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丛林

第三章《离别》

    对小辉来说，这一个月的时间是转瞬即逝的，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也出了正月十五，那么就意味着远在北京打工的父母即将启程。

    这是小辉最不愿意面对的一件事情。不过小辉不像村里其他的孩子一样，抱腿大哭、央求父母带上自己，父母也是伤心落泪。小辉知道自己的课本，自己的新衣服，自己的好吃的都是来源于父母在遥远的北京赚回来的毛爷爷。

    其实小辉非常不认可外界在他身上贴上的标签“留守儿童”，以及爷爷奶奶的标签“留守老人”。在他看来，自己有爷爷有奶奶，有大黄，有大花，尽管父母并不是常在身边，但是班里的老师对他很好，很照顾。而外出打工的父母身边却没有这些，住的房子也没有这边大，吃的也不是那么新鲜，自己的父母也不在爷爷奶奶身边，这样的话，父母算“走失儿童”？

    外界的标签尽管没有任何的恶意，但是小辉仍然不喜欢这个名称用在自己的身上，小辉觉得自己是个小小男子汉。所以小辉总是在告诉自己，也是爸爸妈妈说过的话：“你是一个大人了，要独立，要帮爸爸妈妈照顾好爷爷奶奶，要好好读书。”不过小辉还是不高兴父母的远行，随着分离的日子越来越近，家里的气氛也是越来越沉重。

    终于，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北国的清晨，仍然是满天的星斗，如墨苍穹下的山村里，大部分院子里都灯火通明，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很快就被粗暴的声音打断。男人女人们有的在互相道别，有的女人细细地给男人整理着衣服的皱褶；有的轻轻地拍打着男人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有的匆忙地往包裹里或者衣兜里塞着什么东西；有的两口子悄悄地走出了院落，不想惊醒自己还在熟睡的孩子。

    小辉的父母也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和父母匆忙地吃了一些早饭，就准备出发了。

    临出门的那一刻，小辉的妈妈看了看还在炕上熟睡的小辉，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悄悄地靠近了小辉，然后在小辉的额头上轻轻地一吻。小辉的父亲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轻轻地将手搭在自己妻子的肩上，拍了几下。    小辉的妈妈猛地抬起了头，用手匆匆地抹掉了将要滴落的泪水，转身跟着丈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小辉其实已经醒了，他甚至都感觉到妈妈的眼泪滴在了脸上。小辉用手指摸了一下妈妈留下的眼泪，轻轻地放到了嘴里，说不清什么味道，酸甜苦辣咸似乎什么都有，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慢慢地，嘴里就剩下了一种味道——苦。

    小辉一把将被子拉过自己的头顶，紧紧地将身子缩成一团。大黄看到了小主人缩在被子里的低低抽泣地样子，也感觉到了悲伤。大黄焦急着在被子周围摇着尾巴转来转去，不停地用自己的小鼻子拱着被子，呜呜的叫着，试图安慰小主人。

    好一会，小辉猛地将被子掀开，转身就要下炕，然而在小辉踢踏着鞋的时候，慢慢地动作慢了下来，然后停止。大黄此时也凑到炕沿，轻轻地舔着小辉扶着炕沿的手，小辉抬起头，双手抱起大黄，说道：“我是大人了，我不该哭，对不对？”

    大黄此时也是前后腿无措，它能感觉到小辉的内心的挣扎。大黄知道自己也是不在母亲和家人的身边，但是大家只不过在前后院子，小主人也带过自己去看过自己的母亲。尽管它和小辉是不一样的，但是大黄也理解小辉的心情，人与人之间的羁绊越深，在分离的时候会产生更多的感情，这点和狗狗与主人之间的感情是一样的。大黄觉得如果自己离开了小辉，自己的心情恐怕也是和小辉一样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词——羁绊，也可以说是一个字——家。

    大黄轻轻地舔了舔小辉的手，它觉得小辉太成熟了，有的时候感情是需要释放一下，而不是压抑。于是大黄决定帮小辉一下，它开始挣扎，不停地踢踏着它的两条后腿，它知道只要它这样做，小辉一定会将它放到地上。果然小辉将大黄轻轻地抱到了地上，大黄猛地跑到了门口，回头“呜呜汪”，它期望小辉能够明白它的意思——跟着它。

    小辉蓦地抬起头，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快速地把鞋提好，跟着大黄跑出门，直奔村口而去。

    村口的大树下此时已经停了好多摩托，都开着大灯，把远处的蜿蜒的土路照的亮亮的，路边的栗子树也仿佛轻轻地起舞。男人女人们都在打点着行李，做着出发前最后的准备。小辉终于在大黄的带路下及时赶到了。小辉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扑向了父母。大黄在找到了小辉父母的时候，就悄悄地躲到了一边，把时间留给了小辉。它突然想起了电视盒子里有人说的话：短暂的分离其实为了更好地相聚，只要有羁绊在，就永远不会孤独。终于分别的一刻还是到了，随着摩托车声音的远去，小辉抱着大黄偎依在奶奶的怀抱里，看着远去的灯光，对大黄说：“北京有天安门，有爸爸妈妈，我以后也要去。”而村子里往常的喧嚣仿佛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山村也终于迎来了它往常宁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