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先生

海岸小镇角落里有一家餐馆,名叫“海之森”。餐馆不大,却挤满了客人。为什么呢?当然是这个家店做的饭菜好吃嘛!不过,这里的饭菜可不是普通的好吃,来过这里的人都说这里的饭菜有大海的味道。

“您一定要去海之森吃上一顿啊,那里的味道保准你喜欢。”连出租车司机都主动为餐馆宣扬。

但在以前,海之森不过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店,菜品除了没什么特色的煮海鲜,就是家常炒菜,连一个像样的招牌菜都拿不出手。店主人看着稀稀拉拉的客人,除了唉声叹气,还是唉声叹气,最要命的是店员们私下里谋划怎么另谋出路,最要命的是,主厨辞职不干了。为了坚持下去,店主不得不在门口贴上招聘启事,但没有厨师来应聘,因为他给的薪水太少了。

眼看这家店要倒闭时,一只大个子螃蟹出现了。


“喂喂喂,有没有酒?”那天螃蟹进了海之森,挥舞着一对大钳子。

店主人抬起头,看到面前这只巨大的螃蟹,跳了好几尺高。他连忙举起扫把,像对付一只疯狗般对螃蟹喊:“你不要过来!”

“不要害怕,我是一只善良的螃蟹。”螃蟹解释说,“我只想跟你要点儿酒喝。”

明白了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店主人心情放松了不少。他把扫把扔到一边儿。“哦,是吗?喝酒的螃蟹真的不多见啊。我这里倒是有酒,不过你有钱吗?”

螃蟹摇摇头。他是一只从海里来的螃蟹,对钱没有什么概念。

海之森的店主人见螃蟹没钱,把脸一横,说:“既然没钱,请你走吧。”这个店主还年轻,岁月没教会他多少道理,心肠很硬,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

螃蟹不甘心。他突然看到门口贴的招聘启事,灵光一闪,正经地对店主说:“您家在招聘厨师?实不相瞒,我正是个好厨师。”

店主被螃蟹逗乐了,出来看热闹的店员也笑得捂住肚子。“什么什么,一只大言不惭的螃蟹要应聘主厨!”

“那需要试试啊?一只螃蟹能做出什么样的菜!”

螃蟹二话不说走进了厨房。他用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厨房一圈,拎起了几头洋葱,拿了几个鸡蛋。他用大钳子把洋葱切成了片,又灵巧地把鸡蛋打在了碗里。不仅如此,无论是勺子还是铲子,他都运用自如。片刻功夫,一道上好的洋葱炒鸡蛋做成了,还特意用淀粉收了汤汁。店主和店员惊讶之余品尝了这道菜,天呐,无论是口味还是色泽都是上品,而且里面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吃了后身体里像吹过一股海风。

店主眼睛精明地转了转。他问螃蟹:“你想要多少薪水?”

螃蟹说:“我不要钱,每天让我喝上三杯酒就行。”

“你不要吃的,不要住宿吗?”

“统统不要。”螃蟹往大海的方向指了指说,“我住在海里,那里是我的家。每天上班前,我会吃的饱饱的。不过我每天只能工作八小时,其余的时间我要回到海里休息。”

“行,没问题。”

还有这样的好事,三杯酒雇佣了厨师。店主的心里美美的,想到这个店从今天起会有大海味道的美食,他简直要跳舞了。

就这样,螃蟹每天早上十点到店,穿上洁白的厨师服,戴上高帽子,叮叮咣咣地开始在厨房忙碌。那对大钳子,不管是切菜、炖肉、熬汤,都不在话下,即使包饺子这样的精细活,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很快,海之森有了螃蟹厨师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小镇,很多人从远处特意开车过来品尝。

海之森的生意有了起色,以前没有几个客人的店变得熙熙攘攘。客人们都说,这里的饭菜有大海的味道。有时候,好奇的记者会偷偷地走进厨房,拍几张螃蟹厨师的照片。他们一边拍一边问:“螃蟹先生在干嘛呢?”

螃蟹回答:“螃蟹先生在做饭呐!”

“螃蟹先生喜欢什么?”

螃蟹回答:“螃蟹先生喜欢喝酒啊!”

后厨怎么能随随便便进去?对这点儿店主不介意,他觉得这样能更好地宣传自己的店。果然,螃蟹上了当地的报纸和电视,越来越多的人来店里吃饭,简直容纳不下了。不久,门外支起帐篷,摆上桌子椅子。店主寻思着,照这样下去,一定要扩大经营才行。

螃蟹很喜欢这份工作。每天下班后,他能得到几杯酒喝。有的时候是葡萄酒,有的时候是啤酒,还有橘子酒。他最喜欢葡萄酒。在捕鱼船上的日子里,除了白酒,他还没喝过其他酒。记得第一次喝酒是在一艘捕鱼船上,那时螃蟹恰巧被海浪拍上了船。朴实的船员们很快跟他交了朋友,还给他喝了酒。平常冷冰冰的身体突然暖和了。从那以后,他变成了酒鬼,赖在船上不走了。船员们没办法,只能收留他,让他在船上的厨房里帮忙。经年累月,后来这只螃蟹成了能做出好吃食物的厨师。后来捕鱼船解散了,没人再给他酒喝了,索性爬到海边上了岸。

“好喝!”螃蟹喝了口葡萄酒说。“比我在船上喝的酒好喝多了。”

店主听了说:“那是当然,这可是上等的酒,那些船员喝的劣质白酒怎么能跟我的酒相提并论呢。”

一边这样说,店主一边想,这只螃蟹雇用的太值了,每天给他几杯酒,就能把海之森转亏为盈。不自觉的,店主飘飘然了,他把所有的功劳归在自己身上。我真是太会做生意了,哈哈,没有谁能比我更优秀,更精明了!

但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开始,店里的雇员看到海之森好转的时候,也开心的不得了。但随着客人的增多,店员们心底犯嘀咕了:“工作量越来越大,却不涨工钱,我们可不是螃蟹,给几杯酒就行。”

有店员主动要求店主涨工资,但店主一心想着扩大经营,便说:“你们要向螃蟹学习,你们看他得到几杯酒就满足了,人家还是我们店的主厨呢!”

听了这些,店员们心里真是气啊。凭什么拿我们和螃蟹比,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钱,他只是海里的动物。带着这种想法,有些坏心眼儿的人开始偷偷摸摸地做起了坏事情。比如,他们把累活脏活交给了螃蟹,不配合螃蟹炒菜,暗地里把盐换成糖,把醋换成酱油,结果端上餐桌的菜味道全变了,引起客人们投诉。

收到客人的投诉,店主生气地找到螃蟹训话。螃蟹连连道歉,说自己不小心搞混了调料。店主气呼呼地把螃蟹的酬劳从三杯酒改到了一杯酒。螃蟹没说什么,没有反抗,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干好厨师的工作。他想,等店主气消了,自然会给他恢复三杯酒的酬劳。其实,店主也有这个打算,毕竟螃蟹是海之森的主厨。

不过,很快发生了更严重的事,储存间里一瓶价格极贵的葡萄酒不见了。店主询问了包括螃蟹在内所有的雇员,大家都摇摇头说不知道。有个店员大肆宣扬说,肯定是喜欢喝酒的人偷的葡萄酒。这句话立即引起了店主的警觉。没错儿,只有酒鬼才会冒着坏名声的危险去偷酒喝。难道罪魁祸首是螃蟹?不会是因为给他降了薪酬怀恨在心才去偷酒喝吧?店主打了个激灵。不,不,不,即使是他,也不能说出来,他可是海之森的救命恩人。

店主把储存间上了一道锁,钥匙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如果哪个店员要去存储间取东西,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可是没过多久,又一瓶葡萄酒不见了,这次是比上次更昂贵的酒。现场,储物间的锁被铁钳夹断了。看到这样的情景,店主立刻想到了螃蟹的那对壮实有力的大钳子。很明显,一定是螃蟹干的,这次绝不能饶过他。

店主气哼哼地跑到厨房质问螃蟹。螃蟹一脸无辜,尽管做了很多解释也没有用。最后,店主大声说:“你走吧,你不能在这里上班了,你被解雇了。”

螃蟹无助地摘下高帽子,脱了厨师服,横着身体走出了店,搭上一辆出租车去了大海。从此,海之森再也做不出海风味的菜了,虽然店主高薪聘了主厨,但客流量依旧慢慢地减少,大家喜欢吃螃蟹做的菜,对其他的菜肴没有兴趣。雇员一个接一个地辞职不干了。

“完了,完了,海之森完了。”店主每天这样叹息。

最后一个离开的店员是个好心眼儿的人,他把实情告诉了店主。原来,从头到尾店主错怪了螃蟹,他根本没有偷东西,偷酒的是另一个店员。

知道了实情的店主摇头叹气,一个劲儿地后悔。他觉得自己又蠢又笨,怎么能轻易地相信别人的话,又轻易地怀疑螃蟹呢!现在,店主想找到螃蟹,当面向他道歉,然后请他回到海之森继续做主厨。可是,谁知道螃蟹去了哪呢?大海是广阔的,没人能找到他。

不过,一段时间后,小镇上传开一个消息,说在某个街道上,出现了一家小餐厅叫“海风味餐厅”,那里的饭菜有大海的味道。海之森的店主听到这个消息,立即赶去。

餐厅不大,没有醒目的招牌,在街角处的通道只容一人通过。店主斜着身子走进去,木门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他看到几套破烂的桌椅,上面坐着几个人。店主找了个位置坐下。开放的厨房走出了餐厅的主人,他戴着高帽子,穿着洁白的衣服,一对大钳子把菜单放在了桌子上。

海之森的店主抬起头,面前正是螃蟹。但不知为什么,螃蟹不认得他。螃蟹热情地对店主说:“欢迎光临,您是我最后一个客人,我会给你些优惠。”

“咦,这么快就打烊了了?天还早呢。”店主看了看手表,这一天才刚刚开始啊。

“是的。”螃蟹说,“因为我今天赚够了三杯酒的钱啊!”

听了这话,店主心里突然一阵难过,脸涨的红红的,埋头看菜单,又慌忙点了几份菜。茄子、辣椒、芹菜,看到眼里的乱点一通。

“请稍等。”螃蟹接过菜单说。

螃蟹说完走上厨台,用他的大钳子切菜剁肉,咣当咣当地端起锅和勺子,那架势看上去既快乐又自在,像是在随着首快节奏的音乐跳舞一样。

饭菜端到桌子上,海之森店主吃着饭菜,心底不断地称赞,是熟悉的大海味道。吃完,店主把消费的钱扔进透明的大玻璃瓶里。本想上去跟螃蟹谈一谈,心底却有些犹豫了,驻足不前。螃蟹还在记恨我吧,他现在看起来很快乐,怎么开口跟他说话呢。店主踌躇了半天,最后螃蟹走了过来,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吗?店要打烊了。”

“啊,没什么,我只是想……只是想知道,以您这样的手艺,为什么不去餐厅当主厨呢?不管到哪个餐厅,您一定大受欢迎。”

螃蟹哈哈笑起来,“我以前去过餐厅,也受到过人们的赞许,可我并不快乐。”

“哎,是我们这些人类让你不快乐吧。你应该还记恨着那些人吧?”

“一点儿也不,我现在连他们的样貌和名字都忘记了。忘记忧伤,享受快乐,这是多么自在的事啊!”

海之森的店主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打起精神继续跟螃蟹聊天,但他们后来谈话的内容没有主题,东扯西扯而已。

告别了螃蟹,海之森店主出了窄窄的门。他在路边停下点燃一颗烟,倚在电线杆吸了起来。天空很蓝,一团团闪光的云像被什么东西推动似的快速向西方飞去。现在,他的心情舒畅了。他决定永远不让螃蟹知道自己是谁,永远不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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