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

（一）

“校长，我爸说过些日子再交学费，我先读书好不好？”曼曼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静静等待堆满家具的办公室里的大男人的应允。

她的双手不知道要怎么放，在前面手指缠绕手指，一会儿又觉得好像不太妥当，就紧紧抓住衣襟下摆。也许是南国的暑气尚未散去，温热的气息把这个怯怯的小姑娘的脸逼得泛红，像极了她印象里去年的楹联在雪白却粗糙的墙壁上摩擦出来的颜色。

而那位校长一面倒茶给来办公室的人，一面笑着又去开了电视。仿佛没有看见她，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她脸上的红色更深了，仿佛要渗出来。

她呆呆地站在门口，狭窄的办公室里除了他们的谈笑声，还有电视剧里人的对话声音。那些声音，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又好像是一条喧哗的大河，活生生把她与这个世界隔绝了。

曼曼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学校的了。只记得那个下午，夕阳有些燥热，透过透明的玻璃杯，照射着金色的茶水，把茶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落在粗陋的桌子上。影子长得，好像漫长的时光。

那年曼曼七岁。那时候的她说不清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读书，为什么不愿意再等一年，等家里手头宽裕了之后再入学。但是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校长不愿意让她先上学再补交学费。她明明很优秀，不是么？

她是带着姐姐上学期的旧书，和姐姐一起去学校的。虽然她用的是旧书，平整整地摊在桌子上，思路却总能跟上老师的步骤。小山区的学校，安排老师上课是比较随便的，有次是校长来上课，那时候总是会叫学生站起来回答一些简单的算数题。

在那个昏暗的小课室里，有将近六十个学生。桌子和凳子都是木制的，旧，像极了贪玩的孩子穿着的白色衣裳的袖口处蹭到的污渍。天花板原来是白色的，却因为日久年深而泛黄，还有些弄脏了的篮球掷上去留下来的痕迹，甚至还有些鞋子印。

曼曼也不注意这些，站起来对答如流。

这一下，便崭露头角。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她是没有交学费的，只是带了旧书，坐在课室里“蹭课”。父亲不在家，曼曼只好自己去找校长，想继续上课。

残阳如血。曼曼走在尘土飞扬的乡道上，这路逶迤向前，穿过许多绿瓦黄墙的人家，伸向她的家。在曼曼眼里，这条路总是那么漫长，仿佛总也走不到尽头。

（二）

一晃秋天已过去，田野上金灿灿的水稻被光秃秃的禾脚所取代，时常有风吹过，就少了稻谷们点头哈腰微笑的美妙，代之以初冬的萧瑟和无情。

曼曼没上学，就在家里看守晒在门前地板上的稻谷，因为这个收割的季节里，每个人家都想要把圈养的鸡鸭放出来，希望它们到田野上多吃几粒谷粒。但是它们总是不太愿意远走，看到晒着的稻谷，便偷偷来吃食。曼曼总被安排到守在门口，不听话的鸡来了，就要赶走它们。鸡的胆子小，听到声音就跑了，所以家里有一个赶鸡的工具，是碗口粗的竹子，下方被劈得流苏状，这样一摇起来，流苏般的竹片便会相互敲打起来，发出不太悦耳的声音。曼曼同那些鸡鸭一样不喜欢这样的声音，只是各自不喜欢的理由不一样，鸡鸭是害怕，而曼曼却是觉得聒噪了。

家里收割的时候曼曼可是也有去看呢。虽然已经不是闷热的夏天了，但是她分明看到，母亲踩踏人力脱粒机，汗水淋湿了她的衣衫，她戴着草帽，脖子里挂着一条毛巾，她要偶尔腾出手来飞快地在眉间、脸颊上擦一下。稻秆在飞快转动的齿轮上的时候，谷粒纷纷离开稻秆，有弹出来的，但大部分都是掉入机房中。这弹出来的谷粒是有些凶狠的，有时候曼曼会看到母亲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原来是那么大一颗谷粒进了眼睛。她身后是摆在土地上一堆堆水稻，水田不大，却让曼曼觉得身后的谷堆好像要延伸到遥远的地方。水田没有水，露出泛白的泥土，有些龟裂，裂开的缝隙，仿佛要把人都给吞噬进去。

脱粒机的轮子不停地转动，院子里的鸡鸭来了又去，天上的白云偷偷地溜走。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阳光也柔和了，只是有一阵风吹来的时候，曼曼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燥热。她有点受不了，就进屋了。

突然，不知道谁看见了从远山与天空的交界处悄悄爬起来的黑云，并大喊了一声：“要下雨了！”

于是，曼曼听到了奶奶尖锐的叫声：“曼，你在干嘛呢，快出来收谷！”在曼曼听来，那声音，像极了盛夏的天空里黑压压的云，让人窒息。她眉头一皱，走出门去，心里却也在嘟囔着，那么大声做什么，还怕我听不到么？一手拿起水泥板上的竹扫帚，将地板上晾晒着的谷子扫到中心，堆成堆。家养的鸡却在这个时候大胆了起来，非要跑到扫帚下来啄食，她又不得不用手中的扫帚驱赶它们。

虽然风吹过来的时候是凉爽的，但是收完谷子后曼曼还是出了一身汗。干燥的空气把稻谷的细碎的茸毛也吹到她身上，融入汗水里，黏糊糊的，还有点痒痒的。

曼曼立刻去洗了手，水从手臂上浇下来，清清凉凉的，冲走了令人讨厌的粘稠物。这时，曼曼的心里才感觉到了一种平静。

（我是不太善于勾勒小说的，虽然我看过了很多小说，但是还是操作不了整个故事大的格局。仓仓促促地，只好安排了结局。记得跟高琛谈论过，他问故事可不可以在高潮的时候就结束，王瑛老师说不可以，那是对读者的不尊重。但是王青老师却说，所有好的故事都是在高潮的时候结束的。所以同样一个问题，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并且不能说谁对谁错。而我，却并非取悦于读者，因为我的读者都是我的好朋友。。。。。不要说看完这极短的小说后并不知道我要表达什么，因为有些人可能会读出他们自己的东西，有些人可能就真的会完全无感。这都很正常，大抵是经历、阅历差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