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的转折度化--度情阶梯:秦钟

贾宝玉曾经信誓旦旦的说,女儿是水做的,男儿是泥做的。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世间男子皆属浊臭,不肯将那些绝美赞叹的好词放到他的同类身上。直到见了秦钟,他才开了眼界,并非所有的男子都如他所认知的那样,这些认知误差皆源于,他还未曾遇到,造化将神秀钟情的男子。原来所谓水做从来不只是女子们的专属,所谓风情也并非弃男子不眷顾的偏执,闺阁女子般的旖旎于伟男子也有存在。

于是有了秦钟的故事。

秦钟的出场多少有些铺垫,作者既是将情之倾和情之钟定位于秦氏姐弟,其间包含的除了谐音意喻,更重要的是为经历幻缘的贾宝玉铺设两次情的阶梯。一是肉体上认知的觉醒,一是意识上偏执的转变。所以在作者在贾宝玉入太虚境的时候,经由秦可卿之口伏下了秦钟。秦钟既与宝玉同年,又与宝玉同性,二人在心理成长上也就有很多同步。作者以此让读者换位思考,对比呈现,经由人物差异,给男主人公的思想层次进行了一次梳理。所以二人的初见,作者写的细致精心,你看除了宝黛初会的似曾相识,这是作者第二次描画细致的印痕。

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是文中给予秦钟的正面描写。之后王熙凤一句惊喜的比下去了,将秦钟的美好从一个侧面再次加强。这是一个绝美的风情少年,他注定了会有惊心的故事。也只有这样的一个人物形象,能引起了贾宝玉的思想震动。因为美好成为了一面镜子,贾宝玉照见了他自己也不过如此,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甚至他痴痴的想自己为何不生于贫寒,那样就可以早一些和秦钟相交认识。

这一场相逢里都是秦钟的夺人眼球。

秦钟出生在寒儒薄宦之家,进贾府义塾读书是他进贾府的主要原因。但他说的自尊而且委婉,因为他虽然自幼也是家中的独子,内心并没有强大到足够从容,他还是一副女孩子的羞怯之态,腼腆而且生动的呈现着青春的的式样和家庭出身造就的底气卑微。贾宝玉最怕的就是读书,但这一次因为秦钟却起了读书的念头。

秦钟说一个人读书尚需一个知己,好的同伴,契合了贾宝玉的思维模式。其实人的很多情感都是要契合二字,爱情是,友情也是,青春期成长的的迷茫和孤独尤其需要。秦钟的领悟是如此精准。这种性灵中的悟性,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秦钟被命运之神赋予了这些,开始一场他没有任何预知的生命旅程。

这是一个幸运的开始,也是一个不幸的开始。

因为和宝玉的相识,秦钟走入了不属于他的阶层,他得到了贾母的另眼相看,被环绕贾母的气息包裹着,带着认可走入了贾府的私塾。如果他如父亲和姐姐期望的一样在如此良好的教学环境中,努力学习,也许会是一个幸运的开始。但世间所有的免费和容易,都不是那么轻而易举,进学堂的第一次他就因为外表的俊美扯入一场纠纷。

你看那句擅风情,秉月貌,便是根本,是多么透彻。又岂是专说的秦氏姐弟?上流社会里很多游戏的潜规则,就是以此做的起点,它们无声的延伸到了学堂,学堂里被这些异样杂音,暗流般的搅动了安宁,也将贾府的败落揭开的更加彻底。金荣的谣谤让秦钟披上了不堪的性丑闻,学堂的秩序无存,学生们群殴闹得很不愉快。贾宝玉的随从们也借机起哄,事态闹大,幸而有一个李贵出来压制了事端,一场纠纷才平息。

秦钟因为贾宝玉的维护,得到了道歉。但他依旧委屈。

秦钟是未曾懂得的无知少年,出入这样的繁华,他的委屈只有倾诉给姐姐。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姐姐付出了怎样的人生代价,这样的倾诉对已经被舆论压垮的病中的可卿又是一个怎样的打击。他更不能懂得姐姐和父亲对他的期望值是什么。秦可卿在诸般纠结中离去了。秦钟对亲情的体验并不是刻骨的,也只是短暂的在心里伤痛,因为繁华是比其更强大的,谁也没有力量抗拒的诱惑,在这个走入的过程中秦钟的胆子已经放大了。这种放大了里,秦钟沾染了纨绔子弟的恣意妄为,人生走入了另一个转折。

这个转折起于青春性意识的觉醒,这个觉醒因为路遇一个小尼姑的柔情,来的如同洪水。他的那些羞怯在短暂里退去了。荷尔蒙的兴奋主宰了意识,他竟敢在贾母森严的堡垒中暗送情思,他也敢在姐姐停灵的即在咫尺里纵欲。欲望来的无可抵挡无可理性控制,既有同性的知己之情,也有异性红颜的以身相许。秦钟对这些接纳的没有顾忌,给予的也彻底。

但是他身处的不是一个只有自我的独立的世界,他是一个现实的人。他的父亲当然不会允许这种颓废,更不会允许儿子和一个出家的小尼姑有悖伦常,悲剧在这一刻上演了。秦钟因为纵欲身体虚空,又被父亲责打竟然一病不起。

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从来最易醒。

秦钟在短暂的情炽之后竟自灰烬无存,飘然离世。

最后的时刻他将遗言留给了和他的人生最相关的,但却没有任何血缘的两个人:牵挂智能儿,劝说宝玉从仕途。

这些话语里写满了尘世的烟火气,与之前的自由放任千差万别,秦钟的故事也就尘归尘土归土。唯一幸运的是他得到知己之心的垂怜,竟让宝玉和柳湘莲为他料理身后事。

秦钟的故事对贾宝玉是一次沉淀式的分离成长。他自己的生命过程是飞娥扑火式的。他或是情的一角,欲的正面,贾宝玉从这场转瞬的无常里,会是一生的记忆:

曾经有那么一个男孩,他清澈透明,却在最美好的年华被命运拿走了。原来美好从来都易碎,没有永恒,只有不断失去。只是宝玉此刻只知伤痛并不懂,但他将来总会明白的。

上一章

万般皆无依

挽手红楼悲情向往一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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