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引起的离殇——5

尽管心情又有了一丝悲伤的浮动,但文澜不想任由自己沉浸其中,她把悲伤的情绪抛至脑后,转身投入到学习中。

约翰先生给她介绍的老师——詹森教授,住在离她们不远的另一个街区,这次被文澜所在的大学聘请为客座教授,专门教他们设计,文澜每次下课后都会去詹森教授那里,再单独学习。

詹森教授的设计理念非常独特,他眼光毒辣,独创了全新设计理念,是设计界一股清流。他喜欢独特的东西,看到文澜身上有一种特有的灵气,她的作品里带着一种别人没有的意蕴。自从见到文澜后,更是被她的中国古典气质吸引,宛如一位自画里款款走出的仕女。

两人一见如故,聊起来话题不断,可以从设计转到历史,人文,从外国文学,聊到中国历史,即使是中国的佛家,道家典故,詹森教授都能信口拈来,让文澜更加佩服。再加上文澜听说詹森教授爱吃中国菜,特意使出十八般武艺给他做了一大桌中国料理,再邀请约翰夫妇,几人仿佛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般,热络非常。

跟随詹森教授学习的文澜,如鱼得水,全身心投入其中,犹如一块儿干涸的海绵,如饥似渴的充实自己。

都说环境能转变人的气质。在美国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文澜的气质慢慢发生转变,那一身的古典仕女气质之外,多了一股美国人的洒脱劲儿。过去那些基本上都放下了,即便再听母亲说起志韬的事,心情也没有了波动,好似他已经变成一位熟悉的陌生人,只是悠悠的父亲,和她再没有一丝关系。

不知不觉,时间过的飞快,她和詹森教授学习将近一年了。临近期末,文澜为了赶一个设计作品,已经连续一个月熬夜了,体力有些透支,今天早起一睁眼,一看闹钟都九点了,惊的她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更可怕的是她早晨还有课,谁把他的闹钟给关了?难道是自己睡太死了,没听见?文澜赶紧起床穿好衣服,走到餐厅,看到悠悠给她做的早餐摆在那里,还冒着热气,旁边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大懒虫,终于起床了,晚点了吧!我给你做了早餐,吃完再走。放心吧,我已经帮你和詹森爷爷请好假了。署名——永远爱你的悠悠。”上面还画了一张淘气的吐着小舌头的笑脸,文澜心里一热,暖暖的有些酸涩,为悠悠这份过早的成熟。

她觉得自己这个妈妈做的挺失败的,尤其是到了美国后,由于语言不是特别适应,她比悠悠还要忙,有时忙起自己的课业来,都顾不上悠悠。但她从不抱怨,反而经常照顾文澜,帮她洗衣服,做饭,文澜有时都会想,她和悠悠是不是调换了位置,悠悠成了妈妈,她反而成了孩子。悠悠已经吃完饭,去上学了,文澜吃着悠悠做的早餐,不再着急,细细品味着这份幸福。

吃完女儿做的爱心早餐,文澜这一个月来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她骑着自行车慢悠悠的去往学校,尽管文澜在美国这段时间,考了驾照,但由于离学校近,她暂时没有买车的打算,仍是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学。她骑着车出了小区门口,悠闲的一边看着路边的风景,一边骑着,想着这一个月来,每天急匆匆的赶去学校,等回来时往往天已经非常黑了,哪有时间看风景,也就这儿的治安好,不然她还真不敢一个人每天那么晚回家。

正想着,文澜感觉被撞了一下,身体一轻,一个前冲,连车带人摔倒在路边,右边的胳膊和腿正巧磕在路边绿化带的石头上,锋利的石棱使文澜即使隔着厚厚的外衣,都觉得疼痛异常,肯定磕破了,也许还伤到了筋骨。文澜晃晃头,缓了缓神,试着自己慢慢站起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还能不能走路,自行车孤零零的躺在那,车把扭成了“S”行,车轮还缓缓的转着,心说“我何其无辜啊,骑的这么慢,竟然还能出车祸!”

文澜正费力站起身来,身后传来一个年轻有活力的声音,轻快中透着一点点恣意“实在是对不起,我刚学会开车,还不熟练,正巧你转弯过来,我来不及刹车,所以……你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吧。”文澜想说没事我自己能行,但一股钻心的疼痛使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刚要站起来的身子,支撑不住又往地上摔去,文澜心说:“这下惨了,一摔不成,还有二次,真是流年不利。”她闭起眼睛想要承受预期而来的疼痛,但等了一会儿,没觉出疼痛,一双有力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杜绝了她二次摔倒的可能。文澜借力转身,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碧绿清澈的大眼睛,目视有一米七五的个子,西方人特有的白净的脸庞,鼻翼上几颗小小的雀斑,衬得他有些调皮,棕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几缕调皮的发丝被风吹得遮住了眼睛,他摇摇头,将头发摔到一旁,对着文澜囧囧的笑着。文澜想要挣脱开,自己站好,可这双手仍稳稳的扶着他,要把她扶进车里,去医院。文澜坚持这说不用了,这点小伤碍不着事,正在这时,一个看着比悠悠小些的男孩儿从车上下来,嘴里喊着:“妈咪,你又闯祸了?”文澜这才知道,扶着他的是一位女士。刚才听她的声音,再加上高高的个子和短发,以为是个十七八岁的男生,没想到人家是个女人,而且儿子都这么大了。

文澜正想着,那个童音又说道:“哇,阿姨好漂亮,你没事吧?”文澜从刚才到现在,缓了这一会儿,觉得疼痛感没那么强了,说道:“阿姨没事,就是摔了一下,回家差点药就好了。”她这才注意到这典型是一枚真人版的芭比娃娃,和他妈妈相似的棕发碧眼,比妈妈多了些阳刚之气,俨然是个小大人,在看他妈妈在一旁低着头思过的样子,看来这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文澜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以为自己是猫的转世,有九条命,使得她这么肆无忌惮的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最后文澜也没扭过两人。一起上车去了医院,没忘记把那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自行车搬到车上。几人到了一家私人医院,都不用挂号,母子俩好像对医院非常熟悉,径直拉着文澜来到一间医生办公室,连敲门都不用,直接推门进去。里面的医生病人齐齐转身看着她们,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文澜觉得异常尴尬。想退出去,却动不了。母子俩可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小帅哥对着医生说:“哈利叔叔,快给美女阿姨看看,刚才妈咪把人家给撞了。”“你妈咪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几次了?还真当我这医院是你家后院啊,天天来报道。”文澜没想到,办公桌后,带着金边眼睛,斯斯文文的金发帅哥,一张嘴,吐出一串字正腔圆的中文,一双凌厉的眼睛藏在眼镜后面,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但她觉得他更像是一头优雅的猎豹,对着看上的猎物蓄势待发。

神经大条的文澜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路上母子俩和她说的始终是中国话,连同这位医生,让文澜觉得好似又回到了国内,回应以中文,让文澜觉着现在中国人是不是太有特色了,使人一眼就能看出。文澜愣神的功夫,母子俩已经把她拉坐到医生桌前,来到近前,文澜更加有了一种自己是一只待宰的绵羊,被送到猎人跟前的感觉,下意识的就想转身回去,可胳膊被母子俩拉着,没法起身,只能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仿佛躺在砧板上的鱼,任由宰割。

这时其他病人都已经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几人,当文澜把外套脱下,卷起袖口和裤腿,看到沾在外衣上的点点血迹,毛衣上晕染的大片血印,文澜不禁抽了口气,没想到这么严重,医生一个凌厉的眼刀射过来,吓得文澜和棕发美女一个哆嗦,没等医生说什么,小帅哥已经噼里啪啦对着妈妈教训起来“你说,你刚学会开车,开那么快干什么,看把美女阿姨撞的,自从你学会开车,不是今天撞墙上,就是明天撞马路牙子上,每天回到家这青一块那紫一块,今天倒好,自己没事儿,把人家装的这么严重,我都怀疑你这驾照怎么考上的,不会是贿赂考官的吧!”文澜没想到小帅哥一训起人来,霎时成了一个话唠。棕发女子被儿子训得低着头,什么也不好说,宛如一个小学生被老师批评的样子。正看着,文澜只觉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忍不住叫出声,跳起来,却被一股大力拽住,没动成,她扭头一看,只见医生正拿着酒精棉球为伤口消毒,一股双氧水的刺鼻味道传来,伤口上泛起白色密集的泡沫,文澜不敢看,强忍住尖叫的冲动,牙齿死死咬住下嘴唇,把嘴唇咬的雪白,几乎咬出血的样子。疼痛感透过神经传感系统,反射到大脑,挥之不去,全身僵硬,双手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几根纤细的手指一丝血色都没有。

医生也发现她异常的样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好让她尽快脱离这种痛苦。小帅哥这会儿也不再训斥母亲,转而扶着文澜,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终于上药完毕,时间漫长的让文澜觉得,自己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又回来,出了一身冷汗。她心里计划着,以后绝对不再来这儿,宁可自己在家里上药。

文澜一瘸一拐的走出医院,想着今天也去不了学校,直接回家吧,母子俩坚持送文澜回家,她推却不了,几人做计程车回到文澜的住处,并送她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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