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外卖

图片来自网络

1

魏明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冷风里,凌晨12点的申城安静地像睡着的婴儿,林荫道旁的路灯带着点点亮光,三三两两还亮着的霓虹灯一闪而过。

他缩了缩脖子,防止冷风灌进衣领。他确信这个时间叫外卖的,不是失眠症便是夜猫子。

不过总算路线熟悉,不然这笔单他才不会接呢,想着想着,便到了竹园路的紫竹小区。

这是个老小区,小区里的路灯少的可怜,往里望去,黑漆漆的一片。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仔细查找着紫竹小区18号楼201室,摸索半天到了18号楼,可楼道里的灯却是坏的。

他一手提着外卖一手举着手机到了201室,脱下手上的皮质手套,敲了敲门。

大概过了一分钟,门开了,是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手机的灯光照着他枯槁的脸,男人伸手挡了一下光,魏明赶紧将手机移开:“您是林先生吧?这是您叫的外卖。”

魏明的目光绕过男人朝屋内望去,房子里没有开灯,客厅的一张桌子上点着蜡烛。

男人挪了挪身子,挡住了魏明的视线,接过外卖,将20元钱塞到他手里,“砰”地一声门被关上。

魏明愣在那里,刚想说“你家里是不是停电了,需不需要帮忙?”只能咽回肚里。

回来的路上,魏明一直在想刚才那个怪异的男人。

店里,大黄老远就看到他了,“噌”地窜了出来,在他脚边又闻又添。大黄是他养的狗,从小就跟他形影不离,睡觉也在一起。

母亲还在后厨穿串,她把切好的土豆和肉一串串穿起来,放到冰箱,魏明看了看时间,这时候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订单了,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大黄上楼去睡觉。

连续快一个月了,那个紫竹小区201室的男人每晚过了凌晨12点都会叫外卖,奇怪的是魏明每次去,都会看到那房间里透着微弱的烛光,难道他晚上从来不开灯吗?这让魏明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2

魏明今年大四刚毕业,长得高大帅气,脸上透着这个年龄少有的成熟,原因是他从小跟着母亲劳碌奔波,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的也许就是他吧。

四年前,魏明考上了申城的这所大学,母亲便跟他一起来到这个城市,为了生存,母子开了一家小吃店,白天卖熟食,晚上七点开始卖烤串,日子也算过的去。

魏明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只说父亲在他刚出生时就出车祸死了,于是母亲带着幼小的他四处漂泊,每次听到这,魏明都会心疼地看着母亲,暗自下决心要照顾好母亲。

但奇怪的是,母亲连父亲的一张照片都没有,他每每问到父亲的相貌家境之类,母亲就含糊其词,不愿多说。似乎不愿意回忆过去,就连自己的姓也是跟母亲,这让魏明越发好奇,想对当年的事一探究竟。

这天,魏明学校毕业典礼,他和同寝室的几个同学晚上一起吃饭庆祝,几个人又喝了酒,散场时已经快晚上11点了。

于是魏明给母亲打电话,说今晚回寝室睡,明天醒了再回店里帮忙,还提醒母亲晚上的外卖就别接了。

母亲说知道了,一会就收摊了。

第二天快晌午的时候,魏明醒来了,他揉了揉眼睛,阳光明媚,看到其他三个室友还睡得东倒西歪,便悄悄下床洗漱一番,拿着外套出了门。

来到店里,母亲正坐在卤摊前发呆,他敲了敲玻璃门,母亲只是垂头看着眼前的熟肉,一动不动。

魏明有些心急,从侧面打开了门走进去,这时母亲才看见他回来了,忙起身张罗着去给他做吃的。

魏明疑惑地看着母亲,以为母亲生病了,正想说要不要去医院,母亲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没休息好。”就进了里屋。

接下来的这两天,那个紫竹小区的林先生竟然没有打来电话叫外卖,这让魏明有些奇怪又有些失落,毕竟那个黑暗里的孤独男人像个谜团,有种让人探索的欲望。

晚上,魏明正帮着母亲穿肉串,突然电话响了,魏明飞快地跑过去接,果然,那个紫竹小区的林先生又打电话来订外卖了。

魏明骑车到了紫竹小区楼下,向楼上看去,整栋楼黑了一大片,就连201室也照样没有灯光。

他照例用手机照明,拎着餐盒上了二楼,还没等他敲门,林先生就把门打开了,好像在等他似的。

魏明正奇怪林先生今天为何没点蜡烛,林先生伸手出来接外卖,魏明手机的光照着他阴沉沉的脸,他背后的门里黑魆魆一片。

“您……您家的灯坏了吗?”魏明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

林先生盯着他的眼睛,许久,他微微一笑,才幽幽地点点头:“你会修?”

魏明摇摇头,“大毛病不会修,小问题倒是可以看看。”魏明知道自己非专业维修人员,只是从小跟着母亲生活,一些基本的短路跳闸、换个保险丝什么的他还是会的。

林先生将门缝开大了些,“那你进来吧。”

魏明举着手机从他身边经过,屋里的陈设很简单,若大的客厅一头放了张餐桌,另一头是茶几和沙发,木地板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电视旁边的储物架上一块白布盖着什么,按形状判断,应该是个相架。

也许是屋子里太黑了,加上用白布盖住的照片,魏明竟有些心慌,不禁心跳加快,他刚想回头问“开关总闸在哪?”却余光扫见林先生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向自己逼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后脑勺一阵剧痛,整个人失去意识。

3

等他醒来,周围还是一片漆黑,手被反绑着,脚被绑着又固定在床架上,嘴上贴着胶布,他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魏明看到门缝里有透进来微弱的光,如果猜得没错,这应该是林先生家的某个卧室,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毒手呢,魏明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着该怎么自救,这时,他听到外面好像有敲门声,紧接着,就听到客厅断断续续有说话声,魏明用尽全力,使劲用身子撞着旁边的床,希望发出的声音能让外面的人听到后,解救自己,可大冬天的,穿的又棉,声音还是很微弱。

许久,他才听清,外面的声音好熟悉,好像是母亲,魏明急了,母亲肯定是见自己迟迟不归,跑出来找自己了,而林先生已经算是他们的常客,每天晚上12点后都会叫外卖,母亲自然也知道他。

这样,岂不是母亲也会有危险,如果这个林先生是个变态,他会不会也伤害母亲?魏明越想越怕,他开始双脚用力踢旁边的床,希望发出更大的声响。

这时,魏明听到外面母亲和林先生的谈话:

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他送来外卖就已经走了。

母亲:可都这么晚了,这孩子能到哪去了呢,手机也关机了,真是急人。

林:晓芸,别怕,你还有我在呢,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母亲:你说什么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别再提了。

林:你当真就那么关心那个孽种,那我跟你的情份呢?

母亲: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们都回不去了。

林: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你还是爱我的,是吧?

母亲: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找儿子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林:晓芸,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是真的爱你啊,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再接受我?

“啪”门关上的声音。

魏明惊地目瞪口呆,原来母亲和那个林先生认识,听林先生这么说,他和母亲应该是往昔的恋人,那他口中说的“孽种”难道就是自己?他绑架自己想干什么呢?难道是为了跟母亲重归于好?到底怎么一回事呢?一连串的疑问在魏明心头萦绕。

眼看着天蒙蒙亮了,虽然房间拉着厚厚的窗帘,但屋里的陈设还是透过窗外的光渐渐明晰起来。

这时,林先生打开了门,他把客厅的那个盖着白布的照片拿了进来,放在一边的台子上,魏明认得出来,那是母亲年经时候。

接着,林先生手里拿着一把刀,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魏明的面前,魏明吓的瞳孔骤缩,嘴里发出“呜呜”声,他不断地挣扎想往后退,却因脚被绑在床架上挪动不了。

林先生发出一抹诡异的笑:“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是你这个孽种拆散了和我和晓芸,她当年不辞而别,我发了疯似的找她,如今,只要你死了,我就可以和她幸福的在一起了。”他开始大笑起来。

魏明拼命地摇头,她了解母亲的性格,就算他死了,母亲也不会跟这个变态的男人在一起。

林先生用刀一下又一下地在魏明胳膊上比划着,刚划下去一刀,就吓得魏明汗如雨下,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

变态的林先生却更兴奋了,他的脸开始扭曲,微笑的脸变的狰狞。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魏明充满期待地望了过去,他多希望这时候有人能来救自己啊。

林先生愣了一下,他把刀放到抽屉,锁上房门走了出去,魏明长舒了一口气,他不能在这等死,他一定要想办法救自己。

魏明听到外面开门的声音,便使劲用头往床沿上磕,一下,两下,三下,声音越来越响,他只觉头昏脑胀,两眼冒金星,没一会,就感觉有有股凉凉黏黏的液体顺着颈部流下。

再次醒来,魏明是躺在医院里。

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感觉头部有些疼,顺手去摸,却摸到了纱布。

趴在床边的母亲看他醒了,激动地拉着他的手泪如雨下,“明啊,你可醒了,你吓死妈妈了,呜呜呜……”母亲哭地上气不接下气。

魏明反握住母亲的手,着急地问:“妈,到底怎么回事?那个林先生是谁?你们认识?刚才明明……我怎么到的医院?”

母亲叹口气,垂下了头,“事到如今,也不瞒你了。”母亲握住魏明的手紧了紧。

4

那个林先生,真名叫林佳宇。

23年前,母亲魏晓芸年经漂亮,却因家里条件不好,高中一毕业就在村里的纺织厂上班了。

而长相普通的林佳宇,那个和她青梅竹马的男孩,却考上了大学,在家人的支持下,林佳宇到城里去上大学了。

原本就相互爱慕的两个人在分开以后,一直有书信来往,林佳宇在信中多次向她表白,并表示毕业后一定要娶她为妻,魏晓芸自然也芳心暗许。

林家父母知道这件事后,不同意两人交往,觉得魏晓芸出身不好,没家世没背景,只是个小职工,而自己儿子是个大学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可林佳宇却坚持要娶魏晓芸,以死要挟,林家父母拗不过儿子,想来那魏晓芸虽然家境贫寒,倒也算贤良淑德,便答应了,并将两人婚期订在了林佳宇毕业三个月后。

就在林佳宇毕业的前夕,他回来探望魏晓芸,两人坐在花前月下一番山盟海誓后,魏晓芸在林佳宇的要求下,将自己献给了林佳宇。

可没想到,就在林佳宇走后的三天,却发生了一件转折两人命运的事。

那天,厂里突然收到加量的订单,于是厂里安排大家加班。

魏晓芸加班到深夜,看自己的产量完成的差不多了,就准备换下工作服下班回家。

其实工厂到自己家也就20分钟的路程,她想也没想,就趁着月色往回走去。

走过一段偏僻的绿化带时,她好像感觉后面有人跟着自己。

魏晓芸回头看了几次,却什么也没有,直觉告诉她危险性的存在,她不禁害怕起来,于是便加快脚步往前走。

突然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刚要回头,就被一个强有力的胳膊勒住了脖子,她本能地用手去抓,却被人用一个毛巾捂在了嘴上,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还是那个黑夜,好像时间并未过去多久,她发现自己躺在路边的绿化带里,衣衫不整,她被人性侵了!

魏晓芸跑回家,她又害怕又气恼,她不敢告诉林佳宇,怕被他嫌弃,更不敢报警,怕名誉扫地,被人指指点点。她在痛苦和恐惧的边缘挣扎,结果拖着拖着,一个多月过去了,她竟发现自己怀孕了。

魏晓芸羞愧不已,她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林佳宇的,她好怕面对林家父母,更怕跟林佳宇结婚后,万一孩子不是他的,东窗事发后的惨象,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未留下只言片语,便悄悄离开了。

不久,魏晓芸就生下了儿子魏明,她带着他东奔西走,只为谋生。

好不容易在这个城市落脚,可就在几天前,魏明毕业典礼,晚上没回家,魏晓芸无意当中去给那位林先生送外卖,竟然被林先生认了出来,她就是他当年失踪的未婚妻魏晓芸。

为了不再让林佳宇纠缠自己,她告诉林佳宇当年自己无意间怀上了别人的孩子,有苦难言,无颜见他,便远走他乡了,如今也各有各的生活轨迹,无须再相互打扰。

可林佳宇却不这么想,他对未婚妻这些年的失踪一直耿耿于怀,再未娶妻,他没有工作,靠着家里留下的积蓄维生,还在到处找她。知道真相后,他认为是魏明的存在让他们天各一方,分离这么多年,于是动了杀念。

那天晚上,魏晓芸去了趟林佳宇家没找到儿子,她心急火燎,又带着大黄顺着晚上送外卖的路找寻,结果到了林佳宇家小区外面的一处高架桥下,大黄前爪抓挠着桥栏一直叫,魏晓芸看着桥下的河水,心想莫不是儿子跌到河里去了吧,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去林佳宇家问问,毕竟儿子最后是从他家里走的。

到了林佳宇家,没想到大黄一下就窜到林佳宇的侧卧,不停地抓门,狂吠不止。

魏晓芸报了警,才将魏明救了出来,警察在林佳宇屋内找到了划伤魏明的凶器,当场将林佳宇拘留。

警察调查发现,林佳宇早年患有抑郁症,他父母过世后,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精神上也有些不正常,喜欢置身黑暗,行为怪异,周围邻居都很少见到他。

据林佳宇交代,那天晚上,他将魏明打晕后,为了不被人发现,还将他的车扔进了高架桥下的河里,说到对魏明的伤害,他当场认罪,并一口咬定是魏明这个“孽种”当年将他们拆散。

所幸没有致命伤,警察将林佳宇移送到当地的精神病院疗养。

而魏明在被输血治疗时,警察根据魏晓芸的口述,对魏明的血液取样,竟发现魏明就是林佳宇的亲生儿子。

魏明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尽管不愿意相信,但拿到亲子鉴定书的那一刻,他还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一丝怜悯。

5

母亲告诉他当年的事情以后,神情黯然,她用衣角粘了粘眼角的泪,“妈希望你能原谅妈,这么多年了,带着你受尽苦头,对不起。”

魏明摇了摇头,“不怪你,好在现在我们一家团圆了,我以后会照顾好你和爸的,咱们一家再也不分开。”

母亲上前抱住他的头,眼泪再次溢出眼眶。

第二天,母亲带着魏明,一起到医院来看望林佳宇,他还是那样呆呆地坐在房间角落里,拉着窗帘,仿佛将自己置身黑暗里才安全。

魏明上前,将他扶起,拉着他的手,目光流转,“爸。”他生涩地喊了一声。

林佳宇微微将头扬起,呆滞地看着他,魏晓芸从包里拿出亲子鉴定书递给他,忍着眼里的泪,朝他点点头。

林佳宇颤抖着手接过单子,看着看着,眼泪流了下来。

一家人抱头痛哭。

两个月后,魏明将父亲接回了家,自己也找到了工作,母亲和父亲一起经营着小店,一家人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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