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褫夺

“自诩为神的人,也许比魔鬼还要恶毒。”——“神关”苏遥香




1

时至深秋,大地尽是一片寂寥萧索之景,万物都在慢慢步入属于它们的终结。

然而百花坞依然还是春光明媚,所有事物都保持着它们应有的鲜活,仿佛永远都不会褪色。

这里的一切都是温和的,都在焕发着旺盛的生命力。

大象抬眼一看,见回来的人是小秦,半松了口气道:“可算是有人回来了……我已等得快要疯了……”

小秦扫了眼池子,见季雨歌已不在池中,问道:“什么意思?季姐呢?”

大象失色道:“我还要问你呢,她昨夜已去了镌花廊,难道你没见到她?”

小秦摇了摇头道:“昨天晚上我和花神已经出了镌花廊,但是月追了过来——她现在已站在南少英那边了——我被她打昏了,刚刚才醒过来。”

“那曼清呢?”何必急切道,“你有没有到镌花廊去看一眼?”

“我已去过了……”小秦道,“镌花廊现在一个人也没有,而且不知为何,很多地方都有火烧过的痕迹,可我明明没有在那儿留下火焰啊……”

何必冷冷道:“那是因为火神去了那里……”

小秦瞪大了眼睛:“火神……?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象叹了口气道:“她来见过我,镌花廊的方向也是我告诉她的。”

小秦已有些语无伦次:“她……她不是南少英的夫人吗……您为什么要给她指路?”

大象道:“因为我认为她有可能是来帮我们的。那个时候雨歌还没有醒,我实在不想这样拒绝她。”

大象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懊丧:“现在看来……她很有可能骗了我,曼清和雨歌很有可能已被南少英带走了……凤羽香只怕也已落入他们之手……”

何必心中憋了一口气:“但是你却还能在这池子里坐得住,是吗?”

大象瞥了一眼何必:“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里绝不能半途而废!”

何必道:“可是把苏遥香治好还需要三天,你难道还要再等三天?”

大象沉声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始终没办法专心,进度早已耽搁了,三天之内已不可能完成……”

何必忿忿道:“好……你尽管去救吧,等你把他救活,我们就可以去给曼清收尸了!”

大象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当下的情况?苏遥香我要救,但也绝不会再多耽误一刻。”

小秦道:“前辈有什么办法了吗?”

大象道:“只有一种办法:我把自己的生命力直接传给苏遥香,这样做的话,他在一个时辰之内就可以完全恢复。”

小秦眼睛一亮:“还有这样的方法……”

大象又道:“我之所以一开始不用,是因为苏遥香那时太过虚弱,无法承受我的力量……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仅仅是差最后一口气,所以才能用这种方法……

“可是这么做对我的损耗太大,我把苏遥香救醒之后,自己必须要留在这里静养。但是你们就可以解放出来,去做更重要的事。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2

苏遥香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水池中。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活动过了,但是全身上下却充满了活力。

他从水池中站起,只见一位年近六旬的长者正盘坐在池边,闭目养神。一个少年正站在苏遥香的对面,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一丝不挂的身体。

苏遥香衣服也顾不得穿便问道:“小秦?我们这是在哪儿?月呢?”

那位盘坐的长者突然道:“你刚刚苏醒,就不关心关心自己的情况吗?”

苏遥香对着他辨认了半天,道:“你……你是大象?”

大象缓缓睁开眼睛:“不错,是我。”

苏遥香诧异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成熟了……?”

小秦道:“前辈为了能尽快把你治好,把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力分给了你。”

苏遥香拱手道:“象兄,大恩不言谢。只是……你又何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

大象道:“我本来就已有这么老,谈不上什么代价。可如果不是因为出事了,我也就不必这么急着把你救醒了。”

苏遥香从水里跳出来,披起衣服,坐到大象面前,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象的脸色很是凝重:“我给你治伤的这几天,南少英来过,雨歌和曼清都被他带走了,凤羽香很有可能也落到了南少英的手里……”

苏遥香摸了摸下巴:“雨歌……是她把我送到百花坞的吧……月呢?她怎么样了?”

小秦道:“南少英不知给月灌了什么迷魂汤,月已站到他那边去了。”

苏遥香咬了咬嘴唇:“想不到形势竟已如此严峻,是苏某拖了大家的后腿了……”

大象打断道:“这不是你的错……小秦已跟我说过,若不是你一开始发现问题,现在情况只会更糟。”

苏遥香道:“怎么不见何必?”

大象道:“曼清有难,何必自然心急,我让他先行一步了。”

苏遥香道:“既然这样,我更要做点什么了……”

大象抬手道:“先不急,有件事我必须先让你知晓。”

苏遥香道:“什么事?”

大象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面具,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这是在你衣服里发现的,小秦兄弟已经告诉了我有关这副面具的事。”

苏遥香认得出这是从假冒“神眼”霍方的陈锐脸上摘下的面具:“你可曾看出什么端倪?”

大象反问道:“你看看,这面具有什么特殊之处?”

苏遥香接过面具,反复端详了许久,把它递给了小秦,道:“我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面具,制作这面具的人手艺之精湛,实在令人叹服。在鬼门,有这样手艺的人,只怕也是屈指可数。”

大象冷笑道:“恐怕这人厉害的不是手艺,而是刀法!”

苏遥香变色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象厉声道:“别人或许看不出,但我是看得出的……这根本不是面具,而是一张人脸。这就是‘神眼’霍方的脸!”

小秦打了个激灵,立刻把手中的面具扔在了地上:“你……你说什么?”

大象压低声音道:“而且我觉得……这应该是从活人的脸上切下来的!如果是从尸体上剥下之后再做处理,绝不会有如此鲜活的感觉……”

苏遥香把那张脸拾起,神情复杂地抚摸了一番,颤声道:“还有什么……?”

大象道:“而且……这人的手实在太稳了!每一个地方都能切得那么均匀……如果是熟能生巧的话……那这个人已不知割了多少张脸皮了……”

小秦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变得更惨了:“这人根本就是一个魔鬼……!”

大象问道:“据你所知,鬼门有没有这样的人?”

苏遥香道:“鬼门藏龙卧虎,说不定会有这样的人,但我却从未听说过。”

大象颔首道:“你们两个尽快赶去盘龙塔,把这里的情况和有关这张脸的信息告知大金神。我在此隐居,不谙世事,不如大金神见多识广,也许他能找到一些线索……其他有关的信息,你们只需留心便是。”

苏遥香道:“我明白,缺少大金神的力量,我们是没法对付南少英的。”

大象略有不满道:“可在我看来,大金神最近有些过于依赖雨歌,自己做的却太少了。”

苏遥香道:“据我了解,大金神绝不是一个懒惰的人,他也许正在被别的事缠身。”

大象叹道:“或许吧……你告诉他,我可能会晚到几天,让他一定要尽快想出办法,救出曼清和雨歌。”

苏遥香点了点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他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问道:

“你说霍方……他还有可能还活着吗?”

大象重重叹了口气道:

“只怕对于他来说,死了比活着要好受得多啊……”


3

季雨歌斜靠在床边,轻轻拨弄着叶曼清的头发,凝视着她安详的面庞。

季雨歌并没有戴她的面具。她已不想再遮掩,也无需再遮掩。

她的左脸就像是一块因干涸而龟裂的土地,上面爬满了深深的沟壑与裂痕;她左脸上的皮肤呈现着一种可怖的暗红色,裂痕中还隐约散发着微弱的火光,似乎有一团岩浆在她的脸皮之下翻涌,令人横生惧意。

她摸了摸叶曼清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坚硬而又冰冷的触感仍旧那么令人作呕。

叶曼清的眼睫突然颤动起来,季雨歌微微一笑,安静地注视着叶曼清慢慢苏醒过来。

叶曼清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雨歌……?我这是在哪儿……?”

季雨歌微笑道:“姐姐,是我。这里是殷琳琳的灵狐塔,你感觉好些了吗?”

叶曼清看见季雨歌的脸,略微失色道:“你的脸……”

季雨歌打断道:“又严重了是不是?我感觉这些裂痕不久之后就要蔓延到我的右脸了,就好像一条条虫子一样,在我脸上爬啊爬……”

叶曼清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何必把那个给你了吗?你试过了吗?”

季雨歌掏出那个小葫芦:“你说的是这个?”她笑了一下,又道,“你看看我的脸,你觉得这个会有用吗?”

叶曼清有些诧异地看着季雨歌,随即目光又暗淡下来:“那你现在……还疼吗……?”

季雨歌道:“当然疼,每时每刻都在疼。不过疼多了也就麻木了,就感觉不到脸的存在了……”

叶曼清低声道:“对不起,雨歌……我已经尽力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季雨歌冷笑一声:“你一个劲儿地关心我干嘛?你就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己?你以为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叶曼清朝着季雨歌笑了下:“当然了,因为你在我身边啊。”

季雨歌眨了眨眼睛:“你以为是我把你救到这里来的?”

叶曼清道:“不然呢?”

季雨歌话锋一转:“你知道南少英为什么敢来镌花廊找你的麻烦吗?”

叶曼清想了想道:“难道……他知道大象要给苏遥香治伤……?”

季雨歌皮笑肉不笑道:“不是他知道,而是我们就是这样计划的。”

叶曼清不解:“你……你们?”

季雨歌淡淡道:“我和南少英已计划好了,我带着苏遥香来找大象治伤,他则趁机到镌花廊对你下手。要不然,即便是他,也不敢在大象的地界上撒野啊……”

叶曼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怎么会帮着南少英做事……”

季雨歌摇了摇头:“不是帮,而是合作。我们两个都有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而这两件东西又都在你身上,所以我们当然要合作。”

叶曼清依旧难以置信地看着季雨歌:“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只是很震惊……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季雨歌突然发怒道:“我不该做出这样的事吗?难道我一定要在黎飞燕毁了我的脸之后,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宽容大度地原谅她,然后兢兢业业地去履行我水神的职责吗?”

叶曼清的眼睛已经红了:“你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季雨歌冷笑了一下,抚摸着叶曼清的脸,柔声道:“我不这样做,怎么骗过你们啊……就拿你来说吧……不是直到我亲口说出来的那一刻,你都不相信这是我做出来的事吗?不博取到你们的信任,我怎么能达成我的目的呢?”

叶曼清颤声道:“难道……你在被黎飞燕伤了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你的计划了吗……?”

季雨歌想了想道:“那倒没有……其实我和南少英也没有筹备多久,如果不是苏遥香和小秦捣乱,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到百花坞来。”

叶曼清道:“什么意思……”

季雨歌深吸了一口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给你讲讲吧……其实南少英已经有了一株凤羽香,他用那株凤羽香弄伤了曜……”

叶曼清问道:“他为什么要弄伤曜?”

季雨歌倒很有耐心:“他要完成的事,需要借助‘盘古的眼泪’的力量。但他低估了凤羽香对曜的伤害,导致曜昏迷不醒,结果第一时间就被霍方发现了……”

叶曼清道:“‘神眼’霍方?”

季雨歌道:“不错……霍方没有向大金神汇报,而是直接去找了南少英。他性情孤傲,认为自己能够处理,不需要请示大金神。更可笑的是……他认为南少英不敢动他。”

“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南少英关了起来。南少英弄伤了曜,只能再把月找来,所以他就找了个鬼门的人假扮成霍方,让这个冒牌货和苏遥香一起把月带回来。”

“为什么是苏遥香?”

“因为月的行踪比曜要隐秘得多,整个鬼门和神界,只有苏遥香和月打过交道;而且苏遥香的能力也比较克制月,所以让苏遥香出面再好不过了。”季雨歌道,“南少英还让那个冒牌货编了个‘曜被污染’的理由,以此来唬住苏遥香。

“但南少英这里并没有计划得太仔细……苏遥香发现了那个人的破绽,把他在鬼门关外拦了下来。不过有殷琳琳在旁边护航,苏遥香也做不了什么,我也可以顺势在这个时候入场了……

“我一开始不知道殷琳琳下手会这么狠,后来发现,她这么做居然还帮了我的大忙。”

叶曼清道:“什么意思?”

季雨歌道:“为了能拖住大象,本来我是打算把自己打伤的。这样的话就又需要一番计划……但是殷琳琳恰好把苏遥香伤成那个样子,把他带来不是正合适吗?

“不过这样做也有一个小小的弊端——我如果没有受伤的话,他们两个一定会拜托我来救你。所以我故意又中了殷琳琳的招,这样就没人能来救你了……”

叶曼清咬着牙道:“谁说没有人……小秦就来了……”

季雨歌冷笑一声:“他本来就是计划外的东西,我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南少英要是连他都搞不定,他也就没必要再当这个少主了。”

叶曼清冷笑了一下:“你们的计划还真是周密啊……”

季雨歌轻轻扬了下眉毛:“曼清姐过奖了,疏漏还是有的……我没有料到黎飞燕居然找到百花坞来了。你一定想不到吧,她可是来帮你们的……好在那个时候我也醒了。大象不惜耽误治疗苏遥香的进度,也要把我救醒,为的就是让我能够赶过来救你……”

叶曼清道:“……然后你就赶过来解决了黎飞燕这个麻烦……”

季雨歌得意道:“你认为现在大象会怎么想?是南少英和我联手,带走了你和黎飞燕;还是南少英夫妇联手,带走了你和我?”

叶曼清痛心道:“所有的人都那么信任你……你却……”

季雨歌俯下身,贴近了叶曼清的脸,道:“所以说……我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还是有用的嘛……你们只要信任我一次,我就能让你们万劫不复……”

叶曼清的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可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南少英想从我这儿得到凤羽香……你呢?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季雨歌用一种阴森的目光凝视着叶曼清,手指缓缓划过她的脸庞,幽幽道:

“我……想要你的脸呀……”

叶曼清被季雨歌的神态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季雨歌的目光已无法从叶曼清的脸上移开,竟似已看得痴了:“我第一次见你……应该是黎飞燕毁了我的脸之后,穆成雪带我去百花坞找你治伤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只有十六岁,但是怎么就可以那么美啊……从那时起,我就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拥有你的脸。我甚至都在祈祷……你不要把我的脸治好……因为如果你把我治好的话,我的内心就不会这么坚定了……”

叶曼清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你……你真是疯了……”

季雨歌有些心疼地看着叶曼清:“曼清姐……你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白啊……是不是我的脸吓到你了啊……?”

叶曼清颤抖道:“我只是觉得……你突然间变得好可怕……就算你之前一直在伪装,可是你怎么能变得这么彻底……变得我一点都认不出了……”

季雨歌竟然笑了笑道:“我还没说要怎么夺走你的脸呢,你就觉得可怕了?我要是告诉了你,你怕不是要昏过去吧……”

叶曼清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已经说不出话来。

季雨歌又道:“看你的表情,你好像不太相信我能把你的脸据为己有啊……不过这件事确实很麻烦,换了任何一个人或许都绝无可能,只有我能做到。”

叶曼清低声道:“难道……和你的‘天赋’有关?”

季雨歌微笑道:“不错,我的‘天赋’是‘愈合’,无论外伤还是内伤,我都可以让它完全痊愈。所以……我可以把我们的脸切下来,再让你的脸长在我的脸上……而且作为水神,我还可以不让血液流出来,这样的话,动手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季雨歌扫了一眼叶曼清的表情,又道:“不必担心,我会把我的脸也给你的。这样你就可以尽情钻研,怎么把这张脸治好了……这样也可以填补你的一个遗憾,你说对不对呀?”

叶曼清的脸色已变得比之前还白……“你就那么有自信……能完美无缺地把我们的脸切下来?”

季雨歌又露出得意的神色:“当然了……你知道我为了这个目标,已经切了多少张脸吗?切死人的脸切得差不多了,我就去切活人的;活人的脸不够切,我就切我自己的……直到我能确定,我的手法已经不会再出差错为止……”

季雨歌的笑容在她那张扭曲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你知道殷琳琳为什么那么害怕我吗?因为我用霍方的脸练手的时候,她恰好看见了……从那以后,她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会露出和你现在一样的表情……”

叶曼清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涌:“你……你简直是个恶魔……!”

她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无一点力气,根本动弹不得。

季雨歌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道:“很快……你就是那个恶魔了……”

叶曼清咬着牙道:“你以为……夺走了我的脸,你就能摆脱痛苦了吗……?即使你拥有了我的相貌,你的内心还是会和现在一样空虚……而我就算不要这张脸,还是会有人一如既往地爱着我的……”

季雨歌沉下脸道:“你这话说的……可真让我感到恶心……难道我费尽心机争取的东西,对你来说就这么可有可无吗?”

叶曼清露出一抹挑衅的笑:“难道不是吗?何必根本就不在乎我长什么样子,我也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我。”

季雨歌的嘴角竟然也勾了起来:“你以为我们换了脸之后,何必还会一如既往地对你吗?”

叶曼清坚定道:“当然。”

“你觉得他还认得出你?”

“他一定认得出。”

季雨歌冷笑道:“你以为当他面对着如此炫目的一副皮囊时,他还看得见其他的东西吗……?你要是没有了这张脸,你对他而言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叶曼清扬起眉毛道:“可我们绝不是用眼睛相爱的,我和他……早就把灵魂托付给对方了……”

季雨歌若有所思道:“是吗……我已经忍不住想要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叶曼清目光一沉:“反正我已经在你的掌心里了,你想动手就动手,用不着再找借口。”

季雨歌忍不住笑了笑:“我的姐姐,是我要把你的脸切下来,怎么你好像比我还要着急啊?”

叶曼清此刻已不像之前那么恐惧:“对你来说,这或许是胜利的果实,你当然要慢慢品尝,不然你也不会跟我说这么多……但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一场噩梦,我只希望它能赶快醒来……”

季雨歌笑道:“想不到你对人心还很有了解呢。”

叶曼清别过脸去,道:“是吗……可就算时光倒回,我也绝对看不透你的心……我死也不会相信,你会是如此狠毒、如此残忍的一个人……”

季雨歌怜悯地看着叶曼清,缓缓道:

“你懂什么?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你……既保护不了凤羽香,也保护不了自己。”

叶曼清闭上了眼睛,她已不想再和季雨歌多说一句话。

季雨歌又用手指轻轻划过叶曼清的脸,脸上又露出那种扭曲的笑:

“不用害怕……等你一觉醒来,噩梦也就过去了……”


4

黎飞燕已昏迷了许久。

南少英自觉心中有愧,所以回到暝枭塔之后,便一直在黎飞燕身边守着她。

时间越久,南少英的内心便越烦躁,他就越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在乎她。

所以黎飞燕刚刚从朦胧中恢复意识,便听到南少英那焦急的声音:

“你可算是醒了,我真是担心死了……”

黎飞燕适应了好一会儿,幽怨地白了南少英一眼,柔声道:“担心……?我怎么觉得你应该高兴死了……”

黎飞燕在南少英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手指一个劲儿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脑袋还不太清醒。

她的脸色还很苍白,看上去既憔悴又柔弱,即便是南少英,也很少见到她如此惹人怜爱的样子。

南少英端来一碗水,道:“那怎么可能?若是失去了你,我做再多的事,又有什么意义?”

黎飞燕抿了一口水:“哼……”

南少英道:“我真的很担心,你昏迷的时间可比我想象得要长多了……我本以为在带你回暝枭塔的路上你就会醒,结果你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黎飞燕心里一颤,她看着手中的那碗水,不动声色道:

“看来……你知道我在百花坞是怎么晕过去的了……?”

南少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干笑了一下,也试探道:“……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晕倒?”

黎飞燕以为自己突然昏迷是由于有身孕的缘故,她并不希望这件事被南少英知晓;南少英则担心黎飞燕怀疑到季雨歌的头上。两个人都各怀鬼胎,却又都略微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异样。

黎飞燕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雨歌呢?你把她怎么了?”

南少英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可是穆成雪的心腹,我可不敢把她怎么样。”

黎飞燕听出了这句话的含义:“叶曼清呢……她也在你手里……?”

南少英道:“不错。”

黎飞燕淡淡道:“你这次……可真是大获全胜啊……”

南少英低下头笑了笑,没有回答。

黎飞燕又问道:“你把她们都藏在殷琳琳的狐狸窝了?”

南少英挑了下眉毛:“好像也只能放在那里。”

黎飞燕冷冷道:“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你现在应该有很多事要做才对吧。”

南少英盯着黎飞燕的眼睛,道:“我也想去做我的事……可如果我总有后顾之忧,很多事就都做不成了。”

黎飞燕也看着南少英:“如果你只做该做的事,就不会有那么多后顾之忧了。”

南少英道:“我现在就是在做该做的事。”

黎飞燕想发火,却没有提起来火气:“那……那是什么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南少英沉默了片刻,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我也不需要你帮忙,所以就没必要多说了。”

黎飞燕咬了咬嘴唇,道:“……难道我是外人吗,你连和我多费一句口舌都不愿意?”

南少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表情看上去有些纠结:“但我若和你说了,你回过头就会告诉穆成雪,没错吧?”

黎飞燕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我认为有必要,在告诉他之前,我会先阻止你的。”

南少英哼声道:“我知道。你已经这么做了。”

黎飞燕从床上下来,利落地穿上了衣服:“我也不介意再这么做一次。”

南少英没有动,背对着她道:“你一定要和我为敌吗?”

黎飞燕又绾好了头发,道:“如果你仍然一意孤行,我们只能是敌人。”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南少英:“你要是没什么想说的了,我可就要走了。”

南少英道:“你要去哪儿?”

黎飞燕道:“当然是盘龙塔了,我刚刚说得还不清楚吗?”

南少英仍旧坐在那里:“你才刚刚醒过来,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黎飞燕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失望,她已经开始在往门外走:“可我认为,现在已经到了该争分夺秒的时候了,不是吗?”

南少英突然道:“有一点我很好奇……你刚刚为什么不追问我一下……关于你在镌花廊晕倒的事。”

黎飞燕身躯一抖,在门口突然站定,道:“你不是说过你不知道吗?”

“可是通常这种情况,你都会追问到底的。”南少英从凳子上转过身,逼视着黎飞燕,“我总感觉,你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黎飞燕微微偏过头,漠然地留下一句话:

“我有必要回答你吗?我们现在已经是敌人了。”

她大步迈了出去,似乎已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南少英依旧坐在那里,目送着黎飞燕的背影,他的眼神也慢慢变得凌厉起来。

他站起身,一股劲风立刻从门外涌了进来,与此同时,一个黑黢黢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好像风起之前他就已经在那儿了。

吴不可低着头道:“少主,有什么吩咐?”

南少英抬起他的右手,慢慢握紧,眼神中透着一股无可违逆的威势:

“去灵狐塔,让殷琳琳和季雨歌做好准备,就说我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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