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因工作用脑过度,读书上便有点力不从心,关键还是惰性作祟;转念一想,拳头也不能每天紧握着,于是把拳头一松,随手摸出张爱玲的《十八春》,挤出三两天有限的夹缝中的时间,将这部小说读完。
其实《十八春》我初中的时候读过,当年读的是改良并改名的版本——《半生缘》。说“改良”是因为前者有政治成分,而后者更为纯粹一些,前者有最终有刻意的喜剧成分,后者有必然的悲剧成分。《十八春》唯一胜出的方面是名字,因为一看它我便想起愣头青时期与同桌偷偷搜索的一个有颜色的网站,叫“十八摸”,往事堪回首亦如春梦。
读此书本来就是为了消遣放松,加之本读者的俗不可耐,不愿多谈什么“新旧女性各自的遭遇”,或者谈什么“新时代比旧时代好”等多此一举的废话。而对于小说所展现的“皂滑弄人,摔死个人”的无聊琐碎的人生际遇,我更愿意八卦八卦,便有以下的瞎侃:
这部小说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细节描写。描写得细碎而真实,这种真实不是生活背景的真实,而是人性的真实,这种真实时间是无法冲淡的。张才女在这方面尽显才华,将生活中的哪怕一桌一椅一床一窗她也恨不得碾碎了来写,当然太过细碎,反倒显得婆妈磨唧——这只是我个人的喜好,并没有参考性。
小说的人物中,顾曼桢是最值得同情、最令人心疼的,整部小说最出彩的地方便是她的痛苦、恐怖的经历——被其姐姐曼璐骗至家中喂了猪狗一般的姐夫祝鸿才,还被囚禁在黑洞一般的房里近一年,直至早产生下儿子后,经萍水相逢的狭义夫妇搭救,才得以逃离他们的魔爪。避得了他们,又怎么逃脱得了命运的魔爪呢,一年光景,乾坤转变,她心心念念的恋人沈世均却已做他人夫。而她辗转多年,姐姐死后却因儿子投身火海。嫁给祝鸿才。如此看来,挣扎终究被暗黑吞噬。好在她后来醒悟过来,悲哀却不再堕落。
而相较于顾曼桢的抗争,沈世均却显得软弱许多,可是这个世界往往就是这样,你软一点,挫折感可能就没那么强。至于幸福这种东西,终至是虚无的。他不爱石翠芝,却娶了她;大小姐翠芝心里只有许叔惠,却嫁了世均,何以至此,因素很多,而在我看来,双方的性格是最重要的因素。但以世俗来看,他们应该算是比较幸运的了,一儿一女,且最终翠芝竟也“先进”起来,一家老小去了象征“先进”的东北,继续“先进”下去。
小说中最值得表扬的两位男士——一是许叔惠,二是张慕瑾,前者始终积极上进,早早便去了解放区发光发热,好友沈世均夫妇和顾曼桢的东北之行,叔惠是起很大作用的。而心地良善的张慕瑾则甘愿扎根故乡,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起初的感情不顺,后来被他人险恶摧残,直至家破妻亡,他也仍然不忘初心。
作者总能三言两语便刻画出形象饱满人物来,或者贪婪,或者愚蠢,或者懦弱,或者无趣,或者固执,或者天真,或者虚伪,或者善良……合理而深刻。让人不能忽略的是,不同的家庭对个人的境界格局和成长走向的决定性作用,这值得我们反思的,曼璐——这个令人既同情又痛恨的角色——便是很典型的例子。
小说另有两位着墨不多但令我为之泫然的人。一位是祝鸿才与前妻的女儿招娣,小女孩从出生起便历经“身世浮沉雨打萍”,乡下的母亲早亡,她不得不投奔了不靠谱的父亲,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遭受暗黑的摧残,终至早夭。在那个苍凉的人间,她的早夭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另一位是张慕瑾的妻子,小说里唯一遭受严刑拷打的可怜人,她死在惨无人道的贪婪者手里,她与丈夫慕瑾拥有大善,是很令人钦佩的女性……
书读罢,掩卷,尽是无谓的虚空。你看,这小说里的人物活在小说里,小说又经我们的眼睛活在我们脑子里,他们存在,却尽是虚空,犹如我们存在人世间一样:存在并不是意义的所在,存在仅是一种状态而已,存在——变化——消亡——虚空……如果非得说有意义,那无非是为了存在找寄托罢了。
文/若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