过失伤到了一只无辜的猫,我也十分歉疚。

我趋近小猫,它并没有躲避,反常的静卧在原地。我看清小猫黑毛油亮,我家肥肥是黄毛,除了这点儿不同,它们简直一模一样,一样的大头大脑,蠢笨可爱。它的两条后腿似被重物碾压过,已经断掉,只剩皮毛还不愿放弃残肢,无力地拉扯着碎成渣的腿骨及粘在一起的肉糜。

真是可怜,想必已经在这里躺了很久,竟没有人愿意理睬。我刚想感叹世风日下,就觉得自己滑稽,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个人,也不见得会有人出手相助。为一只猫在这里长吁短叹,还不被别人笑掉大牙。

看在它长相酷似肥肥的面子上,我决定搭救这只可怜的猫。

02

我急匆匆将小猫送入最近的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里并没有很多人,小猫很快便被送进了手术室。我在大厅安静地等待,眼神时不时停在大厅医师俏丽的五官上。男人本性好色,喜爱看美女更是天性使然。我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出格的轻佻。如果换作其他时候,我绝对会过去搭讪,但最近霉运连连,我很难提起兴致。再加上家里一个苏文荟已经让我苦不堪言,也使我明白美女看看就足够,亵渎玩焉?也不知道最后被玩儿的是谁!

手术结束后,我被喊去探视,走到门口时看到一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还没有离开,高挑背影有些熟悉。我礼貌地敲了敲门,紧接着推门而入,医生转过脸时,我们同时怔住。

真是狭路相逢。

我幻想过很多次与前女友邹玉凝的各种相遇,但没有一次是如现在这般狼狈。我习惯将自己设想成名成利就的成功人士,某天遇到清纯靓丽的前女友,在名贵跑车前,深情款款地表明心意,再罗曼蒂克地变出一束玫瑰,献给心爱的她,使她感动的泪眼涟涟,甘愿臣服,再也逃不脱我手心。

然而幻想也只是幻想,此刻我很怕她发现我穿着的皮鞋上沾满泥污,鞋帮与鞋底间还裂了一道口子,像在不遗余力地嘲笑我的狼狈与虚荣。

邹玉凝还是那么光艳靓丽,我也还是这般平庸无能,再鲜明不过的对比。我羞愧地挠挠头,看向耀眼的她,这才发现她的眼角通红,眼睛里噙满泪水。

她当然不是为我,而是为那只受伤的猫,她还是一样的多愁善感,一样的爱猫。

“一只猫而已,不用那么伤怀。”我无所适从,尴尬地说,又突然想到猫在她心里有十足的分量,话说的有些造次。

“那个,你也不用太难过,恢复后,装上假肢,照样可以生龙活虎,行动如常。”我慌忙补救,很怕她误会我毫无爱心。

“肥肥可还好?”她看着我说,不知什么时候已将眼泪抹去。

“托赖,肥肥能吃能睡,健康调皮。”

“这只猫不是你的吧?!”

“的确不是”

“那就把它留在我们医院吧,我们有渠道联系到失主。”

“那现在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你可以走了”邹玉凝转过身去,继续观察受伤的猫,语调平静,并不像欲擒故纵。

“玉凝……”我还想再跟她说说话,但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欲言又止。

“嗯?”邹玉凝看牢我,大眼睛里只有满满的疑惑。

“那我先走了”我讪讪地说。

“路上注意安全”

又是千篇一律的客套。

我秦安阳此刻在她心里一点分量也没有。

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我在她心里从未占过一角,不然当初她怎么会一声不响地离我而去,害我找遍大半个城市,如今终于死心,另觅新欢,她又出现在我面前,使我心伤,令我再次怦然心动。

一定还是爱着她,所以见她冷漠,才会如此失落。

03

回到公寓时已近午夜,苏文荟照例做好晚饭在等我回来。我常常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她坚持如此,使我觉得她很麻烦,无缘无故给我加道心理负担。

我是一个独立的大男人,并不渴望这盏留守的灯。

肥肥拖着臃肿的大肚子向我爬过来,这只馋嘴猫越来越不像话,再这样发展下去它快要走不动路。

“给猫喂食了吗?”我没好气的地说。

“你说过要给它减肥。”文荟怯怯地说,生怕得罪了我。

“民以食为天,猫难道不是吗?”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蛮不讲理。

最初遇见文荟时,我是被她的美貌吸引,真以为找到了真爱。后来相处时,渐渐发觉她是个十足麻烦的女人,大事小事无不问津,更甚者她偷偷查我电话记录,真是令人烦神。

每次我因忍无可忍而提出分手时,她又会耍宝,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之不愿意离开。

都说漂亮女人都精明,文荟却是个例外,笨的可以。揪住我这个窝囊废,能有什么用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前途渺茫,她却不知道提早避之大吉。

整整一天,倒霉如我,谁还会有心思吃饭。我潦草地洗漱之后就一屁股坐在电脑桌旁玩新下载的游戏。

人总要活下去,游戏也总要玩下去。这是我的人生格言。

因是周末,第二天天光大亮时我依然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文荟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又在厨房研究她的美食。

手机铃声大作,我整个人受惊,顿时慌乱,不会是老板要告知我已被解雇吧。

“喂,你好,请问是秦安阳本人吗?”

是一把陌生的男音,幸好不是老板,我略微放下心。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叫冮宇,很感谢你昨天救了我的猫,想要当面酬谢,不知今日是否有空?”

“冮宇,好熟悉的名字,你是著名地质学家冮宇?”

“著名不敢当,但本人的确对地质有些研究。”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安阳高兴的快要跳起来,失了林煜,来了个更耀眼的冮宇,这下工作可以保住了。

“现在就有空,久闻大名,很想立即见面。”我心情激动,不住窃笑。

“好,望梅路天池咖啡馆见。”

我挂断电话,嘴里哼着小曲儿,十分雀跃。

天池咖啡馆面积不大,但清雅安静。我看到靠窗处坐着一位俊朗中青年男士,直觉告诉我,他就是冮宇。我直向他走去,他站起身与我握手寒暄。只见他身材高大魁伟、麦色皮肤、眉浓鼻挺、面庞棱角分明,正是现在流行的硬汉类型。

我见他气质不凡,突然有些自惭形秽,照皮相来说,我并不比他逊色,但提到举止气质,我相形见绌。

“非常感谢你救了胖胖。”冮宇客气地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今天反倒有事想劳您帮忙。”我趁热打铁,不客气地引入自己此行的目的。

“但说无妨,我会尽力而为。”

“我是环宇地理杂志社记者,听闻您前段时间正致力于南非地质,想请您帮忙,做一期访问,作为杂志特刊。”

“并不是难事,只是日期方面,希望尽快,因为三日之后我要前往匹兹堡,为下一场研究做准备。”

“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我早已急不可耐,生怕错失良机,丢了救命稻草。

“可以,那我在家中等你,你准备好后可以按这个地址找到我家。”冮宇给我他的地址后,就起身离开咖啡馆。

我看着他走时挺拔的背影,好一个潇洒人物,真正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美男子。咖啡馆女侍者和女客不约而同地像他行注目礼。我心中突然有些嫉妒,一时按耐不住,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引来近旁男侍者过来很不客气的制止。

离开咖啡馆后,我急忙跑回杂志社,取出一应器具。心内不时感谢苍天有眼,使我躲过浩劫。

04

冮宇家中陈设简单古朴,家如其人非常有质地。

进屋后冮宇为我找来一次性拖鞋,我看到他家鞋架上摆着一双情侣猫头棉拖,男士浅蓝黑猫头,女士浅紫黄猫头,款式样式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我以为回到了自己一年前的住所。那时邹玉凝与我同居,她也买过这种情侣拖鞋。

“秦记者,没什么事儿吧?”冮宇看我盯着他家鞋架,以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没事儿,就是低血糖,有点儿头晕,小意思。”

“对了,你家的猫,怎么会在街上伤的那么严重?”我看着空着的猫屋,知道他家的胖胖还没有痊愈。

“别提了,跟女朋友吵架,她耍脾气离开,这猫本来就是她送来,与她亲厚。估计是追着她跑出去,被汽车轧了后腿。”冮宇神色凝重,满脸无奈,微微摇着头说。

“女人有时候确实麻烦,就像一只黏人的猫,多疑敏感,擅长猜忌。我女友经常看不惯我的猫,就因为它是前女友留下的。”我像是找到了同类苦恼者,一股脑倾吐自己的烦恼。

“女人本性如此。”冮宇简明扼要地答。

我看出冮宇并不想再继续话题,于是引入正题“不如我们进入采访。”

05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冮宇不愧为地质学权威,知识渊博,分析到位,掷地有声。采访无懈可击,我又得到一手有利资料,这下可在主编面前一雪前耻,耀武扬威了。

采访结束后,我感觉神清气爽,仿佛宠生。

突然想去宠物医院探望胖胖,它是我福星。

我在医院找到邹玉凝,她正在为新入院的宠物手术,我在手术室外远远地凝望她。她目不转睛,非常专注。在这一瞬间我隐约意识到,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在猫,而在邹玉凝。

手术结束后,邹玉凝看到我略微惊讶。

“我来看看胖胖,顺便来看看你。”我憨笑,心里懊恼自己的怂,在玉凝面前总感觉自己矮半截。

“知道它在哪里吗?”邹玉凝淡淡地问,自顾自地摘掉口罩,手术帽。

我最喜欢她的这种风轻云淡,仿佛什么都惊不起波澜。这才是我心中的女神范儿。

“不知道。”我直言。

“那你在这里稍等,我收拾好后陪你去。”

我欣喜,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邹玉凝出来。她换成白大褂,短发潇洒,小圆脸,略尖下巴,精致五官,美的出尘。我不能自持,微微怔住。

胖胖卧在医院特制的病床上,精神已经好了很多,看到我与邹玉凝进来,对着我们温柔的叫。邹玉凝抚摸她背部皮毛,胖胖舒服地微闭着眼。

邹玉凝又有手术,我无奈离开,走到医院大厅时,看到冮宇正在与大厅咨询医师谈天,神态熟稔,我微微纳罕。

06

回到家时,没见苏文荟,我以为她有事出去,但当我进入卧室后却见一个瘦弱背影正坐在电脑桌边。苏文荟正在翻查我电脑。

我气恼,直奔入房间毫不客气地将苏文荟推开。

“你有完没完?”我已经忍无可忍,怒目相向,大声地呵斥。

与她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时时被监视,非常不自在,如芒刺在背。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清秀的瓜子脸委屈地拧作一团。

“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我最痛恨别人不信任我,监视我。你又这么整日疑神疑鬼,我俩在一起纯属相互折磨,不如爽快分手。”我这次吃了秤砣,铁了心,必须分手。

我承认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但我生性如此,就因为不牢靠才更需要她的信任,不然生活就会像现在这样,永无宁日。我害怕女人的第六感,因为准的可怕。

“不要赶我走,我不能没有你。”苏文荟瘫坐在地,嘤嘤哭泣,痛苦地看着我,祈求我的原谅。

我知道旧戏又要重演,我若是再不同意,她就会奔到阳台,作势跳楼,以死相逼。

我苦恼的扶住额头,深深叹气。

我突然想起邹玉凝的好,她从不会这般无理取闹,她也从不怀疑我,从不干涉我生活,给我十足自由与空间。她是我心中最完美女友。

“你爱咋滴咋滴,这次是分定了。”我懊丧地坐在电脑桌旁,又开始玩新下载的游戏。

她直奔出卧室,告诉我她生无可恋。

阳台如果有思想,也该烦透了她,竟然玩不腻,我腹诽,一言不发地继续玩游戏。

胖胖很黏我,它蠢笨地扭过来,慵懒地卧在我的大腿上,对我喵喵叫,仿佛在撺掇我,不要理会文荟。

我抚摸着胖胖柔软的皮毛,又想起了邹玉凝,她是那样的喜欢猫,喜欢圆滚滚的猫,但她十分消瘦,独立恬淡,骨子里没有一点儿猫的个性。反而苏文荟比邹玉凝更像猫,苏文荟整日只想着黏着我,而邹玉凝她从不会。

半个小时后,我正玩的兴起,厨房里又响起了切菜声。

苏文荟在做饭……

我觉得切菜的声音很烦,但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结束的。我气恼地跑入厨房,准备喝止她。却看到她泪流满面,我突然心软,又讪讪地离开。

苏文荟的厨艺很棒,如果她不是那么黏人,会是一个很不错的贤妻良母,但我对她的耐心已用完,她的盛情,她的爱,我实在无福消受。

苏文荟自己没有吃饭,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吃,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状态,所以她并没能影响我的胃口,我自顾自的吃了两大碗饭。

07

第二天,我醒了个大早,并不想在屋子里对着苏文荟一天,说实在的,我是有一些愧疚,但我说不出口。

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邹玉凝的宠物医院门外,看到门口有一男一女正在争执,男的竟是冮宇。我好整以暇的等着看一场好戏。女的身着白大褂背对着我,但背影十分苗条纤细。应是个美女,不然怎么入得了冮宇的眼。

我慢慢靠近,想要听听他们的对话。

“你从来都不会为我考虑,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在听到女人歇斯底里的抱怨时,我整个人僵住。这是邹玉凝的声音,但这抱怨却像极了苏文荟的陈词滥调。

“这是我的工作,你要是能等,你就等,你要是不能等,请令觅他人。恕我不能24小时全天候陪伴。”冮宇冷硬又无奈地说。

“冮宇你就不能为我留下来?”

“玉凝,你成熟点儿,我并不是你的私人物品。我现在还有事要做,先走了。”

邹玉凝泪眼婆娑,拽着冮宇的袖子,像极闹脾气的小女孩。冮宇甩开她,决绝离去。

相处一年时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邹玉凝,她在我面前从来不食人间烟火,淡雅脱俗。但此刻我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冮宇走后,她顿足痛哭,不经意间瞟到了我这个旁观者。我有些尴尬,向她走去,想给她安慰,但她却转身走向宠物医院。

“玉凝,不要不快乐,恢复从前的那个恬淡独立的你。”我对着邹玉凝的背影喊,打心眼里希望她能快乐。

“从前的那个我……我一直是这样,不过是心从未在你身上,所以对你的一切漫不经心。”邹玉凝驻足,依然背对着我说。

我看着邹玉凝捂着脸快速的跑进医院,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说不出的寂寞。我突然想回家去,陪文荟说说话。

到家后,却不见文荟的身影。

“文荟,我回来了,午饭我们吃什么?”我急切的搜遍每个房间,发现衣柜里已经没了文荟的衣物,她所以的一切都凭空消失,连她本人。

好一个人去楼空,我沮丧地跌坐在床上,心内越来越寂寞。

算不算自作自受,从此我又孤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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