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风大概会在7点左右回到家里吧，锅里还会有饭等着他，只不过，屋里不再有我了。
收拾衣服的时候翻出了辰风本科时代的院篮球队队服。男孩子就是占便宜，毕业五年了，他换身潮牌还是一副大学生模样，可我呢？最贵的眼霜也救不了的黑眼圈，我竟然也可以习以为常，真是不敢想。
01
十年了，从校服牵手自行车后座开始的爱情，大学整整四年的异地恋，毕业五年一起漂在帝都的艰辛，苦乐悲欢不算少了，可他说已经辞职决心考研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吵到不可开交。
今年，我们的纪念日，十周年。我给准备的礼物是一桌亲手做的晚餐和辛勤工作努力码字换来余额六位数的银行卡，其实还有另外一张凝结着我爸妈心血和美好祝愿的存折，只不过所有这些，我还没拿出来，他已经用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把我从关于未来的美梦里惊醒了。
“说辞职就辞职，辰风你拿我当什么？这样大的事情都不用跟我商量吗？”
“十年了，我的青春和付出只能换来一张通牒吗？你不听我的意见都无所谓，可你竟然不说都不说一声吗？”
我的歇斯底里在他眼里大概是突如其来，抑或无理取闹；他一直以来都不懂，关于未来，我的失落和绝望。餐桌上幽微的灯光映衬下，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
“你变了，以前的你总是义无反顾地支持我所有的决定。”
“这么多年来，你看在眼里的，自主招生，学软件，北漂，我的每一个选择都没有错；十年了，我以为你是唯一一个理解我的人，可现在，你和其他人一样，不仅不相信我，而且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这个人说我不可理喻！是的，自主招生，学软件，北漂，你的每一个选择都没有错，可你的每一个选择都是踏着我的心走过来的！
最黑暗的高三我是一个人，作文跑题，数学吊车尾，文综怎么做怎么错；同桌室友都为我着急，可你沉浸在自己编程和申请学校的世界里，对这一切置若罔闻；高考录取，就是那么巧，躲过了所有跟你同城的院校，四年异地，你暑假在忙，寒假在忙，十一五一都在忙，我不是一个人过生日，情人节，圣诞节，就是跑去千里之外等你从实验室出来带我去吃你们学校的食堂。
好容易熬到毕业，你说要留在北京，我就马不停蹄地跑到北京找工作，面试，被刷，继续面试，继续被刷……北京的冬天真冷，屡战屡败的我觉得自己要被风干在北京的西北风里；你呢？你在实习，你在加班，你在忙着让自己的简历足够亮眼。
五年了，我们从地下室，到单间，到套间，到可以筹谋买自己的房子，走得不算快，也不算慢。就在我和我爸妈都认为是时候把结婚生子提上日程的时候，你又要读书了？！
“不可理喻”这四个字带出了我心中太多的愤懑，但我一语未发，跟他平静地吃完了这顿丰盛地不合时宜的晚餐，连纪念日这一茬都没再提。
然后，五个月，漫长的冷战。我没有提过分手，他就默认我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实际上，我的决定是分手。既然两个人的未来规划，已经出现了这么大的分歧，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02
初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高二，相信神秘学的闺密跟我说，辰风适合做朋友，当男朋友也可以，但要当老公还是算了。当时我问她为什么，她笑了笑没说话。
现在我好像理解了她的蜜汁微笑，难怪闺蜜现在可以靠星座公众号把小日子过得美滋滋——辰风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他自己，他做决定，做人生规划，任何人都不不可能成为影响因素，除了他自己，和他认定的未来。
曾经的我（也许直到现在都是）认为这是很酷的一件事，天生反骨似的，特有主意，带着三分轴，却往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拿一件事情来说，我因为拼命补短板数学导致文综成绩一落千丈的时候，语文分数总在七八十徘徊的他已经凭借数学和编程优势获得北京某985院校的自主招生资格，免试。
不管不顾，万事随心，说来，十年前打动我的，似乎就是这股少年气。可辰风说的没错，我变了，我老了，我开始害怕失败，向往家庭，不想让爸妈担心或失望……可他，仍然是那个篮球场上追着风的少年。
不消说十年前，就是五年前，我也会全力支持他，可选择都是关于时机的，现在就是现在，现在的我，做不出五年前的决定。
读研意味着什么？我比他更清楚。辰风考得是全国最好的金融专业，跨专业。有多难考呢？这么说吧，室友男票是该校本校本科生成绩中上，推免失败，一战不胜……
可他就敢不留退路的辞职备考，况且，辰风的为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自信到极点，坚信自己能遇到正面影响的黑天鹅。换句话说，他绝对会考到考得上为止，然后理直气壮地转向他如今的兴趣和方向。
至于我，他不知道我面对的是怎样残忍的圈子，师兄买了海淀区的学区房；学妹去年结婚，今年抱娃……一切都和十年前一样，我的压力，我的困惑，并不在他的世界。他大概一厢情愿地坚信自己的女朋友自立自强一切都能自己搞定。
03
十年了，时间消磨了太多的棱角，也耗尽了所有的热情。
我们已经相熟地像彼此的左右手，可他，一纸婚书都不肯给我。我曾喝醉了，问他为什么，他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我知道他的意思， 他要等到功成名就，等到闯出一番事业……可他就没想过，我也许只是想要跟他在一起过平常夫妻长长久久柴米油盐的烟火人生？
如果非富商巨贾不嫁，何苦要跟他在地下室流浪？不开玩笑，当时我内心升腾起的一个想要掐死他的欲望，真实得可怕。
我不是不知道，现在既懂互联网又懂经济金融的人是怎样吃香抑或稀缺。辰风对于时代风向的敏锐嗅觉我更是比谁都清楚，可我决定放弃了。
他要的是金戈铁马仗剑天涯，我要的是悠然篱下细雪煎茶。而且，他一直以来都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可他不准备给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没有借口，只有一种解释：相对于他的理想和事业，我真的没那么重要。我费了很大的气力，强迫自己接受了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终究会给一个人海岛婚礼，好几克拉的钻戒，定制的婚纱，最庄严的教堂……我相信他说过的话都会变成现实，只不过，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不会是我了。
从校服开始，走不到婚纱，后悔吗？大概不会吧，最好的日子，最坏的日子都在一起。至少他给过我最真挚，最炽烈的爱情。他说过，他不会爱任何人胜过爱我，我相信，直到现在都信。
但我不准备却不陪他走到最后了。放弃他，在黎明前的黑暗。连闺密都替我不值，怎么也得等到功成名就，敲他一大笔。这样没名没分地跟他守了这么久的寒窑，真是不值。是啊，王宝钏再苦，人家还有大登殿的高光时刻，我算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我只知道我累了，精疲力竭，多迈出一步的气力都没有了。等到他考完试再走，是我最后的善意和妥协。我已经跟爸妈讲过与辰风交恶的事情，他们竟然没有劝我坚持，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被辰风迟迟不肯求婚这件事看出端倪。
没有辰风的以后，大概会回家，我这种码字的工作本来也没必要非待在米珠薪桂的帝都，相亲，结婚，生子，进入另一个我曾经厌恶如今希冀的人生轨道。到那时，细雨梦回，我也许还会想起那个数学课上趁我打瞌睡揪我头发，只因为我一句喜欢，攒半年工资给我买限量款包包的男孩子。可我知道，这些，都不会具有任何的现实意义。
十年纠葛，终于分道扬镳。你去考研吧，我决定回家相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