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民异史 第十九回 青弋江淫威梅雨天 涂知县治河谋良策

第十九回 青弋江淫威梅雨天 涂知县治河谋良策

沈葆真被头疼唤醒,回想那些酒和那些人,口音样貌本是千差万别,可在觥筹交错之下,好像都是同样面孔,没必要区分。

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中衣,想不起来怎样上的床。往身边看,翠绿小姐就睡在那里,不是枕边,趴在床沿。

沈宅除了中年仆妇,少有丫鬟,沈葆真自问世,还是初次和奶妈以外的女人共度一宵。

姑娘醒了,身上穿戴整齐,显是和衣而卧,起身赔罪,说昨夜伺候不周,取来百合燕窝粥要喂。公子拦住,自己吃起来。

蓝胖子来了,脸上挂笑,拽着绿女不让走,故问夜来情。绿女害怕地跪在地上说,“公子昨夜酒重了,未曾侍奉枕席。“

沈葆桢忙道,“昨夜睡得很好。”

蓝胖子夸赞他怜香惜玉,踱出了屋。一会沈葆真起来,两人一起回了沈宅。

去的时候一辆车,回去又多了一辆。进了宅,吩咐把后面车里的东西搬进正堂,几个箱笼盖子一掀,透出瑞彩,只见翡翠珠玉,山珍异宝,一株火红珊瑚树,在白天阳光下都亮得耀眼,在那里争奇斗艳。又把一张单据给沈葆真瞧,一一对应着来数,原是一张礼单。

蓝胖子指着道:“这点东西都是昨天那些官员送你父亲的,我替你父亲收了。你对着瞧瞧没差错,就送进房吧。”

“他们为什么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父亲呢?”

“这个嘛,回家去问你父亲吧,我也不大清楚,我只是帮你运输保管。”蓝胖子狡黠地挤挤眼睛。“贤侄你要是没事,回房休息吧,我还要分拨些生意家务。”蓝胖子恢复了沉静而严肃的样子。

沈葆真回了房,唤来管家,大致说了昨晚的事情。

沈福说道:“少爷,既是安排好的,听从就是。”

“我在这临安住了这些天,整日里管怪陆离,虽是眼界大开,好像却不怎么快活。书也没有读,身上也疲懒。”

“许是城里人这种享福的日子,还没习惯,呵呵。老仆就是想有这样的日子,也不能够啊。若是您不放心,老仆干脆押着一辆车,把礼物送回家去,也见见员外,说您想家,不多久好把您接回去。”

“如此甚好,我这就去说。”

蓝胖子知道了,派了一辆车,几名精壮家人,护送礼物奔沈家村去了。

一路无话,只是越快到家越泥泞。沈福到了村口,所有人都下了车,连催马,带推车前行。好在沈家大宅门口青石板砌成的甬路十分坚固,进院子十分顺利。

沈弘勋员外厚赏了蓝胖子的家人,打发歇息。把沈福一个人留下,细细问来。沈福把所知一一说了,员外默默点头。说完了呈上来礼单,要掀开箱笼来看。沈员外扫一眼礼单,只问了一句:“你查过了吗?” “老仆都对着了,没有差错。”

“那就收了吧,我不用看。”说完把礼单在灯烛上烧化了。

“小主人在那里生活优渥,就是有些烦躁了,想家,想您。”

“我何尝不想念儿子,可他在那里这样度日,也是修行啊,再待一阵子吧。眼下我要寻个妥帖人给知县送一封书信,正好你去,且休辞劳苦,替我走一趟。”

沈福领命,取过书信,并捡了两件从临安带回来的细巧礼物,用茶叶字样的外皮包了便行。

傍晚到了知县府邸,和门子都相熟,三两句便见到了知县相公涂德裕,取书信看了大喜,留下茶叶包,打发管家回府。

打开茶叶,是两只羊脂玉碾成的精美文玩,一个滚绣球的镇纸狮子,并一个玉龙笔架。涂知县亲手放到桌案上,在灯下轻轻把玩,看着一对炯炯龙目,心事重重,眉头不展。口里唤家人,把县吏请来夜谈。

不一会,县吏智囊蒯若良,表字咸秀的,到了进屋,家人看茶。智囊不落座,闻到了屋里焦虑的空气,踱到书桌,拿起镇纸狮子,赞不绝口。

那知县涂德裕字博贤,智囊称道:“博公鸿运当头,满室吉兆,若良先给您道喜。”

“咸秀休要取笑,我治下地方,祸不单行,前有瘟疫侵扰,刚刚安定,眼下梅雨又来,水患只在眼前哦。”

那瘟疫乃是邪气作乱,初有受伏姿态,便有威狮踏足其上,岂非吉兆?再说那司管水文的行雨之龙,现下正在您的掌握,几滴雨水,还能掀起浪头吗?

知县本来紧缩双眉,这一看,桌上镇纸白玉狮子,压在刚起草的官文书上,内容正是瘟疫始末。而自己手里,因心烦,正在反复摩挲玉龙金鳞。听了蒯若良一番嘉喻,顿会其意,虽知他才思敏捷,难免逢迎之嫌,可还是把笔架往桌上一放,立身而起,顿觉肩膀轻松,“不知咸秀有何良策啊。”

“博公当前所虑者,瘟疫刚过所致民力疲乏,又面临水患,恐无力抵挡。”

“不错,我知此县首年,时运如此不济,始料未及。”

“我却认为,这是一份天赐厚礼呀。”

“哦,此话怎讲?” 知县近身详询

“瘟疫是邪气,人力所不能及。似那地震流星,盖因此地生民德行不佳,上天降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您到任不满十月,与您何干?” 知县微微颔首。

“听说那瘟疫,是村里一个什么哑巴仙姑,拼着一死治愈的。我只觉此举愚蠢透顶,若非她螳臂当车,逆天而行,不合救了这些罪民,就不会引发后续水患,也未可知呵。”

“哦?原来瘟疫和水患,本是同物不同相啊。”

“博公英明。所以,其实交到您手上的,本就是这么个烂摊子,怎能把天意和前任缺失,诿过于您呢?”

“嗯,有理。”

“依我的意思,您只需把您能做的文章,做得足足的,又和当地豪富气息想通,到时候,听听他们的意思,就可立于不败之地。待水落石出之日,上峰嘉奖您临危不惧,连救两灾,官路亨通,就在眼前啊。”

一番话说得知县茅塞顿开,喜上眉梢,连连称赞:“好,甚好。来呀,烫酒。我要和本县智囊小酌几杯。”

几日后,县内封闭了救治瘟疫各项物资的钱粮账册,买办卜掌柜和县吏蒯若良一起对账。核对完毕,县吏道:“采买多般,账目笔笔清晰,有劳卜买办。”

“只是存货剩余颇多,该如何处置?如需装船运回宁国府,吩咐办来?”

“买办勿急,这剩余的物资是万万不能运回去的。”

“哦,此话怎讲?”

“其一,运回去,再有运费不说,不会有人念你节用之功,反有计划失当之罪。其二,以后再要上峰钱物拨付,恐怕就要难上加难了,就是腰斩预算也不奇怪。眼下正是再索钱粮治河的当口,这样,岂不是作茧自缚?”

卜掌柜道:“那眼下如何处置?”

“分为三分,拨付治河一部分,保存入库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卜掌柜可以联络商家采买消化。”

“前两件都好说,唯独这第三件。东西本来是各商家紧急置办的,现在能买货的,必定还是这群人。可是买价就要比当初的卖价低上不知多少,人家才肯回购了。”

“我岂不知,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之一句话,再多物资,也要就地消化,越快越好。消耗不完,上峰是不会再批治水物资的。等下一批钱物到了,我还推荐你再做买办。”

“我明白了。”卜买办满面春风忙碌去了。

……

青弋江是流经沈家村的大江,源起黄山北坡,绵延六百里,支流三十余,流域覆盖一千二百万亩,之后在芜湖汇入长江。这条江本名青弋水,自南宋起因水量增大,称为江。本是安徽境内很重要的水源。养活流域上下十几个县,近百个村,近百万人的吃水灌溉,江水丰枯由天而定,雨量是主要的来源。

春末开始,青弋江流域和往常一样进入了梅雨季,江水开始浑浊并上涨。此时正值春播不久,青壮的水稻正在干渴时候,下雨最利农业。沈家村的农人通常会根据当年雨水和灌溉所需,疏浚维护引水渠道,脉络相连,地势相依,用高低不同的弯曲降低流速,用宽窄不同的沟渠对接水量,能够把江水引到各家田亩以适宜的速度周转出入,既能为民出力,又不致泛滥为祸。

可有一节,没人能够准确预测明年的降雨始末,雨水丰枯,加之下雨激起的雨水浑浊,开荒导致的林木砍伐,水流总要带来泥沙淤积,垫高河床。所以,每年降雨开始,沈家村的村民,都要在各家老人的指引下,共同商议,疏浚水渠。可今年,这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瘟疫扰乱了,瘟疫的传播方向正是和江水流向一致,最是整修堤坝要紧关头的地方,越是人去屋空,很多通晓治河的老人又当先病死,田亩撂荒,江水自然侵蚀了拦水堤坝,低洼处的村子已是泽国,江水入室齐腰深。

连绵的阴沉,如钝如锉,固执地磨砺着村民们,刚从瘟疫中缓歇,像春苗一样稚嫩的信心。钱胖虎一家人,坐在箱柜的顶上,正在软磨硬泡阿爷一起逃荒。钱家阿爷是村里最长寿的人,年过六旬,儿子钱老七,孙子钱胖虎,已经打拴了寒酸的细软,打算投靠浙江钱塘的同宗。

“要去你们去,我年纪大了,要脸,在我这,脸比命大。”

“父亲,天有不测风云,我们家遭灾,去投亲,人之常情,有什么丢人的。”

“对啊,爷爷。那年我们不是还收留别人来着。”

“投亲投亲,投的是什么亲?当年我就是拼着咽不下被他们欺负本枝,才从那里离开,到这个村子过活的。他们来了我管,面上有光。现在老了老了,不会再为这把老骨头,给他们逞威风的机会,我活够了,就死在这里!你们明天小心上路。”

早上,钱胖虎擦眼泪,和爷爷抱一抱,在浓雾里分别。

钱家阿爷一滴眼泪没掉,砍了院里那株老树水面上露出的粗枝,当个拐杖,自己就奔了溃堤的地方走去。

厢兵已经在那里几天了,用木掀掘土挖砂,一点点往水里填。

“老家伙,你来做什么。”

“我来教你等治河。”

“哟呵,好大口气,你且来一木掀土,铲得动时,我便信你懂河,铲不动时,少来罗唣。”

钱阿爷抄起一根粗柄木掀,冲着山根就是一下,满满的碎土。黄沙粘在白胡子上,扭身抛土五尺多远,入水准确,黄沙从白胡子上又掉下来。就这一下子,质疑的就没了言语,钱阿爷得了一根趁手的木掀,还有两顿服役的粗饭。

厢兵自从杨牧远降职到此,做了指挥,军容军纪有所改善。堤上劳作也算出力,对民村也不甚搅扰,反正需要民夫,村里死了那么多人,还能征调的寥寥无几,全凭自愿。几天来,村里其他打算坚守的村民,也受到感召,到了堤上。钱阿爷做了治河村民的首领,时常和厢兵赌赛干活快慢,士气一时高涨。

中午放饭时候,村民们杂谈:“照这个路子,我看不出个把月,就要把水患治好了。”

“你说什么叫做治好?”

“就是把这块引水口子封住,堤坝筑高,江水主干拦住了,不再侵入庄田。”

“嘿嘿,事情有那么简单就好喽。这一块不仅要挡住,只要雨没有停,还要不停加高。需要的土更多哩。还有那些下游地方,穿过村里的两岸,任一个低洼河滩,都可能涌上来,可怕的是,涌上来之前,你还难以判断。这叫,按了葫芦起了瓢啊。”

一番话说得众人没了言语,默默拿起木掀铲土。

活干得快,料用的也快,高处能挖的土已经差不多了,引水口也基本封住。又过几天,厢兵依令撤了,村民也陆续回家修复。只有阿爷和雨水,还在相互较量着。

这天夜里,天上龙挂。趁着雷声,洪水在中段偷袭了村庄,先淹没了刘公鸭的家里。他疯了一样,不顾床上的母子,更没有什么工具,只拿着那一磅铜锣,赤脚冲进雨中,在没腿的泥泞里,拼命地呼号起来:“发水了!都醒醒!救人啦!”

“发水了!都醒醒!救人啦!”

……

帮衬他的,只有天上的雷声。

清晨微明,官道的砂土里,冒出一只僵直的手,抠进皮肉的指甲,箍着中间凹陷的锣。顺这手挖出来的,是村里人人识得的刘公鸭,惨白的尸首就在众人眼前。惊恐而贲张的神情,凝固在那里。他是拼尽全力呼喊时候摔倒,被泥沙呛死的,就这么浅的水,硬是没有力气再爬起来。胸膛憋得只有一层窒息的紫皮,勒出二十四根肋骨清晰可辨。旁边哭的是他的婆娘和孩子。

他的婆娘,和他相反,每日里少语寡言的,最是温良恭谨。人们不知道,她哭喊的声音,也能响彻全村,连身边的孩子也不顾,大抵是疯了。年老的妇女宽慰她,善良的村民接济她,她定了定神,止住哭声。正当人们以为她准备接受命运的时候,她飞快地跑起来,跑了那么远,跑了那么快,直到江边,跳了下去。

苦盼着县里拨来的救灾物资,到了。打开来瞧傻了眼,混杂各种杂物,有的分明是腐败的药材,摔碎的药锅瓦罐。

人们不知所措,钱阿爷说:“都傻待着做什么?只要是东西,就能填河,东西用完了,把我填下去。动手干活了!”

知县也来了,保甲都来了,摸了摸木掀,干了一个时辰。

回到府邸,知县忙不迭地喊道:“去把蒯若良给我找来!”

智囊到了,知县两手扑簌簌,“咸秀啊,眼看江水汹涌,治河之功恐怕毁于一旦。你可有何良策吗?”

智囊道:“博公明鉴,我们已经把治河能做的事情,无所不用其极了。上面的物资和民夫还没到,就是禹王重生,恐不能过。为今之计,关键在阴雨不停,还要对症下药。”

“你的意思是?”

“治河,是人力所能及。下雨,是人力所不及。我意,当请僧道方士,望一望这个村庄的气象。”

知县听从了,命他暗暗去办。宋朝本来崇道,对鬼神之事不忌,可是知县为官,却难十分地名正言顺。一乘小轿,便服到了沈家大宅,来会沈员外。

进门沈弘勋接着,惊诧不已:“老父母为民如此,令人感佩。有什么事情,差人来呼唤差遣,我自去拜见就是,怎敢劳动大驾。”

“沈员外有所不知,下官遇到些为难的事情,要到府上才好请教。”

“屋里快请,管家上茶,屏退左右!”

简单客套,知县明言:“眼下治河已久,万般法子都尝试了,奈何雨水不停,请了望气方士,说是村中人等原来德行有亏,河神震怒,先用河水发来瘟疫,再用雨水涤荡一番也便去了。谁知,村里有人从中作梗,反而激发了后续雨水更甚。”

“事已至此,那方士先生可有良策建议?”

“倒是说了个法子,要仿效古风,给河伯娶妻。”

“哦,村里寻一个处女,献给河神?”

“约莫如此吧……”

“可到底寻谁家的呢?”

“便是难在此处了,我官府难以出面。”

“老父母为民忧虑到这个份上了,宁可担上官声清誉。弘勋一定尽力帮忙。”

“待水退后,半个村落空了,庄田荒芜,县里还要赎田复耕,诸多事情,烦劳沈员外仗义相助。”

“弘勋责无旁贷。”

知县悄悄走了,沈福进了屋子

“你刚才都听见了?”

“老仆略晓一二”

“嗯,看来知县相公是真的着急了”

“难怪他着急,连我们也没有经历过这么长的梅雨季节哦。您的意思,我们要帮助他吗?”

“其实,这雨没有下上一年半载的,水灾并不可怕。怕的是,民心散了,如果今年混过去,明年再次发水,这个地方,凡是能走路的,就都会离开。为今之计,无论做点什么,只要团聚人心就是好事,一直拖下去,守得云开雾散时。既然知县相公微服到了我的门口求助,又划了方向,我就帮衬一下,在关键时候让他欠我们一个情,不是坏事。”

沈家大宅的门口,支起了大席棚,下面用大锅熬粥,蒸饼,相请村里生计惨淡的乡邻。这本是饥荒时候才有的行动,这个时候,此举还是甚暖人心。人们端着粥碗,称赞着饼子的香甜,用言语相互慰藉。

等人们聚得差不多,吃的刚好时候,沈员外一身正装出了门。和众人施礼,说是今年年成欠佳,瘟疫刚去,水灾又来,倡议众人到宗庙祠堂,加祭一次祖先,祈祷降福村庄。村民听了,纷纷觉得有理。一行人浩浩荡荡,向沈氏宗祠而去。

沈员外命人准备了乌牛白马的太牢祭品,率领众人,当先跪倒,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动人心魄,诚心唯天地可表。

出了宗祠刚散,被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撞了个满怀。沈员外刚要发怒这个莽汉,定睛一看却认得,是从村中消失了很久的堪舆先生李阴阳。李阴阳虚弱得很,撞到人身上,自己先晕了过去。

沈员外知道他本就一人居住,从村里失踪几年,家里早已破败,命人把他抬到自己家里,救治起来。李阴阳只是长途跋涉,饥寒交迫,并没有什么病症,将息一段,就恢复了,只是还难以支持。沈员外特意坐到他的床边探问。

“几年前,有人看见你在傍晚失魂落魄离了村子,可有此事。”

“不瞒员外,那时候我曾梦见村中将要遭灾,梦境如真,历历在目,以我这点道行,没有禳法,唯恐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就只好自己先走了。”

“那么你看今年这个光景,是不是应了你当时的梦境?”

“今天来看,大抵就是吧。”

“那么你却为什么回来了?”

“我近来望气,这层灾祸,即将度过了。”

“哦?果真如此。”

“只是貌似还有最后一关。什么时候这件事情做了,什么时候水就会退了。”

“什么事?”

“我道行浅陋,看不清楚。”

“李先生辛苦了,既然回乡,就在我这妥帖住下吧,感谢你的佳音。”

沈员外出了屋子,回到正堂,找来管家,把事情说一遍,两人商议。

沈员外道:“知县的方士说要祭河,李阴阳也说有最后一关。难不成真要相信一次怪力乱神吗?”

“员外您自己见得极明,怎么反倒忘了。这水迟早退去,只是人心聚齐。我们煞有介事地摆个大排场,越隆重越好,给河伯选个好媳妇便是。”

“这个媳妇是要丢进青弋江的,人命的勾当,谁家愿意?”

“这两场灾闹成这个样子,人命还值得甚么。我们也不强派,只要把全村先有所有未嫁女孩点了数目,做成竹签,装入一个银瓶子,让他们家父亲兄长来抽签,凡抽中的做新娘。再让所有村民凑钱,出一份聘礼给这家人,没有不愿意的。”

“这个办法行吗?”

“您不知现在,买卖一个十岁的孩子才要几吊铜钱,生出来养不起,直接丢掉的又有多少。这个场面架起来,只要聘礼充足,只怕争着抢着呢。”

“原来却是这样,你就安排着去办吧。”

“您且看我,不用花费家中银钱,把事情办了,还让知县感谢员外。”

管家出门找了地保,在灯下细细耳语了半天,把事情前因后果,捡那紧要的说了。地保黑矮肥胖,生就了一副闷葫芦身材,只听得沈福嘴里说出“知县相公”,“沈员外”几个字眼,就没有不听的,更不多问。由沈福讨了村中民户花名账册,先勾去了空的,再把家里有十二岁以上,十八岁以下,未婚女孩子的名字一一抄录,约有四十来户。再一一询问地保这些民户的家里情况,或有资财多少?可有进学做官的官亲?是否沈家亲枝长辈?等等细节。而后反复推敲斟酌,排列了一个顺序。

管家先到家中富有的沈氏宗族,亲枝近派家里游说,本来打了个腹稿,想把事情前后讲说一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怎知那些家中有钱的,都十分有眼色,不消说破,当下便听懂了。不仅不躲避,还有十二分的响应。

那家的说道:“村中的事情,便是众人的事情。你也不出头,我也不出头,何日能退水患?既是我家里有女儿,若能被河伯看上,迎娶过门,便是我家里的造化。到了银屏掣签的日子,我当先前往,做个表率就是。”说罢,大大方方写了名字,还附上了做陪嫁的银两数目。

沈福旗开得胜,就奔向了第二家。

待续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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