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不是一点点的热,一出力便胸闷气短的热。
往年,梅雨季里还比较凉快,等雨季一过,温度陡然上升,像是太阳将下下来的雨顶开了一样,一下子还真的不适应。今年,梅雨无雨,天热的方式就换了,如同上半年居家的日子,不适应也得硬撑着适应。
瘦子怕冷,我推翻了这条俗语,既不怕冷也不怕热,这和自幼生活在阳光下,也被迫穿行在风雪里形成习惯有关。当然,这都是穿开裆裤时的事,“好汉不提当年勇”,一提心里发酸,鼻子也酸。
前两天出门,是恢复正常秩序后的第一次。不是去旅行,儿子叫我帮忙浇两天混凝土,在隔壁镇,十几里路,不远。所以那天晚上,我改变了晚睡的习惯,九点多点早早睡觉了。次日六点多起床,我没有昏沉沉的感觉。
为了防晒,我换了长袖衬衫,找了一顶安全帽,拎了一只装满开水的大号保温瓶,泡了一杯西湖龙井,准备得可谓是很充分。七点整太阳还没在门前人家的屋顶露出脸,但已经感觉它的威力了。我们几个人准时出门,儿子开车时又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货拉拉司机打来的。儿子说地址定位发过去了。另一个是货车司机打来的,儿子回复了同样的话。
去嘉松公路边的一个工地,刚下车,货拉拉的车子就到了,跟车我们车屁股后面似的。装了十几张大模板,又拉拉扯扯装上了滚筒搅拌机。绳子也没拽好,货拉拉司机急着要走。儿子说,不急的,那边有规定,八点才开门放行。
嘴里这样说,车子也随即发动了。
嘉松路上车流湍急,大大小小的车轮都在红灯点亮之前猛冲,像支停不下来的箭,大概以前停久了,憋着的劲正足。穿过G50,越过一座桥,再掉头,那个小区就到了。到了进不去,停在紧闭的门前。扫码,拍照,登记,一连串动作下来,离八点还缺十几分钟。
我坐在车里懒得动。保安过来歪着头看看,没看到值得他怀疑的东西又折回去,终于扬了扬手,偌大的铁门就无趣缩到一边去了。
这是个挺高档的别墅区,每家前面有停车位,后面有个小花园,两栋交界处各有一条宽敞的通道,中间用一条比人高的绿植做分隔线。我们做的是从前往后的地坪硬化,再铺上毛石。地坪前两天已整过了,货车现在装来的是先铺上一层的再生石子。卸好货拉拉上的工具,货车的车厢也缓缓升起像导弹发射架,哗,石子从车屁股倾泄而下。干干脆脆。司机从玻璃窗伸出头,问是不是还要装石子。儿子跟他说,先装一车黄沙,再装瓜子片,最后才装水泥。司机一声OK,拐弯就走了。剩下我们仨人,要将倒下的石子拖走,撒到泥土地上。
这活难不住我,只要肯出力,还不能怕脏。儿子和我一道上石子,拖车的也是他,前面一个人在平整。八九吨石子上午要铺完,腾出来的地盘堆材料,下午好浇混凝土。
感觉越来越热,太阳悄悄將绿植的三角形阴影越描越小。我的头也就暴露在日光里,接着暴露的是一只肩膀,半边身子。晒不干的汗珠,在额头的沟壑里溢出,浸透了本就稀疏的眉毛,瞬间淌进眼角,淹得眼珠子模模糊糊。去台阶上的水桶里洗洗,随便将长袖子伸进水里,清凉清凉的,怪不得儿时喜欢水,现在如果有水塘,跳下去畅游一番也是享受啊!
抬头望望,寻觅不到风。前面高高低低的树木将蓝天摆弄成弯弯曲曲的湖面,其实上面有风,在树梢上跳舞,只是不肯下来。
风来不来翻斗车都要来。儿子大概见我脸色不怎么好看,让我歇一会。他说我很久没干活了,吃不消。其实他比我累,上满了车子,扔下铁锹,拖着车子就跑。我呢?车子走了,还有短暂的休息时光。他也没干过重活的,这两年我“退”了,他接过担子,确实又是副沉甸甸的担子。都说劳动最光荣,我觉得是哄人的话,谁愿意在高温下从事繁忙的体力劳动。
苦力不光荣,是为了生活。
货车又陆续来了几趟,铺石子的工作总算完成得差不多。儿子买盒饭的时候,我就跑到前面的路边,找树荫比较浓的地方,一屁股就坐到路侧石上,管它是干净还是脏的,热乎乎的身子接触到凉就舒服。再褪去鞋子,上衣。等微风抚过。
一点钟是一天温度的最高值,搅拌机滚动的时候,我上黄沙,儿子上石子水泥,下午只浇了六十多平方地面,回来比较早,明天可能还要的差不多时间。儿子看我手上磨了几个血泡,额头用衣袖擦得通红,笑着说我辛苦了,还坚持一天,多休息休息。
天依旧热,儿子的话像一缕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