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87)兰亭山庄
文|大尾巴狗
市委宣传部邀请了省里一批有影响的文艺界名人来兰都采风,为本市的国家级考古遗址公园宣传造势,李三省也在受邀之列。陈石如是这次活动主办方的组织者之一,他虽隅居兰都,这几年其作品却频频亮相国展,实力不容小觑。活动结束之后,李三省拉着陈石如坐东方的车来到新雁村的渔塘钓鱼。
暮春之时,江南莺飞草长,花谢叶初,无朔风之刺骨,少烈日之烤炙,正是钓鱼的黄金时节。东方在李三省和陈石如的旁边支了一根钓竿,袖着手盯着鱼漂。钓脊花鱼的鱼饵是活蹦乱跳的小鲫鱼,鱼漂不停地移动着。老陈口里嚼着槟榔,抽着烟,东方有一段时间槟榔也嚼得很凶,后来看了微信上转发的一篇有关槟榔致口腔癌的文章,文章陈列了几幅图片,有的下巴没有了,有的半边脸没有了,惨不忍睹,这些患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经历:嚼了多年槟榔。看完这篇文章,东方默默地戒了槟榔,死倒不打紧,关键是弄成不死不活的鬼样子,令人不可接受。此时浓郁的槟榔香味儿,像鱼跃出水面时惊起的一圈圈涟漪,向周边扩散,扰得东方心神不定,他伸出手向老陈道:老陈,来一个槟榔提提神。老陈道,槟榔加烟,法力无边。东方把老陈递过来的烟挡回去了,只接了槟榔,用指甲括掉槟榔里面深黑色的芯子,慢慢嚼着。
老陈是头一次来这里,听啾啾鸟鸣,嗅植物芳香,感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被熨得舒舒服服,他说道:“‘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这里除了山没有会稽山的陡峭以外,景致与一千多年前王羲之笔下的会稽山没有两样,可惜你这里没有亭子,否则,倒可以命名为‘兰亭山庄’。”
李三省不以为然,道:“非要有亭子吗?得其意就行,我觉得就取‘兰亭山庄’好。东方,你干脆再起两排房子,弄成一个四合院,在院子门口挂一‘兰亭山庄’的大匾额。设一个书画室和茶室,朋友来了,聊聊天,喝喝茶,写字画画。”
东方拊掌而笑:“这主意太好了,你们俩写的字,我可以乘机收藏起来,发一笔大财。就照两位说的办,这匾上的字就有劳两位了。”
李三省道:“我的草书 还拿得出手,匾额上的字嘛,厚重高古为好,还是陈老弟写更合适。”陈石如笑了笑,就算默许了。
说话间,陈石如的鱼漂有了动静,只是平日很少有工夫钓鱼,不免手忙脚乱,在东方的帮助下,拉上了一条近2斤的脊花鱼。
东方道:“陈老弟运气不错,前几天我几个朋友兴冲冲地来,气怏怏地回,连一条用来摆拍的鱼都没有。三省兄加把劲,再钓上一两条,我就把鱼拿到厨房里去加工。”
东方话音刚落,李三省也钓了一条,他对东方道:“你负责把鱼剖好洗净,等会儿我亲自来做,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脊花鱼是本地的叫法,其书名叫鳜鱼,是凶猛的肉食类动物,身上有漂亮的花纹,脊上有坚硬的鳍,腮像锯齿,东方在厨房外面铺着花岗岩的水池边剖鱼,一不小心被极力挣扎的鱼的硬鳍扎出了血,他捏着一根手指锐声叫喊北方快拿创可贴来,这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鱼比人更难对付呀?还见红了?哈哈哈哈!”
说话的是黄书记,曾经做过龚志雄的秘书,前不久他调来澧阴镇任书记,跟他一起来的,是镇人大主席老丁。东方见是他俩,呵呵地笑起来:“好长时间没杀过鱼了,手有点生,再加上刚才有点轻敌。”他指着还在池子边跳跃的脊花鱼说:“这家伙很难对付,你们有口福,中午帮我陪一哈客,喝点小酒。”
黄书记问:“你的客人我认得不?”
“有一位远客你肯定不认得,还有一位是我们本土的大书法家,你喜欢书法,说不定你认得,陈石如。”
“哦,陈石如指导过我的书法,那就是我的老师,今天要敬他一杯酒,向他请教点问题,我最近在临孙过庭的《书谱》,硬是找不到运笔的节奏感。”黄书记道。
“你知道我另一位客人是干什么的吗?他是专攻草书的,好几年前他的草书润格一平尺就已经是这个数了。”东方伸出了一根手指道,“机会难得,他随便给你点拨一二,抵得上你关门苦练数月的功效。”
老丁对书法的话题提不起什么兴趣,便一个人四处溜达,桃树林里有几个人在嫁接枝条,看见老丁亲热的打招呼:“丁镇长来了?”他们还是习惯叫他原来的官衔,当然省去了一个“副”字。老丁给他们每人递了支烟,问他们其中一位面黄无须的中年男子道:“刘三儿,你们嫁接的是什么品种?”刘三儿回答道:“晚熟的黄桃,也叫冬黄桃。”
老丁只是听说过冬黄桃这个品种,没有见过。刘三儿介绍说,这种冬黄桃是个好东西,又大又甜,卖相好;存放的时间长,11月份上市。听说耐贮藏,他心里一动,便仔细打听了苗木的来源、价格等信息。本地桃子都挤在七八月份上市,也缺少水果加工企业,桃农的产品难以卖上好价,如果引导果农种冬黄桃,经济效益应该不会差。自己山上的一百多株水蜜桃,品种也在退化,他正在考虑改良品种,这个信息来得太及时了,他不由得在心里赞叹北方心思活络,自己天天在乡里转悠,也只是在北方的桃园里才亲眼看到这个品种。
李三省亲手做的清炖脊花鱼味道果然鲜美,一大钵鱼吃得连汤都不剩了。东方指着北方对李三省道:“北方做鱼很有一手,可是比起老兄的手艺来,似乎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你是怎么做的?把你的独门秘诀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李三省笑着说:“我这个人喜欢钓鱼,也喜欢吃鱼,我的车上常备有农家小榨茶油,每逢周末出去钓鱼,只有条件允许,我都会用自带的茶油,亲自做鱼,凡吃过的人没有不叫好的。优质水域天然生长的鱼,尽量取其本色,放少许常见作料去腥,作料是寻常的姜蒜,一把嫩紫苏,别让过多的作料毁了鱼的本味,这就是我的诀窍。”
众人颔首折服,陈石如道:大道至简,信哉此言!
黄书记道:“晚上我做东,我们再找个私房菜馆喝酒,那里虽做不出这么美味的鱼,可有几个菜还有些特色。好久没有和陈老师喝酒了,又有陈老师来自省城的老友,一定要给我一个机会,尽一尽地主之谊,东方作陪。”东方爽快的答应了。
车子上公路的时候,东方看到停在路口让路的车似乎是西方的,车窗玻璃关得紧紧的,他把手伸出窗户摇了两下,对方没反应,转眼两车就错开了。
连续喝两顿酒,东方和陈老师都有些吃不消,李三省却精神好得很,嚷嚷着要去足浴店搓脚。
兰津大道的东段,足浴、澡堂、按摩店扎堆排列,夜幕降临,各式霓虹灯闪烁招摇,外地车辆途经此地,司机和乘客对于此地的繁华夜景,莫不啧啧称奇。老丁有事要先走。东方最怕别人抠自己的脚,要跟老丁一起走,被李三省拦腰一把抱住脱不了身,只好随开衩很高的旗袍小姐进到一个包间。
东方从茶几上的盘子里用牙签挑了两粒圣女果,两片西瓜吃了,又把刚才在外边买的可乐咕嘟咕嘟灌下了半瓶,上涌的酒气勉强被压了下去。他躺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拨了北方的电话,问道:“我从你那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西方的车,这么晚了她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北方接电话时,西方正好坐在旁边。她连忙朝弟弟摆手,北方迟疑了一下,道:“她刚吃完饭,正在看电视,没事呢。”东方没有再问,挂了电话。
媛媛说去煮几个鸡蛋,用热鸡蛋清帮西方把伤提出来,北方摆摆手阴沉着脸道:“等一等吧,明天上午我带你去做伤情鉴定,再去医院开药不迟。”
西方斜靠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说:“哥哥是个急性子,我下公路时看到了他,都没敢把车窗摇下来,怕他看见我的伤。”
媛媛数落西方道:“姐姐,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要面子,受了委屈生怕让我们晓得,才导致今天这样的结果。”
“我就是自作自受。当初哥哥坚决反对我和易大林的交往,这么多年,哥哥一直不大理络大林,连带着对我也不冷不热的,到我家里总共去过三回,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如今可好,一切都落在他口里了。”
她们两人聊着天,没有谁留意到北方什么时候离开了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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