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莠子
现在也是有武功的，大都用来拍电影拍电视剧，据说实际打起架来，会武功的人，还不如不会武功的人打的好，招式还没有施展开来，就被啤酒瓶子撂倒，钻到桌子底下了。所以，现实中的武功流传到现在，大约可以算衰败了。
现实武功的问题，其实很复杂，不好讨论，而且武功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还不如武侠小说中清楚一些。武侠小说中的武功虽然看上去高深莫测，内功外功轻功剑术暗器之类，其实脉络清晰，分门成派。但是同一个门派的武功却往往越来越弱，由其是一些小门派，传过几代之后，终于在武林中无立足之地。金庸第一部小说《书剑恩仇录》里，着重描写了武功，而到了最后一部小说《鹿鼎记》里，武功到了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地步，这或许算武侠小说武功逐步衰败的一个佐证。不管是否有足够的佐证，我却觉得武功总是在衰败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种很难传承的艺术。
首先，武功是练出来的，不是教出来的。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武功是一种身体的艺术，就像乐器、体育、杂技等等，师傅可以指点门道，但是不能代替练功，必需得他自己慢慢的打基础，一步步的让身体适应武功要求。其实，一切有创造性的东西都不是教出来的，武功上师傅可以教的出招势，却教不出应用；语文老师可以教会认字，却教不会写诗写文章；美术老师可以教会如何绘画的技巧，却教不出一幅有艺术价值的绘画作品；外教可以告诉国足怎么踢足球，却教不出一个世界杯冠军……皆是如此。
既然武功要自己领悟，那就有个人资质的问题了。一般创派祖师都是天纵英才，常人本就难及，而且他的表达能力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可能是十分之七八，也可能是十分之六七，那怕他以为他知道的都已经说出来了，可能也才到十分之九，还有那一分是他自己已然在用，却并不知道的。这十分之八九，徒弟能领悟到几分，就更难说了，可能是十分之三四，十分之五六，全部的理解的，很少很少。所以即便同门学艺，武艺也千差万别。
为了找到一个资质聪明的好苗子，师傅们也是费尽了心思。他们以他们认为最对的方式来选徒弟，比如《天龙八部》里的恶老三，就以为脑后有块突出的骨头，是最佳的人选。这般相像的人，本来就难找，找到了还不见得人家会乐意学，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得逼着拜师，强扭的瓜自然不甜。如果不愿意费尽心机去找，机缘巧合碰到收归门下就莠不齐，出类拔萃的少之又少。而且，一件事情如果被当成了工作，趣味性就会大大减少，专门学武功这件事情，看似好玩，实际上可能也蛮单调的。让徒弟在这种环境下超常发挥，多少强人所难。
即便如此，还有个遇人不淑的问题。师傅竭尽全力去教，徒弟也天资聪颖，学到了师傅全部的本领，反而引发了更大的危险。很多皇帝杀自己的儿子，因为他们觊觎了本该属于他们，或者不该属于他们的皇位，这种觊觎不仅会影响到皇帝的权威，甚至危及皇帝的生命。皇权是一匹猛虎，骑上就难以轻松的下来。武功也是一匹猛虎，谁的武功最高，谁就骑在上面，如果有一天自己下来，让徒弟来骑，后果祸福难辨。这匹猛虎可能驯服，也可能会反过来伤已，即便不伤自己，也有可能去伤他人，伤害自己不愿意伤害的人，那时师傅已然无能为力。
为防止纵虎做恶这种事情的发生，师傅在挑选徒弟的时候，除了天资问题，看人品也很重要，为以防万一，还要猫教老虎留一招。武功这种东西，全力以赴的去教，都未必教的好，还要将最厉害的一招看家本领留下，留来留去，就“以致一代不如一代，越传到后来精妙之着越少（出自《碧血剑》）”。更有甚者，不仅留一着，而且还错传错教，以防徒弟悟性太高窥见其中精妙。《连城决》中，梅念笙教徒弟就固意加了许多无用的花哨姿势，但是终于还是被三个徒弟联手杀了；三个徒弟为防重蹈复辙，教自己的徒弟更加错乱，直到用武功反而不如不用武功更利害的地步。
也有很多高人，为了防止收徒不肖，祸害自身，或者留个恶名，干脆就不收徒弟。教徒弟实在是一件费时费力还不见得讨好的事情，所以一般能想得开的师傅就逍遥江湖，随遇而安，想不开的才去开山立派，一厢情愿的想将自己武功发扬光大，至于能否光大，又另当别论了，而且光大与否，百年之后，又有何区别？倒是收个徒弟给自己晚年解个闷，干点活，老来病痛，身边有个照看的人，是要紧，当然，前提是如果能收个好徒弟的话。但是总归，不收徒弟，会武功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还有些高人，虽然想明白这一层道理，不收徒弟，但是又不甘心自己绝世的武功从此湮灭，于是写本书藏起来，或者在山洞里刻个图什么的，证明“这世界，我来过”。机缘巧合，被某个傻小子看到，练个一招半式，天下无敌。他为善也好，为恶也罢，不是亲手教授，也就顾不得了。但是，这样的武功秘芨，总是被藏的灰飞烟灭的多，被发现的少，偶尔回光返照一下，也阻挡不住武功江河日下的大势，昙花一现罢了。而且这种前代的武功之所以还能有市场，不正是证明了武功衰败的事实吗？不然，现在发现个十几年前的BB机，能有什么启发意义呢？
其实，不管现实还是小说中，武功都是一种不确定性的存在，有武功的人，为善有恶人怕；为恶有善人怕；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官府怕；一打斗起来，无辜的百姓怕。所以总是希望有武功的有少，不想有武功的人多，再加上武功难学易用，不易掌控，这大约是武功没有市场的主要原因。
武功以打杀为业，无益于人类生存繁衍，不利于统治阶层的长治久安，对于学武之人本身也有反噬的危险，实在是一件非常危险的利器。但是，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少得了危险利器？所以归根到底，武功虽然利害，却不是最利害的，它空有一幅吓人的外表，其实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不然为何火器到现在还没有衰败？原子弹到现在不衰败？欺诈虚伪到现在不衰败？政治斗争到现在不衰败？……
许多年前，世道混乱的时候，武功产生了，因为那时的混乱，武功还可以解决；许多年以后，世道更乱了，武功就消失了，因为武功实在解决不了什么了。武侠作者也这么认为，所以武侠世界里，武功也就衰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