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母亲说，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手术就年后再做吧！
焦虑是我心中的一滴墨
快从我的发梢处渗溢而出
但绝不可向母亲蔓延
我云淡风轻地说:病又不是钱
怎么能攒着啊？
2
我把这个年字复习了半个世纪之久
早已稀松平常
反正过与不过
它都不会放过你
除了记录你生命的长度
从未忘记把你打磨得
越来越单薄
3
作为协会年会的组织者之一
关键时刻我临阵逃脱
没有什么比优先关注自己更接近真理
很是凑巧
应该就是他们推杯畅饮的时段内
术后监护室内
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把所有思绪都拍打得灰飞烟灭
随之而来的那个漫漫长夜
梦里梦外
我为攀爬出时间的城墙
精疲力竭……
4
睡眠依旧的好
自己对自己都肃然起敬了
唯一迷茫的是早上醒来的时候
不能环顾病房
那些扑面而来的白
让人恍如隔世
我的前世今生啊
能不能不这样苦苦相问？
5
患者廖廖，马上过年的缘故
楼层的走廊又宽又长
在安静的灯光下
空旷之感仿佛突然间从人间走失
走廊尽头是一大间宗教信仰室
门窗紧闭
让人的好奇之心瞬时止步
只白天敢于走到尽头
望一望窗外的白雪 街树 车流
入夜时从不敢走近
眼前总是情节中飘忽而过的
披发白衣的身影
我当然知道这世上没有鬼
6
当拎着引流瓶在走廊上
来来回回地走动恢复体能的时候
响在耳边的经常是我
独一份的踏沓脚步声
我讨厌从我身体伤口处
淌出液体的颜色
那种红与目光格格不入
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隔着负压的塑料瓶
依然能闻到满是酸楚的味道
流年多艰
7
躺在医院的第三天
手机上看到长春收诊第一位
来自武汉的发热病人的新闻
一时间冠状病毒 瘟疫 传染 隔离
钟南山等名词呼啸而来
把所有人的视线挤压得生疼
东北对湘楚之地的人文历史更趋向往
至于恐慌，还未直抵人心
这时离武汉封城还有两天
8
我强烈要求出院
医生却说，急什么啊
目前在哪过年的状态
都差不多是一样的与外隔离
家里活动的范围一定
没有医院的走廊宽阔
道理和感觉很多时候不能和谐相处
不能回家的年
让年何处安身
二十九的下午我们到家
临走时妹妹从护士站要了口罩
9
看来，这个人生至暗的年
并非我一个人的
武汉封城的消息
让人骤然明白事态大于我们的认知
太多习俗形成年的模式和格局高地
都被全国各地驰援武汉的画面占领
那些除夕之夜的待命出征
一次次让人热血沸腾
战场战争不等于炮火硝烟啊
庚子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所有的色彩扎堆努力
也没铺排出应有的喜庆
10
人与人就这样隔屏相望，微信相连
人生头一次感觉我们与熟悉的
红尘烟火竟不能相亲相爱至如此
闺蜜发来一张自拍——
戴着口罩躺在自家的床上
难道已达到防贼防盗
防自家人了吗
她说她感冒了
你祈祷你万能的主吧
可以原谅感冒，如果不能
为你的体温做主
你用什么自证清白
这时传来吉林省交通管制的新闻
各地防疫响应已相继升级
11
深居隔离却不许随意简出的日子
盛产恐慌 焦虑 无聊 美食 段子手
和搞笑视频，后来又盛产诗人
诗友和我说，写诗的多于看诗的
盛产的永远不会是经典
与抗疫一线的战火连天相比
文字反复排列组合的最大过错
在于抵不过一只口罩
12
这个年假真长，一延再延
以前做梦都想过猪一样的生活
现在才感觉猪真的不容易
窝在家里的人们
一遍遍靠着睡觉 吃饭 不添乱就是
做贡献来安抚自己
疫情更新上的数字揪着
你的目光注视着雄鸡版图上
深深浅浅的颜色
前线腹地
平时平常平凡的人们于关键时刻
一次次让你泪流满面……
诗人王单单说:这世上，哪有什么
逆行的人，不过是
摆在我们面前的路绕不过去
13
雪色消残，但依然有寒意把守在路口
这个春天的举国之殇
让太多的人静下心来扣问
并开始直面人世间的真相
也让我轻易地绕过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