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笔记

与人的交往诱使人进行自我观察。——卡夫卡

1、镜像

①阿图尔和杰里米亚

通过镜子观察自己的形象,当离开镜子“自我”形象就会偏移、或者消失,然而双胞胎互为“镜像”的效果,打破了这种私密的“独我”效应,却有可能在更大范围内帮助了解自己的处境,因此得到可能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可能因此踌躇不前,甚至迷失方向。或许需要强调这种表达效果,《城堡》里出现了一对双胞胎。

(9页)K始终期望这条路现在终于一定会转向城堡。只是因为他抱着这个希望,他才继续前行;显然由于感到疲劳,他犹豫不决,不愿离开这条路。这个村子长得没有尽头,这也使他感到惊异,老是一座座小房子、结冰的玻璃窗、白雪,阒无一人。最后他还是甩掉了这条走不完的大街,拐进一条巷,那儿积雪更深,脚从雪地里拔出来十分费劲,他直冒汗,突然停下来,再也走不动了。

(11页)……就在此时,大胡子抬手叫起来:“阿图尔,你好!杰里米亚,你好!”K掉过头去;在这个村子的小巷里还是有人露面啦!从城堡方向走过来的两个年轻人,他们都是中等个儿,修长身材,穿着紧身衣服,两人的脸也很相似。他们脸部皮肤都是深褐色的,但漆黑的山羊胡子却显得突出。他们行走在这种状况的道路上速度快得惊人,迈着细长的腿合拍地走着。

出现的这两个长相相似的人在积雪很厚的地方健步如飞,从他们不平凡的表现,联想到古希腊众神的信使、边界及穿越边界的旅行者之神、手持双蛇短杖的赫尔墨斯。《荷马诗颂》里描述他:变化多端、圆滑机灵的盗贼,他带给人梦境,是夜里守望者,门外的小偷,在长生不老的众神里最先展示善意的人。

(13页)“对你们还真难办。”K边说边比较他们的面孔,他已经比较过多次,“我怎样才能区分你们?你们只是名字不同,此外全都一模一样,就像……”他顿住了,接着又不由自主地说下去:“此外,你们就像两条蛇那样一模一样。”

《出埃及记》(Exodus)涉及蛇的著名内容: 一是以杖变蛇(Snake)。二是以杖吞杖。犹太人传统认为:杖是“能力”的表征。

《创世纪》(Genesis)载:“耶和华神所造的,唯有蛇(Serpent)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涉及蛇的著名内容:一是诱人犯罪。二是为神咒诅。犹太传统认为:“蛇”代表撒旦,魔鬼。

就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选择自己可否出生,K无法选择就来到了这个地方,他需要与这个地方发生联系,得到自己的位置,才能生活下来。几乎一无所有的他能提供的是一个职业名称——土地测量员。土地测量员的工作(或者说“能力”),是为所有工程开工前提供初始数据,有校核、确定界限意义。

K到达村子第一个晚上,施瓦采核实他身份后的第2天,几乎村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陌生人是“土地测量员”。

第2天,从他与这两个助手跟城堡方面第2次电话里,城堡某个(些)工作人员明确了K的土地测量员身份,还提及两个助手的名字,但随后登场的信差巴纳巴斯递交的有克拉姆署名的信件里,仅称K为受聘人员,将K推给不需要土地测量员的村长,指定的信函递送人巴纳巴斯没有经过官方程序后认可的差使身份,信里没有提到指派的这两个助手(79页,K收到克拉姆第2封信,里面提到了助手,但从K在村里的际遇,显然确实是个“误会”,这样助手的身份也不确定了)。

没有城堡官方明确批示,K当然不能在村子进行这份工作,甚至能否待在村子里他的“上司”给出的答复也含糊不清。

(47页)村长说:“米齐和我的看法完全一致,现在我可以说了。这封信根本不是一封公函,而是一封私人信件。这从信开头的那句称呼‘尊敬的先生!’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来。此外,信上只字不提您当土地测量员的事,而只是泛泛地说什么为伯爵大人效劳,就连这一点也说得不很明确,‘如您所知’,您只是被录用了,这就是说,您已被录用的证据要由您来提供……”

K如果自己提供不了被录用为“土地测量员”的证据,就不能在这个地方开始他的工作,村子不会留他,他得不到村民的信任,不可能在这里有安身之所,此后与他相伴的似乎只有等待解决但经过多方尝试后仍然没有解决的问题,以及因此产生的永不能停歇的困顿。

(49页)“那么唯一的结论就是,”K说,“一切都很模糊不清,无法解决,包括撵我走在内。”

“谁敢把您撵走呢,土地测量员先生?”村长说,“正因为搞不清您是不是被请来的,所以才保证您受到最好的礼遇,只是看来您过于敏感。这里没有人留您,但这并不是说要撵您走呀。”

对眼前发生的事件,仅是自己探究,肯定感到疑点重重。一开始以为是一根绳子,抽出来发现是类似网的东西,然而越往下扯网越大越沉,它们既像是互有联系的网又像是很多不相干的线绳混到一块,它们如此沉重、丝毫没有表现出能够谈判的可能性,除了停下自己的动作,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对它们产生“希望”有的有效作用。

(卡夫卡《像地狱的沉沦》随感,217页)难道他斗争得不够吗?在他工作的时候,他便已经成为了失败者。这点他是知道的,他坦率地说:只要我停止工作,我就完了。那么他开始工作是个错误啰?几乎谈不上。

双胞胎的到来,可能从另一方面可以了解到有关(官)方面未完全否认K作为土地测量员的职业身份,尽管派来的两个助手对测量工作一窍不通;杰米里亚的解释是奉命而为,他们执行的是代理官加拉特下达的任务(151页):

(测量工作)这不是最重要的;倘若必要的话,他会教你们的。最重要的是,你们要叫他开心一些。根据我接到的报告,他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太严重。他现在到村里来了,就以为这是了不起的事,其实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你们应当使他明白这一点。

从杰里米亚的解释,不能确定加拉特其人是否存在(至少K没有办法证实),即使加拉特确有其人也不能确定这是他下达的指示(双胞胎没有出示过没有官方文件,也没有其他证明证实这个口头指示),如果的确是加拉特下达的任务,杰里米亚所述里没有提供更详细的任务内容、具体如何操作,不清楚阿图尔和杰里米亚是按这个要求执行的任务,还是这对双胞胎任意发挥、或纯粹恶作剧。

(152页)“好吧,”K说,“加拉特说得对不对?你们执行了他的任务没有?”“这我就不知道了,”杰里米亚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也是不可能的。我只知道你很粗暴,我们告的就是这一点……”

阿图尔和杰里米亚没有清楚、具体的说出任务内容,很难不认为他(他们)的话语里没有谎言。当他们伴随可能为谎言的言语出现,更使得K的每次期待都像过热的火将连接的关节熔断开。

(81页)“你看,”巴纳巴斯说,似乎为了维护自己的信差荣誉,他说了本不该说的话,“克拉姆并没有在等你的消息,我去甚至会使他生气。‘又有新消息了。’他有一次说。每当他看见我从远处来了,通常会站起身来,直到隔壁房间里去,不肯见我。而且又没有规定,我一有信就该立刻送去,如果有这样的规定,我自然就会立刻送去,可是并没有这样的规定,而且要是我从来不去,也不会有人督促我。我送信完全是出于自愿。”

“好了!”K说,盯着巴纳巴斯,故意不去理会那两个助手。他们轮流从巴纳巴斯肩膀后面慢慢地探出头来,好像是从舞台的地板门里升上来似的,然后模仿着风声轻轻地吹一声口哨,又急忙缩回去,像是看见K就吓了一跳。他们就这样闹着玩儿了许久。

虽然两个自称是城堡遣来的“土地测量员的助手”从未使K开心,小丑或弄臣一样的行为让K恼怒、不舒服,这对如影随形的双胞胎像蛇一样紧缠着K,反复投射出K充满欲望的行动、对可能如愿的渴望,同时交织着失望、貌似无路可走的压抑情绪,尤其这对双胞胎出现在与K的交谈者身旁,更令K理解到一个事件可能产生的多个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性可能影响、或衍生出的无数可能性就像这对双胞胎一样有着类似复制、粘贴的重影,令人无法忘却,使得那个殷切的忠告能够不时回到头脑里:

(38页)不论您去哪儿,始终要记住您在这儿是最无知的人,您得小心谨慎…

第5天,K再次见到的杰里米亚完全像个离不开床的病人。

(164页)这时有人在旁边的过道里叫唤,那是杰里米亚,他站在那儿最低一级的台阶上,只穿着衬衣,不过身上披着弗丽达的一条围巾。他站在那儿,头发蓬乱,稀稀拉拉的胡子好像被雨水淋湿了似的,眼睛吃力地大睁着,露出恳求和责备的神情,脸颊黑里透红,但脸上的肉软绵绵的,赤裸着的双腿冻得直哆嗦,便围巾长穗也随着颤动,那副模样活像一个从医院里溜出来的病人,只能叫人想到再把他送回到床上去。

而面对这天夜晚至第2天凌晨的两次讯问,K表示及表现“很累”,但他仍然没有自己的“卧室”或“床”让自己一夜安眠到天亮。

修普诺斯(Hypnos)是古希腊神话中掌管睡眠的神,同时也主管了快乐和自在,因为能够安稳睡觉的人才是真正快乐与自在的,不能睡觉的人是痛苦的或即将面临死亡的人。

他与死神达纳特斯(Thanatos)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双生子(古希腊人认为睡眠和死亡是很相像的)。

(235页,后记)结尾一章卡夫卡没有写。但是有一次我问他小说将如何收尾时他曾讲给我听。所谓的土地测量员至少得到部分满足。他并没有放松斗争,但因疲惫不堪而死去。在他弥留之际,村民们聚集在他周围,这时下达了城堡的决定:虽然K无权要求在村中居住,但是考虑到某些次要情况,准许他在村里生活和工作。

②隐形“镜像”,同名。

童颜、孩子般腼腆的桥头客栈店主与布龙斯维克早熟的儿子同名汉斯,布龙斯维克太太怀抱的女婴与自称克拉姆情妇的酒吧女侍同名弗丽达。

“人人生而平等,因为人是神所造所爱的。”神的面前,人人是平等的。在人世间,因为身份、家世背景等差异,划出上下的界线,分出对立的空间。同名的这个汉斯不一定愿意成为那样的“汉斯”,同名为弗丽达的姑娘得到的尊重也不一样。

(55页)“后来事实证明,这倒不是轻率,”女店主说,“我全心全意投入工作,我是铁匠的女儿,身强力壮,我不需要女仆,不需要帮工;我什么都干,酒吧、厨房、马厩、院子,全是我一个人。我饭菜做得好,甚至把贵宾饭店的顾客都夺走了。您没有在店里吃过午饭,您不知道我们中午的主顾,那时候客人比现在还要多,现在有许多人已经不来了。结果我们不仅能按时缴付租金,而且过了几年我们就把整个客栈买了下来,今天差不多已经偿清了全部债务。不过另一个结果是,我把身体搞垮了,得了心脏病,现在成了一个老太婆。您也许以为我比汉斯年纪大很多,其实他只比我小两三岁,而且永远不显老,因为他的工作就是抽抽烟斗,听听顾客聊天,然后磕磕烟斗,有时拿拿啤酒——干这种工作的人是不会老的。”

从嘉黛娜的叙述,她的丈夫汉斯每天无所事事,嘉黛娜包揽了几乎店里所有的活,从这个汉斯现在的生活状态,似乎可见十年或者更长久时间里,这个汉斯的状态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很可能最后就是碌碌无为。与这个汉斯同名的布龙斯维克的儿子,是不会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汉斯的。

(99页)她问了许多话,还问他将来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他没有多想就说,他希望成为像K这样的男子汉。再问他理由时,他却答不上来,问他愿不愿意做校役,他又一口否定。经过进一步追问,他们才明白他怎么拐弯抹角地会有这个愿望的。K目前的处境卑微,毫不值得羡慕,这一点汉斯也看得一清二楚,他根本无需去观察别人就会明白;他自己本来就老大不愿意让母亲见到K和听到他的话。可是话虽如此,他还是跑来找K,向他求助,K一同意,他就十分高兴;他相信别人也是如此,但主要是母亲自己提起过K。他从这一矛盾中得出了一个信念:K目前虽然还很低贱不得志,然而在固然几乎无法想象的遥远的未来一定会出人头地。正是这个简直荒唐的遥远未来和通向未来的光荣历程令汉斯神往;为此他甚至愿意接受目前的K。这一愿望使他显得特别少年老成,因为汉斯看K,就像是看一个年龄比自己小,前途比自己更远大的小男孩似的。

(95页)汉斯的母亲有点病恹恹的,可是生的是什么病,却始终弄不清楚,那天布龙斯维克太太怀里抱的那个孩子是汉斯的妹妹,名叫弗丽达(汉斯听说妹妹和这个向他盘问的太太同名并不高兴)

布龙斯维克的小女儿人生的篇章还未有展开,这个名叫弗丽达的婴孩,假使她的父母在她成人后仍能保持现在的家世地位,她或许会有一个至少表明上光彩照人的前程。

酒吧女侍弗丽达是个孤儿,对她表达出怜爱的可能只有嘉黛娜,她的人生历程我们已经看到了一部分,从小男孩的反应,大部分的人对她“克拉姆情妇”的称号并不认为是荣耀的事情。

③事件或不同人物谈话内容的“镜像”对照。这使得各个事件既互为佐证所反映的多个可能性,又递进增加不稳定感。

巴纳巴斯是位年轻鞋匠,手艺无懈可击,两年前开始到“城堡”干表面的差使,一天又一天在“公事房”毫无益处的等候,

“(147页)没有一点改变的希望,这种情形会使人心力交瘁、满腹疑团,最后甚至什么事也不会干了,只会绝望地站在那儿。可是,为什么他早先也毫不反抗呢?尤其是他很快就认识到我是对的,在那儿没有可能实现他的虚荣心,但是也许有可能改善我们家的处境。”

村长表示不需要土地测量员后,向K提供了校役工作。学校实际不需要校役,为了给K提供这个职位,学校需要重新调配员工工作、其他人也得改变已形成的日常习惯,K并不乐意接收这份工作,但是要在村子里待下来,目前似乎只有接受这份工作。

④关于克拉姆样貌的描述以及确认。

(116,奥尔加的描述)“……你知道弗丽达不太喜欢我,从来就不会让瞧他一眼——不过他的外貌在村子里大家都是熟悉的,有人见过他,人人都听说过他,从亲眼目睹、传闻以及种种别有用心的添油加醋中形成了一个克拉姆的形象,这个形象大体上八九不离十。至于细节,则是众说纷纭,也许还没有克拉姆的真正外貌变化得那么厉害。据说他到村里来的时候是一副样子,离开村子的时候却是另一副样子,喝啤酒以后和喝啤酒以前又不一样,醒着的时候和睡着的时候又不一样,独自一人的时候和与人谈话的时候又不一样,因此可以理解,他在上面城堡里几乎成了另外一个人。甚至在村里,说法也大不相同,人们对他的身高、体态、胖瘦、胡子等都各有各的说法,幸好对他穿的衣服的说法是一致的……”

(117,奥尔加的描述)“关于克拉姆外貌的种种说法,”奥尔加继续说,“巴纳巴斯耳熟能详,他收集了许多说法加以比较,也许收集得太多了,有一次他自己在村里从马车的窗口看到了克拉姆,或者他以为看到了克拉姆,因此他已有充分准备,一定能认出克拉姆,可是后来他在城堡里走进一个公事房,别人指着几位官员中的一位对他说,那是克拉姆,但他却不认识他,过了很久也不能习惯那人就是克拉姆的说法。这你又如何解释呢?可是你问巴纳巴斯,那人同大家心目中的克拉姆有什么不同,他又答不上来,更确切地说,他回答了,把城堡里的那位官员描述了一番,可他的描述却和我们所听到的对克拉姆的描述一模一样。”

(119,奥尔加的描述)“他究竟取得了什么成就呢?他可以进一个公事房,但是那似乎并不像是公事房,更像是公事房接待室,也许连这都不是,也许是一间用来拦住所有不得进入真正公事房的人的房间。他同克拉姆谈话,但那人是克拉姆吗?倒不如说是某个有点像克拉姆的人?也许至多是个秘书,长得有一点像克拉姆,竭力想使自己更像他一些,于是就装模作样,装出克拉姆那种睡眼惺忪、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这方面的特性是最容易模仿的,许多人都想学他这种样子,不过明智地不去学他其他的特性。像克拉姆这样一个大家很想见又难得见到的人,在人们的想象中很容易形成不同的形象。比如说,克拉姆在这儿有个村秘书,名叫莫穆斯。你认识他?是吗?他也很少露面,但我倒见过他几面。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不是吗?所以,他大概一点儿也不像克拉姆。可是村子里居然有人硬说莫穆斯并非别人,就是克拉姆。人们就是这样把自己搞得迷迷糊糊。在城堡里难道就会不一样?有人对巴纳巴斯说,那位官员就是克拉姆,事实上两人确有相似之处,但巴纳巴斯总是怀疑这一点,而且一切都证明他的怀疑是对的……”

(34页,嘉黛娜的叙述)“……其实您也根本不可能真的看到克拉姆,这并不是我狂妄自大,因为我自己也不可能见到他……”

跟作品里对克拉姆相貌的描述一样,同样没有一个人真正的见识过城堡,更没有人真正进入过城堡。官员们出入的可能是城堡替代品,村民们能够接触到(包括风闻、口耳相传、眼见等)的可能是替代城堡里的代理官,根据人们无法统一、前后矛盾的说法,很可能看到的、接触的城堡、以及从这样城堡出入的人都不是出自真正城堡。

就像我们不能确认现在所知的法则是否就是其全部教义、其中是否存在被掩盖的部分或一定程度的虚假,甚至不能确认自己构建的秩序实际是否真正适用、其中是否存在丑陋的失信或公平的缺失,等等。

替代品当然是简陋的,当它难以维继时,只能稍作缝补,所以日渐破败。

⑤关于事件的最终形态如何形成。

(125页)“……后来我们和阿玛丽亚大开玩笑,说她果真找到了一个未婚夫。我们不明事理,整个下午都十分快活,但是阿玛丽亚却比平时更加沉默寡言。‘她爱上了索提尼,都神魂颠倒了’,布龙斯维克说,此人一向有点粗鲁,根本不理解阿玛丽亚那样性格的人,可是这一次我们却觉得他说得大致不错;那天我们压根儿就傻里傻气的,半夜回家的时候,除阿玛丽亚以外,大家都因为喝了城堡的甜酒而有点晕头转向。”

(126页)“……谁要是不认识阿玛丽亚,只看这封信,就一定会以为,有人敢于对她这样写信,这个姑娘一定是个破烂货,即使她从来就没有被人碰过一下……”

(127页)“……我们这儿有非常聪明的律师,他们能随心所欲、无中生有,可是在这件事情上连一句无中生有的好话都没有,反而说什么蔑视索提尼的信啦、污辱信差啦。”

(132-133页)“……这时阿玛丽亚以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优越感说,对老爷们说的这种话不必过于相信,在这种场合老爷们爱说些讨人喜欢的话,但是并没有多大意义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刚说出口就已忘得一干二净,可是下次人们又会上他们的当。母亲不许她讲这种话。父亲只是对她这种少年老成和老于世故的样子感到好笑,但是接着他突然生疑,好像在寻找现在他才发觉丢失的东西,说布龙斯维克曾提到一个信差和撕碎一封信的事,问我们是否知道此事、和谁有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都默不作声,巴纳巴斯那时还像小羊羔一样年轻,他说了一句特别愚蠢或冒失的话,大家改变了话题,这事也就被人淡忘了。”

“可是没过多久,各方面的人都来问我们关于那封信的事,有朋友和仇人、有熟人和生人,可是全都待不长,最好的朋友走得最快。拉泽曼平时总是从容不迫、举止庄重,他也来了,好像只是想看看房间有多大似的,向周围扫了一眼就走了……泽曼长得五大三粗,但是有肺病,身子有点伛偻,是个很严肃的人,从来不苟言笑。他很佩服我父亲,曾私下答应要提升他当副队长。当时他站在父亲面前,通知他说消防协会已解除了他的职务,并且要求他交还证书……如今发生了侮辱信差的事件,因此协会没有别的办法,而他,泽曼,只好勉为其难,向他传达这一决定,希望父亲不要再更使他为难……”

(136页)“……所以,只要我们又走出来,不再提过去的事情,用我们的行动举止表明事情已经了结,不管是怎么了结的,大家就会相信,不管它当初是怎么一回事,将来不会有人再提起它,这样也就会万事大吉;我们就会像从前一样到处得到帮助,即使我们没有把那件事通通忘光,人们也会谅解,会帮助我们把它完全忘掉。可是我们没有那样做,而是坐在家里。我不知道我们在等什么……但是,就是在搬家以后,所有这些商量也没有能改变我们的生活,只是我们如今逐渐也尝到贫困的滋味了。亲戚不再送东西给我们,我们的钱也快花光了,正是在那个时候,人们开始鄙视我们,就像你现在所看到的那样。他们看到我们没有力量摆脱那件事,对此十分恼火,他们并没有低估我们的不幸命运,虽然他们并不很清楚这件事,他们知道,他们自己大概也不会比我们更好地渡过难关,但是这就促使他们觉得更有必要同我们一刀两断;如果我们渡过了难关,他们就会给我们应得的尊敬,但是因为我们失败了,他们就把迄今只是暂时的事变为最终的定论:把我们从各个圈子中排除出去……”

奥尔加的自述里,人们得到“新闻”的渠道不同、可能有的人起先并不在乎,收到的信息内容大小、深浅各有差异,有的可能与所涉事件不是一回事(即谣言),人们对事件的理解不同、关心或其他情感程度也不一样,但是对事件后的决定态度几乎完全统一,就是跟“失败者”明确的划清界线。

根据听闻描述的事件,不能说不是“事实”,但可能也不是“真相”。同样的,虽然培枇的分析里,对弗丽达是否确实为克拉姆的情妇的确有很多疑点,但人们仍将弗丽达认定是克拉姆的情妇。

(190页)事实上——人们也都觉得奇怪,她怎么还待在酒吧里;做酒吧女侍的确是了不起的事,由此看来,和克拉姆的关系似乎十分可信,可是既然酒吧女侍成了克拉姆的情妇,他为什么还让她留在酒吧,而且还留这么久?他为什么不提升她呢?你可以对人们说一千次:这里并没有什么矛盾,克拉姆这样做有一定的理由,或是说,有朝一日,也许就在眼前,弗丽达会突然高升。这些说法都起不了多大作用,人们自有一定的想法,时间一长,即使你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不会改变看法。谁也不再怀疑弗丽达是克拉姆的情妇,连那些显然更了解情况的人也已经疲于去怀疑了。

⑥人们对事态“判断”后的作为。

(48-49页)“村长先生,”K说,“这封信经您这样一解释,就只剩下一张白纸上的签名了。[10]难道您没有发现,这样一来您就贬低了您表面上很尊重的克拉姆的名字。”

“您误解了,”村长说,“我并没有看错这封信的意思,我的解释并没有贬低它,而是相反。克拉姆的私人信件自然比公函重要得多;只是它恰恰没有您给予它的那种意义。”

……

“那么唯一的结论就是,”K说,“一切都很模糊不清,无法解决,包括撵我走在内。”

“谁敢把您撵走呢,土地测量员先生?”村长说,“正因为搞不清您是不是被请来的,所以才保证您受到最好的礼遇,只是看来您过于敏感。这里没有人留您,但这并不是说要撵您走呀。”

即使持有克拉姆签名的信函,即使村长表示这封私人信件有官员表达的关心,K在村子里仍是比女仆更低贱的外乡人,不论是村长还是自称忠情克拉姆二十多年的嘉黛娜,他们都没有因为这封信函给予K乐意的工作、或者收留K。

K的遭遇,跟两年奥尔加一家的境况变迁一样,虽然没有官方下达的明确指示、没有发生任何诉讼程序,奥尔加一家被人们彻底抛弃,他们的家、地位被别人替代,莫名其妙的变得“声名狼藉”,遭到所有人的鄙视,两年后,并没有因为巴纳巴斯成为克拉姆指定的送信人有丝毫“恢复”名誉的可能迹象。

2、弗丽达

(136页)“……所有的人都对自己所干的事情感到抱歉;村里有一个体面的家庭突然完全被排斥,每个人都会遭受某种损失,他们同我们断绝往来,认为只是尽自己的责任而已,处在他们的位置上,我们也不会不这样做。他们也不很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信差拿着一把碎纸片回到了贵宾饭店。弗丽达看见信差出去又回来,和他交谈了几句,把她打听到的情况马上到处传播;但是这也根本不是对我们怀有敌意,而只是尽自己的本分,换了任何一个人,在同样的情况下也都会这样做……”

奥尔加的叙述里,弗丽达对看似鸡毛蒜皮的表现,能敏锐嗅到其中有特别的气息,把听到的东西可能又经过自己的处理后到处传播。

虽然奥尔加一再表示弗丽达这么做没有不当之处,对自己曾瞧不起弗丽达感到抱歉,但是心里对弗丽达很难完全没有恨意,觉得自己的遭遇跟这个女人不无关系,看到K跟她在一起,禁不住伤心地重复了好几遍“为了这么一个婆娘!”

弗丽达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认为造成奥尔加一家“不幸”跟自己有直接关联,并且觉得这家人也是这样想的、还可能因此恨着自己,弗丽达开始可能对此有隐隐的愧歉感,但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对这家人表示厌憎、鄙视,不能表达毫无意义的歉意也没有任何办法挽回,矛盾的情绪、情感不断冲撞,随着时间流失,只能更加深对这家人的厌恶和敌意,才能使自己心里好受一些,每当K与这家人有丝毫关联,弗丽达就会条件反射的把强烈得有些过分的不满情绪,毫不保留的发泄出来。

K在酒吧遇到弗丽达,得知她“克拉姆情妇”的身份后向她发出邀请,这或许是认为K心怀不良才勾搭弗丽达的原因,但是此前,弗丽达在K刚表明身份后就说“至于您,我全都知道,您是土地测量员。”

从弗丽达对阿玛丽亚“羞辱”信差事件的作为来看,弗丽达说的“我全都知道”,可能包括知道K在村子并不受待见,他的身份以及来路在村民口传中是可疑的,猜测处境不妙的K可能会积极的寻找可能的机会或有利用价值的“猎物”;而且从弗丽达见到K的反应,她似乎早已关注这个外乡人;她主动让K从窥视孔观察克拉姆,在K没有清楚表示实际意图下弗丽达直接提出似乎没有考虑成熟的计划;K催促她回应克拉姆的召唤,她直接对克拉姆挑明自己在陪土地测量员;虽然可能嘉黛娜对她说过关于K动机的分析,不过其中可能也有她自己的、甚至大部分是她自己对K动机的指摘,这样的表现可能出于极不信任奥尔加一家、以及本能的自我保护。

(27页)“我只再问一点,弗丽达小姐,”他说,“从挤奶女工升到酒吧女侍,这可是了不起的事,这得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可是,对这样一个人来说,难道这就达到最终目的了吗?荒唐的问题。别笑我,弗丽达小姐,您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与其说是过去的奋斗,倒不如说是未来的奋斗,可是世界上的阻力很大,目标越高,阻力也越大,因此,如能获得即使是一个渺小的、无足轻重的、但同样也在奋斗的人的帮助,这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也许我们能够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平心静气地谈一次。”“我不知道您想干什么,”她说,这一次似乎违背了她的本意,她的声调流露出的不是对往昔成功的得意心情,而是无穷尽的失望,“也许您想从克拉姆那里把我夺走?哎呀,我的老天爷!”说罢她便拍起手来。

也许弗丽达当时在等K的到来,等对方走近并发出邀请,就像K说的,她或许有更远大的主意,此时需要一个契机来实现。

(32页)他们躺在床上,但是不像头天晚上那样投入。他在寻找什么,她也在寻找什么,像发疯似的,做鬼脸,把头钻到对方的怀里寻找,他们拥抱,他们抬起身子,都没有使他们忘记而是提醒他们要去寻找;他们像狗拼命刨地那样抓住对方的身子;在一筹莫展和失望的情况下,为了还能得到最后的幸福,他们有时用舌头舔对方的脸。疲倦才使他们平静下来,使他们互相产生感激的心情。

常大人提出,阿玛丽亚因为撕信而受到惩罚,弗丽达“背叛”克拉姆却没有受到惩罚。

可能如培枇说的,弗丽达不是克拉姆的情妇;又或许,因为弗丽达腰上仍挂着代表“特权”的小皮袋;又或者那位老爷还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所以其他人就听之任之,等等。

3、嘉黛娜

有人认为嘉黛娜奴性十足,常大人觉得这样认为也没有不妥,只不过这种奴性是作品里几乎所有人都有,村里的人们全都无条件的对城堡的老爷表示崇拜、服从。

作品叙述里,人们所谓的崇拜、服从好像只是表面说说,看不到有实际行动,村民们即使作出可能符合城堡老爷要求的行为、行动,也只是出于人们自己掂量、审度后的决定。

嘉黛娜向K表明自己对克拉姆的忠情,叙述自己近乎病态的、几十年如一日的要求丈夫与自己探讨为什么克拉姆不再召唤自己,保存着所谓克拉姆的三样物件作为自己荣耀的招牌,就像弗丽达毫不掩饰甚至炫耀自己的克拉姆情妇牌匾,这个对克拉姆如此迷恋的女人,却对克拉姆亲手签名的信函完全没有表示过关注,并且将信件持有人K赶出自己的客栈,而当时K的身边还附有克拉姆的情妇弗丽达。

嘉黛娜自称持有的克拉姆的三样物件明显可疑。她递给K的照片几乎是在她诱导下K才“看出”其中内容,“精致花边织物织成的睡帽”跟贵宾饭店老板娘衣柜里的东西品味很接近,那条普通的羊毛披肩可能是她私人的物件。她坚持自己持有克拉姆的物件,二十多年来没有停止过讨论或复述自己与克拉姆的三夜情(虽然她也说过自己没见过克拉姆),这些事情K或者其他旁听者都无法向克拉姆证实,她积极的作为,似乎是在为自己想把桥头客栈变成类似城堡替代品的野心树立依据、或者为了使自己避免哪一天因为什么沦落成为又一个阿玛丽亚家。

作品里没有描述贵宾饭店老板娘的容貌,每次这个人物出场主要描写她的服饰,她像是嘉黛娜的影子(K指出她不是老板娘),或者嘉黛娜是她的影子(K也指出她何止是个老板娘)。嘉黛娜在一定程度上,充当类似《浮士德》里梅菲斯特的角色。(75-77页)她向K指出每个通向城堡的可能渠道,同时又极力否定每个渠道的可行性,尽可能消灭每个可能在K心里燃起的希望。不论或未知她的实际目的是什么,在她心底里,她期望K能够永远保有一颗斗争的心。

4、K

《城堡》里,大部分出现的人都有名字,除了一些女仆、数不清的跟班等用其职业名称代替,主角以K为代号,作品里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

仅以代号为“名”,这使得K的处境异常孤立,有强烈的“排除”在其他人以外的感觉,阅读作品时我不会将自己代入到K的位置,虽然理解K的处境,却很难同情,立场时常处在他的对立面,甚至排斥他,感觉很难相信他。

(212页)[10]我的解释不一样,尽管我还有完全不同的斗争手段,但我仍然坚持这种解释,并将竭力促使它得到承认。

这句话发生在K与村长谈话,是作者删除的句子。即使没有聪明的头脑、讨人喜欢的外貌或能力,处在K的境地,必须拥有并保持敏锐的判断力,才能保证为自己争取相当权利的可继续性,这是大部分人没有的能力。

作品里,只有K在争取“未来”、没有被现在的一切完全束缚,其他人经历的或者是正在流去的“现在”、或者仅有过去的过去或过去的延续,只有与K发生联系,才能拥有一定的“自由”争取或有选择的“未来”,这可能会透支自己的全部所有,当觉悟这点,向往的火花就像没有燃起的火苗瞬间熄灭。

(164页)“要是我们,”弗丽达慢悠悠地、心平气和地、几乎愉快地说,好像她知道她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能靠在K的肩上,但她要尽情享受一下,“要是我们那一天晚上就远走他乡,我们就可以在某个地方太平无事,永远在一起,你的手总是在近处,我可以随时紧握它;我多么需要你在我身边呀;自从我认识你以后,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感到多么孤独;相信我,我唯一的梦想便是和你在一起,再也没有别的了。”

5、时间

(40-41页)村长似乎也有同感,他在床上不舒服地转来转去,最后说:“土地测量员先生,就像您已看出的那样,这件事我全都知道。我自己还没有作出任何安排,其原因一是我生病,二是您姗姗来迟,我已认为您不干了呢。可是现在承蒙您大驾光临寒舍,我自然必须把令人不快的全部真相告诉您,如果您所说,您已被录用为土地测量员,可是很遗憾,我们并不需要土地测量员……”

……“这是另一个问题,”村长说,“……很久以前,那时我当村长才几个月,上面来了一道命令,我记不起是哪个部门的了,这道命令以上面老爷们所特有的那种断然方式通知我们招聘一名土地测量员,并指示村公所准备好他的工作所需要的一切图表。这道命令自然不可能与您有关,因为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要不是我现在生病,有这么多的工夫躺在床上想这些最可笑的事,我就不会想得起来。”

(45页)“是的,”村长说,脸上带着一丝嘲讽而又感激的微笑,“这也是最重要的。至于布龙斯维克,要是能把他逐出村子,我们几乎全都会感到高兴,拉泽曼也不会不高兴。可是那时布龙斯维克颇有一些势力,他虽然不是演说家,但是爱大声嚷嚷,这一点也使某些人感到满意。于是,我不得不把这件事提到村委会上去讨论,顺便说说,这只是布龙斯维克暂时的、唯一的胜利,因为村委会的大多数人自然不想聘请什么土地测量员。这也是几年以前的事了,但是从那时候起,这件事就一直没有止息过,部分是由于索迪尼的认真,他作了极其认真仔细的调查,想要摸清大多数人以及反对派的动机;部分是由于布龙斯维克的愚蠢和野心,他同当局有一些私人关系,总是用他那异想天开的新发现调动他们。可是索迪尼是不会受布龙斯维克蒙蔽的,布龙斯维克怎么能蒙蔽索迪尼呢?——但正是为了自己不受蒙蔽,就需要进行新的调查,而还没有等调查完毕,布龙斯维克就已又想出一些新花招,他这个人鬼点子很多,这与他的愚蠢有关……”

(118页,奥尔加)“……此刻文书从桌子下面的许多公文涵件中找出一封给你的信,由此可见那封并不是刚写好的,从信封的外观来看,这是一封很旧的信,搁在那儿已有很久了。但是,既然是一封旧信,那他们为什么又让巴纳巴斯等那么久呢?为什么让你等那么久呢?又为什么也让那封信等那么久,因为它现在早就失去时效了。这样一来,他们就使巴纳巴斯落了个送信慢的坏信差的名声。文书当然很轻松,把信交给巴纳巴斯,说一声‘是克拉姆给K的’就把巴纳巴斯打发走了。巴纳巴斯便把那封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信贴身藏好,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来,然后我们就仔仔细细地琢磨这一切,估量他的收获,最后发现他的收获甚微——而且连那一点点收获也是很成问题的。于是巴纳巴斯就把信放在一边,不想投送了,可是也不想去睡觉,便干起鞋匠的活,在那小板凳上干了一夜。情况就是这样,K,这就是我的秘密,现在你大概再也不会奇怪为什么阿玛丽亚不愿谈它了。“那么那封信呢?”K问。“那封信?”奥尔加说,“嗯,过了一些时候,巴纳巴斯被我催逼得不耐烦了,可能已过了好几天、好几个星期,他这才拿起信去投送。在这种琐碎小事上,他倒是很听从我的意见……”

(130页,K)“……大概并不是因为我是那个比如说在一个星期以前还被拉泽曼和布龙斯维克强行赶出他们家的土地测量员……”

(148页,奥尔加)“……现在我还要作最后的坦白:一个星期前你来到这里。我在贵宾饭店听到有人提起这件事,但并没有放在心上——来了一个土地测量员;我连土地测量员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可是第二天晚上,巴纳巴斯回家比平常早。我通常都是在固定的时间去迎接他一段路。他看见阿玛丽亚在屋子里,就把我拉到街上,把头伏在我的肩上,哭了好几分钟。他又成了当年的那个小男孩了。他遇到了什么他对付不了的事。好像在他面前突然展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他忍受不了这个新变化带来的幸福和忧虑。而他所遇到的事情,不过是他拿到了一封信,叫他送给你。可这毕竟是他得到的第一封信,第一件工作啊。”

根据村长的叙述,有关土地测量员争执事件从几年前至今没有平息,因此可以理解这可能是几天前或几个星期前由文书交给巴纳巴斯的旧信没有失效的原因。

巴纳巴斯给K的第一封信里,没有收信人的名字,没有收信人职业名称或其他能够对收信人有更明确了解的信息,信中出现名字的只有巴纳巴斯,村长证明无法辨认的签名是克拉姆的。也就是仅从信函内容看,这封信可以交给任何一个外乡人。

奥尔加与K第2次见面交谈时,都提出K来到村子的时间是一个星期,联系全文,却是K来到村子的第3天;“可是第二天晚上,巴纳巴斯回家比平常早”,如果是“一个星期前”的“第二天”,(联系全文)那时K还没有出现在村子里,不过K确实是来到村子第二天收到第一封信,然后就跟着巴纳巴斯来到了巴纳巴斯家;如果指是巴纳巴斯得到第一封信,那么上文已经表述的姐弟两人的表现跟这里表述的完全不一样。而接近尾章时,培枇叙述的工作时间(4天)与(我们在作品里看到的)K来到村子的时间相符。

假使不是作者写错了时间,是有意安排,是否理解为这么做为的是K可以在任意一个时间点出现在村子里,他在任何时间都能收到这封信,这封不论什么时间出现的信函因其内容泛泛几乎没有实质含义就没有失效的可能,虽然信函在一些人的理解里没有K给予的意义,但它能让一些人不能完全决绝的拒绝K的要求。

6、希望,以及理想

跟奥尔加不断释放希望的泡沫激励自己、期待着“救赎”不一样,阿玛丽亚完全没有表现出对“希望”的渴求,这使得她的形象不太真实,仿佛圣子一样的存在。

“……可是阿玛丽亚不仅忍受痛苦,而且还有头脑,能看清自己的痛苦,我们只看到事情的结果,她却知道事情的起因,我们寄希望于某种小的手段,她却知道一切都已经决定了,我们得低声细语,她却只能一言不发,她面对事实、正视事实,继续生活,那时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对绝望忍不住抱有世俗的希望,哪怕是虚假的,这才是人的真实的反应,清楚世俗现况,对自己身处其中不抱任何可能改观的假想,并默默承受的,可能只有圣子了。

(134)“好吧,”阿玛丽亚说,“可是人们的兴趣也各有不同,我曾经听说有个年轻人一天到晚满脑子想的都是城堡,别的什么都不干,别人都担心他头脑不正常,因为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城堡上了。可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他想的并不是城堡,而只是公事房一个女勤杂工的女儿,后来他把那个姑娘弄到了手,于是就又万事大吉了。”“我想我会喜欢那个人的”。K说。“我怀疑你会喜欢那个人,”阿玛丽亚说,“也许你喜欢的是他的老婆吧……”

……“她说的那个年轻人究竟是谁?”K问。“我不知道。”奥尔加说,“也许是布龙斯维克吧,不过并不完全像他,也可能是另一个人。要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可不容易……”

K得到弗丽达后,想的是如何利用这点达到与克拉姆见面的目的,经过徒劳等待,K似乎对自己为了什么进行斗争感到困惑、犹疑。阿玛丽亚的话若有所指,至少使他理解,放弃与克拉姆见面并非是值得可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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