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斜阳 半生喜欢

喜欢你,是我最好的记忆

跨年夜居然迎来当年最大一场寒潮,修改完最后一篇文案已近夜里十点。扑面的冷冽并没有让街道也冷清下来,跨年的热闹丝毫未减,甚至还能遥遥看见河对岸的烟花。

尚在营业的食肆酒馆基本爆满,我带着饥肠辘辘的心酸拐进一条小巷,只想寻个温暖之处好好食一顿饭。

巷内五十米便见到一处咖啡屋,门面不大,店名只一个字:岸。

突然心内就被暖了一下,当下便挟裹着细碎雪沫闪进店内。


店内只老板一人,约摸四十来岁的模样,两颊的短须有些许花白,笑起来很温暖。

“新年快乐!”他递来柠檬水,“要点些什么?”

“一份意面。”我道,“再加一杯拿铁。”

“这么晚喝咖啡不怕失眠?”他问。

“习惯了,每天至少两杯。”我道,“咖啡对我的睡眠已经失效。”

他点点头,继续温和地笑:“我有一位旧友与你一样,一天几杯咖啡。”

我指着照片墙上的一张合影:“我猜,这就是你和那位旧友的合影对么?”

他回头看了眼,竟有些羞赧:“是啊,那个时候还年轻,也没留胡子。”

“她真漂亮,你也很帅。”我由衷赞道,照片中的女人笑起来的样子,仿佛眼中有星辰。


因为没有别的客人,吃食和咖啡很快便端了上来,大杯的拿铁旁多了一小杯其他咖啡。

“这是什么?”咖啡的香味很特别。

“它叫海棠醉。”老板说,“本店的特色,请你喝的,里面加了一点儿威士忌,如果你不开车的话可以尝一尝。”

好别致的名字。

咖啡有股清香,带着淡淡的酒味,好像旧日回忆。

“好喝么?”他在问我,眼神却望着照片墙,“这咖啡是她发明的,她总是喜欢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看窗外的海棠树,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她叫宋之君。

他,叫高兴。


青梅竹马的高中同班同学,他坐在她后边,正是那个可以扯小辫儿的最佳位置。

高兴顽皮好动,整日里都是乐乐呵呵的,笑起来黢黑的脸上露出一对小虎牙。

他喜欢恶作剧,尤其爱对宋之君做恶作剧,他想看她生气,可是她似乎从来不生气。

除了一次,他无意揉皱了一张宋之君收到的贺卡,她居然脸红脖子粗地别扭了一天,他有些慌了,在练习本上用小楷整整齐齐地将“对不起”三个字写满了两页纸。

宋之君其实早已消了气,高兴较真,坚持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主动帮宋之君尽力抹平弄皱的贺卡,他的好奇心驱使他顺便偷瞄了一眼贺卡的落款:林舒。

后来,高兴知道了林舒是上一届的学长,长得高高瘦瘦,白净温和,是那种一看上去就很舒服的模样。除了长得好看,还品学兼优,连爱好都很文雅,比如说下棋。

高兴的父母在巷口开了家馄饨店,店名就叫“高兴的店”。宋之君每次来吃馄饨的时候总喜欢坐在靠窗角落的位子,每次都会望着窗外发好长时间的呆,后来,高兴想起来,她望出去的方向正是林舒放学后下棋的地方。

高中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高兴去了上海,宋之君本来想考去林舒所在的城市,却因几分之差留在了本地的大学。

临别的时候,高兴对她说:“以后没人扯你小辫儿了,那你会不会不习惯?”

宋之君对着他翻白眼:“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看,你的情绪里都有我的名字,说明你肯定会想我的。”高兴腆着脸。

宋之君顺手拿起一本书作势要拍他的脑袋。

高兴一边躲一边回头做鬼脸:“记得要想我啊!”


这一别便是四年。

期间高兴听说宋之君和林舒走在了一起,二人虽然不常见面,却书信不断。

高兴也谈过两个女朋友,时间都不长,第一个女朋友是短发,没有小辫儿扯。第二个女朋友虽然是长发,却最讨厌吃馄饨。他常常会和她们说起那个爱吃馄饨扎小辫儿的姑娘,说着说着就说分了手。

分了两次手的高兴没有再谈恋爱,多出来的大把精力全部用来写起了小说,小说的女主角都留着长长的头发,喜欢在巷口的一家店里吃馄饨。

再后来,他听说林舒与宋之君单方面提出分手,他还没来得及咀嚼这个消息时,先接到了乔的电话。

乔也是他们的高中同窗兼多年好友。电话接起的时候,乔在对面哭得语不成句:“高兴,你能不能来趟北京?之君出事了!”

原来林舒不是真的要分手,而是在国外派驻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因为担心宋之君承受不住,便在临终之前嘱咐他人只告知宋之君分手的讯息。

宋之君却是个较真的性子,当下赶去北京要问个究竟,结果却等来了林舒去世的消息。她撑着一口气参加完林舒的葬礼,当晚便吞了一整瓶药。

乔给高兴打电话的时候,宋之君正在抢救。高兴挂上电话,赶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去了北京。

万幸的是,宋之君被救了过来,乔趴在她的床边大哭:“你怎么敢死,你怎么敢死……”

宋之君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兴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乔也愣住:“你记得你晕倒之前发生什么了么?”

她垂下眼睛,半晌道:“他和我分手了,我很伤心。”

乔冲上去抱住她。

宋之君的命算是捡了回来,但因为服药的后遗症导致她忘了很多事,比如林舒的死。

高兴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与乔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


身体状况稳定后的宋之君去了南方,偶尔会有信给到高兴,都是说自己很好,只是南方的馄饨不合口味。

高兴家的馄饨店被拆了,父母拿了一笔拆迁费另购置了一套住房,道是给高兴将来结婚住。

高兴摆出不高兴的脸:“我要结婚也得自己买房子,再说,我也未必会在老家结婚。”

再后来,他听说宋之君从南方回到了家乡工作,还住在巷中的那间老房。高兴于是又改了口:“我也没把话说死,回家乡结婚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高兴回到家乡的那一天,宋之君去车站接了他。

高兴将行李往地上一扔,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她一猫腰轻巧躲开,拿手掌作势要拍他:“这么大的人,还调皮!”

二人一路笑闹着赶回老屋,宋之君问:“上海的工作那么好,为什么要辞掉回来?”

“回来继承家族产业啊。”

“你家的产业?”宋之君迷惑道。

“高兴的店啊。”高兴笑,“馄饨店虽然小,也是产业啊!”

宋之君继续迷惑:“那里不是拆了么?”

“拆了又重新建了楼,底下一排门面房我盘下一间,还是原来的位置。”

“还开馄饨店?”

高兴摇头:“打算改成一间咖啡屋。”顿了顿又道,“也做简餐,简餐里有馄饨,还是原来的味道。”

宋之君笑起来:“那我可要去蹭馄饨吃,除了你家的馄饨,我哪里的馄饨都不吃。”

高兴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欢迎光临高兴的店,贵客可要经常来赏光,不,最好天天都来!”

“还是叫高兴的店?”

“是不是有点儿土?”高兴问,“要不你帮我想个名字呢?”

彼时的车正好行过大桥,落日在江面洒下粼粼光影,几只江鸥次第飞起,掠过天际,归航的渔船正在靠岸。

“就叫‘岸’吧,愿每个来你咖啡屋的人都可以找到归宿。”

我想寻一个小镇,与你度过余生

零点的钟声敲响,屋外的一片欢腾声把我从高兴的故事中拉回现实。

“不知不觉已经坐了两个小时,您是不是要打烊了?耽误了您那么久。”我有些不好意思。

高兴温厚地笑:“是我不好意思,让你听我絮叨。”

“很温馨的往事。”我说,“如果您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愿意将它听完。”我的眼光落在玻璃窗外光秃秃的海棠树上,“比如,后来那些树开花了么?”


后来,高兴的咖啡屋开张,店名就叫“岸”,生意不好也不坏。

宋之君几乎天天下班以后都要在店里坐上一坐,或吃一碗馄饨,或喝一杯咖啡,然后归家。

她仍是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当年棋桌的方向,年复一年,那个下棋的人都没有再来。

“乔回来了。”她说。

“是嘛?”高兴开心起来,“怎么不通知我,我请你俩吃饭。”

“不着急,她说要待上一个月。”宋之君转动着手上的咖啡杯,却始终没有喝。

高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你有心事?”

宋之君垂下眼睫,小声道:“她明天要去北京一趟,我想和她一起去……”

高兴的心里一沉,不用说他也猜得到她是要再去找寻林舒与她分手的真相。

然而,林舒并不是和她分手,而是已然去世,去世了已有五年。这五年,她选择性忘记,不愿接受事实。他有许多次想要提醒她真相,又害怕当年的暴烈情景重演。

他受不住,他因为害怕她受不住而先行受不住。

“我陪你去吧?”高兴问。

宋之君摇头,扬起脸再次看向窗外:“总要给自己做个了结。”


两天之后,乔打电话回来,道是宋之君遇见了林舒当年的同学,所有真相都想了起来。

回来后的宋之君在咖啡屋的地板上默默坐了一夜,窗外的月色正好,透过窗棂在屋内落成了雪,他就这么陪着她,直到天光。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的时候,宋之君突然说:“在屋外种上海棠吧,春天的时候会看到希望。”

高兴说“好”。


移植过来的海棠种的并不好,虽然绿葱葱一片,却在春天的时候没有开花。

宋之君还是坐在那个窗口,望出去只有海棠树,阻隔了望向棋桌的方向。

半年之后,宋之君的父亲因病去世。高兴忙前忙后帮她料理后事,高兴他娘唏嘘道:“之君这姑娘也是命苦,从小没了娘,这以后就真成孤零零一个人了。”

“她还有我。”高兴头也没抬地说,“我可以照顾她。”

高兴他娘眼睛一亮:“当真?臭小子那你还不去表白?”


高兴真的去见了宋之君,然而到了跟前却又紧张到不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竟成了最普通的问候:“你以后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吃饱喝足,来我店里,其他的不说,馄饨咖啡管够。”

宋之君扯出一个艰难的笑,伸手拍了拍高兴的脑袋:“你对我真好。”

高兴最终还是没忍住,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怎么不找个人照顾你呢?”

宋之君摇摇头,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道:“算命的说我命带‘伤官’,注定孤独一生。”

“瞎说!算命的话怎么能信,明明是个小仙女下凡,马上就会转运了。”

“是天煞孤星下凡吧。”她笑着说,眼里却包着泪。


就在那年冬天,宋之君突然出了状况。高兴觉得,那是他经历过的最寒冷的冬天。

冷雨持续了一个月,宋之君的身体状况也莫名变得很差,高兴见她的脸色愈发苍白,便催着她去医院做检查,无奈宋之君天生抗拒医院,总是一拖再拖,就又拖了半月。

她是被高兴硬拉去医院的,一天之后检查报告出来,她没让高兴跟着去,自己取完报告后回到了咖啡屋。

高兴记得那天她的气色不错,一进门就拿着报告单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最近太累了,免疫力下降。”

她要了很多吃食,吃的很尽兴,末了抹了把嘴道:“拜托你一件事啊,单位派我出差一段时间,我那几盆仙人掌帮我照应一下啊?”

他莫名地觉得心慌:“出差多久?”

她迟疑道:“不是很清楚……可能一两个礼拜吧。”


高兴去了医院,做检查的医生是他的大学同学,听高兴叙述完后有些唏嘘:“本来不该说的,不过我看她太可怜了,手术都是自己签字,说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很严重么?”

“乳腺癌,还好发现的早,她挺爱美的,只肯做微创。”医生说,“这种病在一定程度上和心情郁结有关系,要多关心她,让她多开怀。”

高兴拿出一万块钱硬塞给同学:“她不肯让我知道,多半会找这里的护工,帮我留意一下,寻个靠得住的,这钱是我多加给护工的,她住院期间想吃什么用什么都给她买。”


回到咖啡屋的时候,天色已全暗。高兴没有开灯,脚步虚浮地挪到后台操作间,从怀里摸出一根烟叼上,又顺手拿起打火机打火,火打了三次也没有打着。

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崩溃。

有排山倒海般的悲沧涌了上来,将他淹没,他的哭声却发不出来,梗在喉咙里撕裂般的疼痛。

“你怎么了?”宋之君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高兴一惊,回转身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被……被烟呛到了。”

宋之君看着他尚未点着的烟没有说话,半晌走上前抱了他一下:“我明天一早就出差,和你道个别。”

高兴心里颤了下,说:“你要早点儿回来啊,那些仙人掌我可不帮你一直养着。”

她在黑暗中点头,带着淡淡的,枯荷听雨的哀伤。


幸运的是,宋之君的手术很成功,高兴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了一半下来。

出院以后,宋之君来咖啡屋的频次多了起来,随着身体一点点恢复,她时常会主动帮忙打理咖啡屋的种种。

“这咖啡会不会好喝?”高兴皱着眉看她将威士忌加入杯中,“有酒精,你还是少喝。”

“爱尔兰咖啡就是一种鸡尾酒。”她将咖啡递到他的唇边,“其实现在不算一个完全的发明,我想等海棠花开结果后,将果实的汁水加进去,应该别有风味。”她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海棠树有些遗憾,“看来还得帮你好好打理它们。”

“加了海棠果的咖啡叫什么?”

“海棠醉。”她笑得很开心,“我取的名,好不好听?”

“好听!”

“我能不能干?”

“能干!”

只是,海棠树始终没有开花,海棠醉也始终没有做出来。


在之后的一年多里,咖啡屋的生意变得越来越好,有些民间的文学社团常常会定期包下场地做文学分享。宋之君很喜欢这样的场合,每每坐在不远的地方听他们讨论。

高兴一边磨咖啡一边看着他们。午后阳光温暖,在她的轮廓上勾勒出一道金边,高兴很安心,觉得那是永恒的姿势。

宋之君似乎很开心,与他们热烈讨论完后,小脸红扑扑地跑到高兴面前讨咖啡喝。

“不行。”高兴很坚决,“你今天已经喝过咖啡了,不许再喝。”

她不依,赖在他面前不走。

高兴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听话,给你调一杯别的喝。”他转身去冲柠檬水,却听见身后传来沉闷的摔倒声和众人的惊呼声。


晕倒后的宋之君高热不退,高兴的同学表示情况很不乐观,才两年不到,癌症复发且已开始迅速扩散。

宋之君苏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一脸憔悴的高兴。

“你去剃个胡子。”她说,“头发也和草窝一样。”

“不去。”他赌气般,“一转头你又说你出差去了!”

她愣了片刻:“你都知道啦……”

“我一直都知道。”他抚上她的发,“上天何以从不善待于你?”

她笑起来,脸上未褪的红晕像朵晚霞,“怎么会,上天让我遇到了你。”


接受化疗的宋之君开始大把地掉头发,她索性剃掉了一头长发,还缠着高兴道:“你送顶帽子给我吧,要最漂亮的。”

高兴穿越半座城市,跑了上百家店挑选帽子,他挑了一顶红色的,帽顶有一颗大大的绒球。就快要进入冬日,红色让人感到温暖和希望。

高兴带着帽子赶到医院的时候,宋之君正因为化疗疼痛得辗转反侧,却在看到高兴的那一瞬间漾出一个笑来,仿佛是春天里开出了第一朵花,天空都明媚了一刻。

“快点儿好起来。”高兴帮她戴好帽子,“把头发留长,好让我扯你的辫子。”

宋之君笑着点头:“我肯定会好起来的,算命的说我活不过三十三岁,还有一个多月我就过生日了,我就不信这个邪。”

高兴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疼痛非常,面上却依然是轻松模样:“我陪你过这个生日,不止这个,以后每次生日我都陪你过。”


那年的十二月,在宋之君生日前的一周下了一场百年未遇的大雪,雪后放晴的那日宋之君提出要出院回家。

那时的她已经单薄成一张纸,小小地缩在厚厚的棉衣里,只有红色的帽子在白雪映照下显得有些生机。

她时日无多了。她知道,他亦知道。

车行至半途,她坚持要下车自己走。经过巷口时,她驻足停顿了片刻,用手掌轻轻抹去棋桌上覆的雪。经过咖啡屋时,她望了望门口那几株海棠树,说“要开花哦”。经过老屋门前时,她仰头看了看天空,笑起来:“雪过天晴了哎。”

宋之君三十三岁生日那天,她起得很早,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她缠着高兴:“我要去你的咖啡屋坐坐。”

她仍是坐在靠窗的位置,有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很暖。

高兴忙着给她做生日蛋糕,是裱了海棠花的,属于宋之君的独一无二的蛋糕。

“好吃吗?”他给她喂了一口蛋糕,虽然他知道她已经没了味觉。

“好吃。”她笑着点头,努力做出津津有味的样子,“我还想吃你包的馄饨。”

“我马上给你做!”高兴站起身准备去张罗,却被她拉住衣袖:“高兴,以后你要一直都高高兴兴的。”

高兴“哎”了一声,背过身迅疾抹去眼角的泪。

晶莹的,像十八岁那年清晨的露水。那时的她,有着一头乌黑长发,总是佯怒地将长辫拉到胸前:“高兴,你要是再扯我的头发,我就和你没完!”

多像一个永不会走向幻灭的承诺。


高兴端着馄饨走回时,看见宋之君身上的毛毯滑落在地,而她闭着双眼,安详在一片微光之中,仿佛沉在美梦里,从此无伤。

高兴依着她的遗愿将骨灰撒在了高原上,那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伸手便可触到云朵和星辰。

宋之君离开的次年春天,咖啡屋前的海棠突然开了花,粉粉白白,热闹非凡。再后来,海棠醉也调制出来,成了当地的网红咖啡。

在某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忙完一天的高兴在海棠树下席地而坐,有朵花悠悠落在他的头顶,他取下放在手心,温和笑问:

“我是高兴,你好吗?”


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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