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第一部电影，是和不二一起看的《妖猫传》。观影回家的路上，我吐槽说：“烂片，一群神经病跪舔一个女人（选角还有点失败，没有表现出杨玉环的雍容华贵），一点也不好看。”不二的评价是：“我觉得这部片子挺好的，杨玉环象征着大唐的极美和人们追求的极乐。我最喜欢的角色是丹龙，他在知道杨玉环死（大唐盛世衰败）的那一刻就放下了执念，选择了离开，所以他能成为大师，无上密指的就是懂得放下。”

听了他截然不同的评价，我认真思考了整部电影。

先从叙事上来说，我觉得这部电影存在一个挺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前后两段明显的割裂。

影片改编自日本作家梦枕貘的小说《沙门空海》。原著我没有看，所以不清楚书中的逻辑顺序是怎样的。或许电影采用了大众化的处理方法，使它更为商业化，整部片子以悬疑故事为线索，披上历史的外衣，表现形式通俗易懂。前半段写猫妖报仇，节奏紧凑，悬念重重；后半段突然断裂开来，从极乐之宴到马嵬驿兵变，杨贵妃之死的真相完全靠阿部仲麻吕遗留的日记来揭示，结局中一段虚构的爱情故事也表达得非常仓促，导致剧情上有很多漏洞。

比如，后来揭示出猫妖杀人是为了报仇，为情所困，为情复仇，仇报三代，所以开篇所死的人都是被复仇者的后代。但是死的最惨的那个嬷嬷，她干了什么？就因为绣了一条白绫，而杨玉环的死跟白绫没有一点关系，猫妖也就是白龙他是知道的，但他报仇了。这一点解释不清楚。

还有，猫妖曾说自己被埋在地底下，猫身也被白居易和空海找出来火化了，但后半段又说猫被白龙附体，猫身其实一直都在石棺底下。

所以，我猜测，可能影片前半段的猫妖真的只是那只御猫的冤魂，后半段的猫妖才是那个深深爱上杨玉环的白衣少年。影片中其实是有两个猫妖。

再从影片呈现的效果来看，实景拍摄的唐城雍容华贵。亭台楼阁、摆件器物、服装道具，无一不体现制作组的心血。片中浓墨重彩的那场“极乐之宴”，效果堪称震撼：饱和度最高的红色、绿色、黄色和谐地融为一体，还有变成漫天花瓣的老虎、变成仙鹤的少年、变出牡丹的酒池……这样一场绚丽的舞台剧，让观众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视觉享受。

导演陈凯歌说：“唐朝有别于其他朝代的主要特点是自由开放，对外国人很包容，也是诗书鼎盛的时代，非常了不起。在中国电影发展过程中，哪些是我们不应该遗忘的，这就是中国画风。用什么东西替代爆米花大片，用什么东西证明中国电影在进步，这可能要跟绚烂多姿的唐文化有一些连接，才可能有一个新的途径、新的道路被开辟出来。这是我在拍《妖猫传》的过程中感受到的。”

习大大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我跟不二讨论过这个复兴指的是什么。当然不能把它误解为要恢复一、两千年前所谓的“汉唐盛世”。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有过辉煌，汉、唐在当时世界上是先进的，直到今天，我们也应该发扬它那些优秀传统。近几年来，也有不少电影传达这样的一种观念。（不好意思，我不讲政治课了）

最后再来说说象征。关于人人都爱着的杨玉环，在导演陈凯歌看来：“杨玉环曾经是唐朝的高傲象征。很多证据证明，唐玄宗对她的宠爱不仅是因为美貌，还有地缘政治的价值。我们选用的说法是她有一半胡人血统，她的受宠是传递给四野八荒的信号。”

片中围绕她写了几段爱情，分别是刘昊然那类少年心气的一见钟情误终身，阿部宽那类中年人的沉默无语与无可奈何花落去，黄轩那类自恋复自恋的文人对书写对象的痴迷，当然还有唐玄宗霸道君主的三千宠爱于一身。

她是极美和极乐的象征，是每个人对自己心中所追求的美的象征，也是盛唐之下人的欲望和执念的象征。

在极乐之宴上，高力士命李白为杨贵妃写一首诗，但是李白没有见到杨贵妃就写出了《清平调》，等杨贵妃出现时，他又说这不是写给贵妃的，他也不知道是写给谁的。杨玉环对李白说：“大唐有你才是真的了不起。”

关于这一段，不二说，李白这样的人代表了唐朝的浪漫，就像“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每个人读起来的时候，心中所想之人，就是李白所写之人。

刚去世的，一心拥抱古老中国的余光中，有这么一首《寻李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贵妃象征着一半盛唐，诗人瓜分走了另一半盛唐，极乐之宴上醉酒的李白遇上了极艳的杨贵妃，就构成了整个盛唐。

关于空海对“无上密”的探寻，影片中写了一段他在海上遇到暴风雨的经历，风暴来临的时候他怕得要死，但是那个抱着婴儿的母亲却很淡然，他就是在那一刻顿悟的。后来来看无上密是空海来到大唐要寻找的东西，就是唐密。电影中所言，无上密是超越生死、没有痛苦的秘密，那或许就是当断则断，认清现实，并懂得放下。（杨玉环也正是这样，明知道自己赴死的命运，依然去执行，她是《妖猫传》中最早参透“无上密”的人物。）

影片中还有很多其他的象征意义，比如“幻术”、“丹龙”、“长恨歌”、“尸解大法”等等，我不再一一去解读了。就像不二说的，这部电影太贪心，两个小时里融合了那么多难解的东西，每一句台词细细品读都蕴含了深意，这样反而让人什么都抓不到，像是中了幻术一样。

电影故事中，白居易一直纠结于《长恨歌》的真实性，总想在史料中找到关于真实的历史记载，但最后真正知道故事真相的时候，为什么不改了呢？因为不管故事是不是真的，情是真的。

当年在诗词鉴赏课上被老师要求背诵《长恨歌》，看完这部电影之后，想想全诗的结尾，才理解白居易温柔的笔里，含着真挚的情义。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