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学的法门寺佛学院在四月初七为了庆祝佛指舍利重现人间三十周年,组织全体学生发现从山门三步一拜到大殿。
身为学生本来我理应参加,但恰好我感冒了,加之初七阴天,不知道三步一拜的时候会不会下雨,又累又无聊还可能被雨浇,我准备果断跳坑。
下课后我就和班长请假,不想参加这次拜山。可当我说明来意后,却被班长训斥了一通,并且语重心长的和我说:这是教务处安排的,身为学生,我们必须服从。
听完这句话后我心里很不以为然:你们口口声声让我们自己发心,可是当我们不发心时却又给我们扣帽子。这不是耍流氓吗?
于是我就顶撞了他一句:我还从没听说过“逼别人发心也算发心”的。
班长听完后也没有继续给我扣帽子了,只是冷冷的告诉我他管不了,要请假找教务长。
看到他态度如此强硬,我也只能悻悻而归,穿袍搭衣准备三步一拜了。
也许是龙天护法吧,本来早上天上已经开始掉雨点了,但是等我们开始拜第一步的时候不绝如缕的细雨戛然而止,阵阵吹面不寒的微风却蓦然而来,为我们送上身的清凉和心的宁静。
但不知为何,虽然如此殊胜,此刻我却一点也不欢喜。一边匍匐在地的头面顶礼,一边不停的在想:我为什么要拜?我拜的好累啊!为什么班长不给我请假?这会儿做点什么别的不好吗?这群人为了搞面子工程真是丧心病狂!
这几个念头就像小孩子厮打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滚来滚去,直到拜到一半时,有居士送卫生纸给我擦汗,身心俱疲的我拿起一张纸贴在脸上深呼吸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没那么烦了,我好像想到了点什么!
果然,当我再拜下去的时候,我想的已不再是为什么我要三步一拜?而是为什么我这么抗拒三步一拜?
真的像我所说的那样是因为病了吗?但我其实不过是小小的感冒而已,不碍什么事情的啊。
还是说,我受够了佛学院搞的面子工程?但三步一拜又不是给所谓的“大和尚”“大国王”做仪仗,这是在给老佛爷磕头啊!
排除到最后,只有一个原因:我起烦恼了。
因为烦恼,所以焦躁,因为焦躁,所以只顾着盲目的愤怒,却不曾低下头看:其实烦恼出在自己的身上。
想到此处,我的心不禁豁然开朗。像吃了蜜糖一样的拜完了接下来的路。
回房间后,我打开日记准备写点什么,却突然翻到前几天写在扉页的一句话:遇事先别管他是什么,多问问为什么。把它当做一个需要终身练习的技能。
虽然我已经忘记自己写过这句话,以及这个需要:“终身练习”的技能,但很明显,这并不妨碍我受这句话的影响。——所以我今天才会不自觉的一直想:为什么要磕头?为什么不磕头?为什么自己想为什么要磕头?
不过,在我今天问的两个为什么中,开始我问的为什么要拜?其实目的不在于问为什么,而在于给自己找借口——找到一个可以令自己显得无辜的借口,令自己的愤怒显得理所应当的借口。——这倒不是我刻意而为,而是我触动了内心那个给自己辩护的自动化的本能行为。
直到深呼吸后,我松动了这种自动化的行为,开始思考:为什么我想拜?
直到此时,我的理智才从为烦恼辩护的傀儡角色中挣扎出来,重新成为我身心的主人。这时,我才真的开始问为什么?
至于曾令我的理智成为傀儡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对三步一拜是否应该自愿的那一念分别心。
而所谓的分别心,其实也是一颗不稳定,不可靠,随时在变的心,可能是菩萨加持吧,不停的重复五体投地这个单一的动作,反而令我的心中的分别心的力量逐渐式微,我这才从而得以挣脱它的束缚,重拾了自己的平常心。
而当获得了平常心的我再去审视自己“三步一拜的痛苦”时,一眼就看出来:我的苦来源于我过分强调自己的“主观感受”。
而越在认知上强调“主观感受”的重要,我也就越执着,越执着,我也就越容易被自己的“主观感受”驯化自己的思考,将其变成傀儡,我的思考不但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还一直为自己的“主观感受”辩护和开脱。
无论是“过分强调主观感受”还是“分别心”,其实都是一种需要我克服的烦恼,而这次经历给我最大的礼物就是令我深刻的认识到:烦恼这个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因为烦恼的构成部分是念头,而念头的本质就是你信则有,不信则无。)
人这辈子不过短短几十个春秋,幸福与否,却大多来自于对我们对环境和自己的种种感觉。
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心态的平稳,头脑的清醒,以及善于发现美好的眼睛会令我们的感觉更加的真实、美好。
尤其是发现美好一面的眼睛,我们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会因为它立刻变得不同。
这不是自我安慰,也不是自我麻醉,而是自我成就。用能量守恒来解释的话:你对一个事情施加力量,事情就会按照你的力量去改变。
由此可见:幸福这个东西,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