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三十了

越过山丘,无敌的岁月终将抹平一切

突然就三十了。

对于一个这些年的心情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的人来说,对于一个一直拒绝长大的人来说,对于一个守着回忆废墟而不愿迈步前行的人来说,太难以承受了。

好像昨天还是不曾记事的少女,看到男生会羞赧的低下头,而今却牵着稚子的一双手,却来不及与自己相认。

十岁那一年,我第一次吃到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是老妈买给我的。我慎重的在蛋糕上插上了十根细细的蜡烛,然后和弟弟兴奋的点亮蜡烛许愿再鼓起腮帮子吹灭蜡烛。

此后的十年,我从顽劣鲁莽的孩童渐渐长成羞赧矜持的少女。我穿着宽大的校服,素面朝天的走在校园里,是淹没在莘莘学子中极为平庸的一个,头发从两根缠着红花的羊角辫变成一条细长的马尾,又从齐耳的短发变成披散下来的黑长直,成绩从班里的尖子生变成差生再变成最普通的学生,性情从风风火火变得不动声色,再变得有一些多愁善感。

这懵懂的十年,身边一直很热闹。有人陪我跳皮筋踢毽子打弹珠,有人陪我吃饭睡觉上课放学做功课写作业,有人陪我聊喜欢的人说隐秘的心事,有人陪我谈起梦想走过青春,有人陪我穿梭循环往复的四季告别像花儿一般绚烂过的年年岁岁。

那时,岁月还不是杀猪刀,而是把自己打磨的越来越鲜活,心怀一腔孤勇,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以为梦想必定会实现,以为爱情一定会是那个人一定要从一而终。

那时,自己会为流行歌里喧嚣不已的爱情而伤感,为小说里某个人的曲折沉浮而心碎,也为电影里轰轰烈烈的故事而动容,再沉默的时候心里仍有起伏,再庸碌的时候心中仍有骄傲。

那时的笑意无需拼命矫饰,遇见欢喜的事自己的眼角眉梢都是真情流露,会从心底开出花来。那时的泪水不会显得矫情,受伤之后仍然像一个诗人,所有流下的眼泪都是为一个人写的诗。

从十岁到二十岁,漫长又短暂的十年,我有过瞩目亦有过挫败,有过美好的际遇亦有残酷的离散,渐渐的懂得人生不是非黑即白,但骨子里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二十岁的那一天,算是我过得最热闹的生日了。那天早上,我去庙里烧了香拜了佛,但已不记得当时许的什么愿。某人叫了我的室友还有他的室友,还有我们好孩子组的成员和我高中的校友,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里给我过生日,两边的人并不算太熟,但并不妨碍年轻人在一起的热闹喧腾,我们从最初的拘谨到后来把奶油随意的扔在彼此的脸上。那天喝了不少酒,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开心,散的时候我带着醉意,在幽暗的路灯下走得踉踉跄跄,最后哭了出来,像个中二病的伪文艺少女。

此后的十年,我开始出走,经历一些磕绊,周围越来越冷清。

我身边的人决定向北的路,而我却抱定向南的心。我开始接受一些东西的崩塌,比如爱情。曾经以为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各自离散。未来茫然不可知,我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不知走向哪一方。没有人为我指引,我看不见自己的心,自己尚且不够理性成熟,既没有为梦想孤注一掷的勇气,亦没有踏步向前的笃定,于是像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

我去过北方,写过署名别人名字的书,做过城市画报,在出版社写过网络小说,我去过武汉,尝试换一个梦想,不再执着于当一个写字的人,我独自去了苏州,一座雨水中愈发赏心悦目的城,我忘了最初的梦想,已经安心做起与梦想无关的工作,还做得风生水起,再也不谈过去的事。我又回到了故乡,按部就班的走每一步路。我就这样轻易放弃了最重要的东西。偶尔也会感叹,人生忽如寄,飘摇几个春。

这磕磕绊绊的十年,我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千万人群中最特别的一个,也没有能力站在舞台中央指点江山。在世事的千锤百击之下,我也慢慢硬了心肠,不会再把自己画地为牢困在悲观的情绪里,那些逝去的人,也已不求他年相见欢,不求重逢开口笑,不求灯火阑珊处会有一张旧时的脸。越过山丘,无敌的岁月终将磨平一切。

突然就三十了,三十岁的人,该是什么样的人,该说什么样的话,该做什么样的事,该拥有什么样的亲情友情和爱情,我还未来得及细细去思索,就让我顺其自然的生活,尊重自己的欲念,再让下一个十年告诉我答案。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二十岁,再见,三十岁,你好。

                                ——伶人自悲卿自喜

                              于二零一七年十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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