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爱的人已经离去，可每当他想起那个女孩儿，他都会痛心无比。那时，他还小上她半岁，现在却大她三岁了……
1.
桐剪秋风尽，江南沥沥烟雨。六点的清晨，天色尚未明了，空气中弥漫的雾气给整个城市披上了一层白纱。极目远眺，视野并不清晰，但若隐若现的景致却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雨点肆意地打落在玻璃窗上，然后汇聚成形向下滑落，只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水痕。李念晨伫立在窗前凝视远方，手里拿着一封还未拆封的邮件，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道慵懒的声音却从耳边响起：
“念晨，怎么了”？
李念晨转过头来，发现韩小夏正躺在床上睡眼迷离地看着他。
“哦，没事儿，刚刚醒了睡不着，索性起来看看”，说着，他下意识地将邮件撇到背后，
“现在还挺早的，小夏你再多睡会儿吧。嗯？”
“嗯，还是被窝里舒服，嘻嘻”，韩小夏打了个哈欠，半睁着眼弱弱地回答道。
此时的韩小夏正紧裹着被子缩在床上，满脸困倦，俨然是没睡醒，但这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李念晨忍不住上前在她脸上亲了亲，随后在她耳旁若无其事地说道：
“小夏，今天我请了一天假，打算出去一下”。
韩小夏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不过并未追问具体是什么事，她微微颔首，侧过身，继续睡去。
李念晨给她扯了扯被子，确定已经没问题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看着韩小夏略微凸起的小腹，他不觉有些恍惚，稍微定了定神他才向外走去，心里闪过一丝愧疚。
屋外的湿气很重，刚一出门，李念晨便明显地感受到空气是黏乎乎的，这让他很不自在。于是，他不由得向着公交站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时间的确还比较早，公交车上有着很多空位，李念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景物在眼前渐渐变成掠影，他心里也一下踏实了许多。
除了上下班，李念晨平时是很少一个人出来的，也许是一个人在城市待久了就失去了再了解它的欲望吧。但今天是女孩儿的生日，对李念晨来说，这是个特别的日子，而且每年的这一天，李念晨都必定会出来赴约，不曾间断。换作以前，李念晨平时偶尔空了的时候也是会去看看女孩儿的，但自从韩小夏怀孕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了。背着韩小夏出来，他总感觉有愧于韩小夏的信任。
但想着反正已经出来了就没有了纠结的必要，李念晨把心思放在了眼前的邮件上。收件人自然是“李念晨”三个字，但寄件人却赫然写着女孩儿父亲的名字，这不由得让他皱了皱眉头，困惑不已。其实从早上起来，他就在思考这件事了。然而，他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他前段时间曾打电话告诉对方自己将要结婚的消息了。
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李念晨并没有拆开邮件，虽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他隐隐觉得现在拆开并不合适。
2.
莫言曾写道：“有些人，在不经意间就忘了；有些人，你想方设法，都忘不了”。
可能还有这么一种情况，就是：有些人，尽管她曾带给过你莫大的痛楚，但你却没想过要将她遗忘，因为不知从哪一刻起，她便已是你灵魂的一部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就当李念晨还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公交车突然的一个急刹便将他拉回了现实。他缓过神来，车上正广播着终点站到达的消息，乘客也在陆陆续续地离去。李念晨稍稍振作一下精神，随着人流走了下去。
此时，天色已见明亮，雾气也只剩下淡淡的一层，只有偶尔还会飘落几滴雨点，给大地增添一分生气。
西山公园站位于城区边缘，植物茂密，往日里就没有几个人，而今天这种天气更是让四下异常冷清。看着周围惨淡的景象，李念晨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他走到一家熟悉的花店，认真地挑选了一束最新鲜的淡白色马蹄莲。这种只有一片花瓣并呈心形的花常用作西方婚礼中的捧花，象征着高贵、纯洁与忠贞，是女孩儿最喜欢的。他还记得在第一次给女孩儿过生日时，他送的就是这种花，而女孩当时也显得格外高兴。于是乎，每逢女孩儿生日就送上一束马蹄莲成了李念晨这么多年来的惯例。
女孩儿全名叫林葭谖，是李念晨的前女友，也是李念晨心中原本该成为自己妻子的人。只是最后，真正能陪在李念晨身边的却成了韩小夏。
李念晨跟林葭谖从小学开始就认识了，但是他们俩走到一起却是在李念晨十八岁生日的时候。
那天，林葭谖发短信问李念晨想要什么礼物。李念晨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试着发了句：“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等了不久，李念晨收到了林葭谖的回复。林葭谖回复的内容很简单，但却李念晨因此兴奋了一晚上。
李念晨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刻的时间是2011年3月15日的23点38分，而林葭谖当时回复的是：
“好啊”。
……
过去温馨的画面在李念晨的脑海里回荡，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也像是枯草逢春一般，焕发新生。
他沿着山体向上，西山的景色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虽然西山仍半透在薄雾之中，若隐若现，但走到近处，视野便没有了任何阻碍。李念晨踏着青石小道登了上去，小道两旁的土腥味裹杂着草木潮湿的味道瞬间窜进鼻腔，在强烈的刺激下，他的精神也立马为之一振。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行走在山林间，李念晨颇有一种山林隐士的架势。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周围的草木太过繁茂，见不得几分光亮，行人更是寥落，隐隐然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不多时，视野突然开阔许多，李念晨来到一处空地。与周围茂密的树木相比，这里明显有过人工开拓的痕迹，地上腐烂的黄叶透露着这里少有人问津的荒凉。只有山林间偶尔会传来鸟儿的几声清鸣，这里才没有那么沉寂，只是气氛却有些渗人…
李念晨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他踩着松软的泥土径直朝一处高地走去，那里视线很好，站在那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城区。而且最重要的是，林葭谖的墓就在那里。
清晨的小雨已将墓碑洗刷得一尘不染，李念晨便蹲下身来将墓碑周围的枯木枝全部清理干净，经过一番折腾，这里看起来就犹如圣地一般庄重。他将马蹄莲轻轻放下，然后看着照片里笑容满面的女孩儿温柔地说道：
“丫头，生日快乐！”
墓碑上刻有墓主人的生辰忌日，但那简单的两个日期就如同生命的象限集，因为上下限的存在，便扼杀了生命的所有可能。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这是李念晨陪林葭谖过的第七个生日，但自从三年前林葭谖车祸去世之后，他就只能以这种方式为林葭谖庆生了……
3.
踏着旧日怀念昨天的你，夜是渗着前事全挥不去。泪滴染湿着迷蒙双眼，让万缕思念长怀心间……
- - Leslie Cheung
在过去的时间里，李念晨曾多次想过，如果那个下午他没有去赴林葭谖的约，那后来两个人的结局会不会改变。但时间终究无法回溯，一如生命无法重生。
过去的许多细节早已消散在日常的繁琐中，但李念晨不会三年前的那个日子。
那天时光灵动、清风惠舒，四下里阳和新布，李念晨身穿粉红色衬衫搭配黑色长裤，显得格外精神。林葭谖跟他约好了在公园门口见面，因为时间还早，他便在树下斑驳的光影中来回走动，等侯着对方。
也许是林葭谖的缘故，李念晨变得开朗了许多，早已没有了当初腼腆内向的模样。李念晨并没有等多久，林葭谖便如约而至。还只是远远地看到女友的身影，李念晨便小跑过去殷勤地接过对方手中的遮阳伞，然后戏谑道：
“丫头，你终于来了，你可是让为夫一阵好等啊，嘿嘿”。
听到李念晨的调侃，林葭谖却不动声色，一脸的沉静。感觉到林葭谖反应有些微妙，李念晨隐隐然有些不安，关怀地问道：
“丫头，你怎么了？”
林葭谖未置可否，脸色微微泛白，没有往日的红润，看起来很不舒服。林葭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后，说道：
“念晨，我们分手吧”。
李念晨征了征，随即像是没听懂林葭谖的话一般，笑着道：
“说什么呢，我不就开了个玩笑嘛”。随后，他伸过手便要去牵林葭谖。
然而林葭谖却将手缩到身后，淡然地说着：
“以后我们就不要联系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说完，林葭谖也不理睬李念晨有何反应，扭头便要离开。
看着林葭谖一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李念晨慌了神，他下意识地抓住林葭谖的肩膀，语气不由得有些凝重：
“这是真的？为什么啊？”
“我累了……”
说完，林葭谖挣脱李念晨的手向前走开，根本不看李念晨的表情多么诧异。李念晨似乎也没从林葭谖的表现中反应过来，任由林葭谖渐渐远去却没有追上去。他只是像个傻瓜一般撑着把女士遮阳伞呆在原地，无力感涌上心头，阳光似乎也变得刺眼起来。
林葭谖的身影最终还是消失了，她向前走着，步伐连续而有节奏，没有回过头来，彳亍间更没有一丝踌躇。李念晨记得自己当时在原地呆了很久，至于是如何回去的却忘记了。
愁多晓夜长，伤心人不寐。星空璀璨，银河浩瀚，有时却填不满心中失去枕边人的空洞。夜已经深了，李念晨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晚风吹拂，送来一阵清爽。只是李念晨却没有这份闲心，他回忆着过去与葭谖在一起的时光，而那些美好的画面就像是一面面镜子出现在脑海，将所有的感动完美无缺地呈现在眼前，却又如同在一瞬间被枪击中，化为漫天的碎片席卷而来，躲之不及。李念晨没办法继续思考了，他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接受林葭谖跟他分手的事实，因为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想着林葭谖满不在乎的神情，李念晨就无心睡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李念晨已满是疲惫，估摸着葭谖已经起床，他拿起手机便打了过去。就在打电话那一刻，李念晨一阵恍惚，怀疑着昨日的一切会不会只是自己的错觉，带着一丝困惑，李念晨秉声等着电话那端的回应。然而，电话那端传来的却是提醒关机的女声。
重复拨打了好几次，均是同样的结果，李念晨心里不免有些郁闷。
“也许昨天就打过去不会是这个结果吧”？
“但如果林葭谖真的不想接的话，昨天打也是一样的结果啊”
李念晨一边想着一边尝试了QQ、MSN、微博等所有可能联系到葭谖的方式，然而他却发现通讯录里面已经不再有那个熟悉的名字了。
他被林葭谖删了……
“TM的，林葭谖，你有病啊！有必要这么绝吗？”，李念晨终于忍不住愤怒，轻声骂道。
片刻冷静之后，他向林葭谖的朋友和同学都打听了一遍，但无一例外地，没人知道林葭谖去哪了，活生生的这么一个人就仿佛真的人间蒸发了一样。真是好事不常有，怪事特别多。
终于，他在短信记录里找到了林葭谖的家庭地址，犹豫片刻后，便赶了过去。
不过出人意料地，林葭谖并没有在家。给他开门的是林葭谖的父母，并且似乎是早有预料一样，对于他的造访俩人没有任何的诧异。尽管，这是双方的第一次见面。
“小伙子，如果你是来找葭谖的就直接回去吧，我们葭谖不想见你……”还没等李念晨开口，林母便直截了当地对李念晨说道，而且林母语气略显生硬，隐隐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听到林母的话，原本就紧张的李念晨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曾想象过无数种跟林葭谖父母见面时的场景和措辞，但今天这种情况却实在让他尴尬。
“阿姨，我就只想和葭谖说几句话，您让我见见她吧……”李念晨诚恳地说道。
但是林母并不买账，她看着李念晨似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不由得有些生气，语气也加重了许多：
“你走吧，葭谖她不想见你，我们也都不想见你，你知趣点儿，不要搞得大家都没面子！”
看到林母的这种态度，李念晨暗想今天想要见到葭谖怕是无望了。而听到林母突然升高的音调，林父此刻也转过头来看向这边，他冷冷地瞟了瞟李念晨，没有作声，眼神里却透露着深深的寒意。这使得李念晨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考虑到葭谖的因素，他还是努力保持着礼貌：
“阿姨，如果葭谖回来的话，麻烦您跟她说一下我来找过她。”
“嗯。”林母吭了一声，就有些急不可耐地要关上房门。
“嘭”的一下，房门被紧紧关上了，李念晨企图找到葭谖的最后希望也被掐灭。想着自己既然这么不受这家人待见，李念晨也知趣地想要离开，只是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样，一时竟挪不开脚步。
……
房门终于关上了，林母松了一口气，而一直坐在沙发上神情严肃的林父脸色也瞬间缓和了许多。片刻之后，两口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看起来很是亲和，就是眼里还透着悲伤。还是林父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看得出来，李念晨这小子是个有心人”。
“是啊，也不知道我们这样做对不对？真是两个可怜的孩子。”
林母淡淡地回道。
4.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 -《诗经·唐风·葛生》
站在林葭谖的墓前，李念晨想起林葭谖的名字其实就是取自《诗经》的。
“葭”是“蒹葭苍苍”的“葭”，意为初生的草芽；“谖”是“焉得谖草”的谖，是古代的忘忧草。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都算是一个富有生命愿景的名字。然而，就是这个曾活蹦乱跳的young girl，她的躯体此刻却在眼前的坟墓里一点一点地化为泥土，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伟人去世，还有历史去铭记，而凡人逝去，也不过只是大地多了一抔黄土，少数人心里剩下一份记忆。
在林葭谖跟他分手后的日子里，李念晨就只能在回忆里看到林葭谖的样子。三年来，他只跟林葭谖见过一次，而且还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那时的林葭谖全身都被白布覆盖，尽管林父林母在旁伤心欲绝，但她还是那么倔强地躺在那里，是那般的安静和了无生息。人们常说生离死别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然而，李念晨却连这死别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
犹豫了许久，李念晨从怀里掏出那封邮件，他将封口撕掉，一封信便出现在了眼前。信封看起来很是精致，这是当初刚和林葭谖在一起时，他为了给林葭谖写信而特地挑的。
信封上的名字俨然是林葭谖的字迹，李念晨瞬间意识到这信是林葭谖写的。那种熟悉的气息从字迹里散发出来，李念晨喉咙却是一阵酸涩。他忍不住苦笑道，人都死这么久了，这信是不是来得晚了点儿。
他抽出信纸，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时轻时重的，和林葭谖一往清秀圆润的字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可以看出林葭谖写信时费了不少力气。
李念晨从头开始认真地往下读，思绪仿佛被带回到了过去。
“念晨：
你还好吗？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吧。这封信，我是要等你结婚的时候再给你的。
我也不知道在那时才把这封信摆在你的面前会不会打扰到你，但我不希望你要带着无法释怀的过去和别的女孩一起生活，这对你和那个女孩都是一种伤害。而且，我欠你一个解释。”
林葭谖的话一下就击中了李念晨的要害，心里顿时有种莫名的酸楚，目光却忍不住继续向下游走。
“想必，你心里是恨我的吧？恨我的不辞而别。
其实，分手这件事我也是想了好久才下定决心的。也许对你来说，最难接受的是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了吧。可谁说不是呢？也许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出人意料的，就像谁能想到我这么年轻却会患上癌症呢？可能上天就是喜欢这么捉弄我们，这种小概率事件偏偏就让我撞上了。别人都还在废寝忘食地挥霍青春，我的人生却已开始谢幕。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实已经这样，不管我接不接受，我的未来终究化为泡影，所有支撑我努力奋斗的理由真的就在那么一瞬间轰然崩塌，就那么一瞬间。念晨，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所有跟我有关的东西都在走向死亡，我们的感情也不例外。我已经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我不能再让你空守着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分手那天，你一定很伤心吧，我能感受得到，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我想如果我能表现得更决绝一点，你也许就能更快放弃这段感情了。
那天，你来我家的事我是知道的，因为早料到了你会来，所以是我让我爸妈他们想办法断了你的念想。而我爸妈为了完成他们病中女儿的心愿，也只好同意了。想必你们当时的心情都不好受吧。”
看到这儿，李念晨眼眶早已经湿润，他想过很多种葭谖跟他分手的理由，然而真相竟是这般无奈。
“我不是没有想过要和你们一起度过生命里的最后时光，但是每当夜里痛彻心扉的撕裂感将我从沉睡中惊醒痛得我欲死不能的时侯，我才发现，这真的好难。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坚强也很乐观，可当死亡真的来临时，我却卑微得像只蚂蚁。生命那么美好，我却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不过我最难接受的是，我要在所有人的眼中下一点点地形容枯槁，吃着杂七杂八的药也只为能多苟活一天。我不想看着我爸妈为了我一天天伤心难过，更不想他们只为了延缓我逃脱不了的厄运而倾家荡产。
还有你，念晨，我怎么能忍受在你眼中一天天变得丑陋不堪的自己。你们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但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拖累，更不想这么毫无尊严地活着。"
看着林葭谖内心的痛苦挣扎，李念晨想，要是换做自己，心情可能也和葭谖差不多吧。在所有人的极尽关怀中痛苦地等待死亡，连吃喝拉撒都由身不由己，这样活着相必比死了还要难受吧。虽说我们站在有的逻辑思考着无，又在活的状态里对死亡充满恐惧，这看似毫无道理，可偏偏这世上所有看似毫无道理的事其实都是人不得已的选择。
忍住内心的悲痛，李念晨继续读着葭谖留给自己的信，心里却是多了些理解。
“在离开你的这段时间，我去了很多我们以前常去的地方，那些风景都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么熟悉，只是有些遗憾的是，我不能再陪你来了。
我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身体也日益糟糕。也许我早就应该下定决心了，我宁可痛快一点地解脱，也不要躺在床上窝囊地死去。不过，我也希望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只是简单地发生了一次意外。
念晨，这辈子我是没办法了，但不论怎样，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幸福。这一世的结局就让我一个人来抒写吧，对于可能带给你的伤害，我很抱歉。
林葭谖
……”
信已读完，李念晨拿着信纸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不得不承认，这封信给了他太多的震撼。分手、失联还有车祸，李念晨很难想象当林葭谖一个人单枪匹马迎接死亡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但字里行间却渗透着的林葭谖的孤独与痛苦确实那么强烈。他似乎可以看到：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一个年轻的女孩眼眶通红地坐在病床上，神情憔悴，目光里浸满了悲伤。她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在便桌上有气无力地写着，剧烈的疼痛使她每一个字都写得无比艰难……
李念晨凝神良久，心里压抑的情绪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他蹲下身，看着往日情人满面笑容的照片，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原有的很多话此时也说不出口，像是酝酿了许久，他才缓缓地说了句：“你好傻啊，葭谖……”
但佳人已逝，昔日欢情无迹，唯剩今朝生者，手持鲜花一束、香火一柱，空悼墓中亡魂。回首向来萧瑟处，清风未定、心绪难静，可怜冰肌玉骨，如今荒草幽林。
5.
李念晨回到家的时候，韩小夏已经给他留好了饭菜，看着四处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模样，李念晨感到了一阵家的温暖。
因为怀了宝宝，韩小夏早早便已睡去。李念晨平躺在床上，听到韩小夏均匀而平缓的呼吸声，李念晨心里很是踏实，像是找到了生活的依托。他忍不住转过身去，从后面轻轻抱住韩小夏，脖颈紧贴在小夏的头上。感受着小夏发丝散发出的淡淡清香，李念晨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李念晨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似乎演绎着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当他醒来的时候，梦里的内容大多都已忘却，但有一个场景却是记忆深刻。
在一个普通的清晨，李念晨从宾馆的床上醒来，凌乱的被子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女孩儿已经起床，正坐在梳妆台边打理着头发，样貌看起来倒和韩小夏有几分相似。发觉他醒了，女孩儿愣了愣，转过身来满怀期待地向李念晨问道：
“念晨，你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李念晨不假思索便答道：
“等我们25岁吧，那时我工作三年多了，你也刚好研究生毕业，那时侯结婚再合适不过”。
听到肯定的答复，女孩点了点头，转过身去，镜子里浮现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